第6章 書生出世

「不行，絕對不行。」

李敬聽到他這話，氣的臉色發紫。

原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竟然主動請纓進山裡討要被劫的上等絲織品，這不純屬是胡鬧嗎。且不說危險程度，單是李上元孱弱的身子，就經受不住顛簸的山路，更何況這也不是去遊山玩水。

他尋思著，深吸了一口氣。

「十五啊，你聽為父說，你就先從賬目看起吧，等我騰出功夫，就親自教導你經商之道，至於進山的事，就休要再提了。」

李上元眉頭緊鎖，他可就沒有打算經商。

進山替父要回被劫的貨物，這是李上元深思熟慮的結果。

琢磨著，李上元咕噥了一句：「父親此言差矣，自打孩兒這次鄉試未中，一直苦思失利的原因。論文筆、學識，毫不誇張的說，在整個紫山府我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然而屢次鄉試未中，就不得就尋找其他原因了。」

李敬一愣，思索的點頭。

好像是那麼回事，那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他昂著腦袋，遲疑了幾分。

「孩兒寫的文章中，少了一絲人間煙火味，也就沒有了『魂』。」

簡短的一句話，概括了李上元的前半生：不食人間煙火。

這個問題，他在第二次未中舉的時候，就意識到了。

李上元第一次鄉試未中，結合自身的實際情況，找到了薄弱的地方，除了學習四書五經等聖人語之外，他開始涉獵大量的野史雜聞，人物傳記，遊記等等。

第二次鄉試，他在考場答題時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罷了罷了。」李敬苦笑的搖頭，說道：「那這樣吧，這次就讓劉管事帶著你去，一來要回被劫的貨物，二則就按照你自己的心思來吧。」

「多謝父親成全。」他的臉上漸而浮現出一絲喜色。

李敬白了他一眼，清了番嗓子，咳道：「先別急著高興，你現在出城去，這樣的狀態可不行，還得再練練。」

「孩兒謹記。」

他欣慰的點頭，舒了口氣后，臉色這才有所緩和：「這次呢，陸大人調集民壯入清風嶺剿匪，由元宗率領，所以那些猖獗的盜匪肯定會聞聲而逃，大可不必擔心安危。此外被劫的貨物，就落在距離西郊三十里地外的大小石村和大小溪村幾個村子里，並未真正的進入清風嶺中。」

......

十天之後，便是約定去小溪村取回被劫貨物的日子。

幾個月來，這是他第一次出遠門。

不過，李上元本身就很少出門，頂多遠一點，從南洛城往返於蘇州城。

為了自己心中的道進山，李上元準備的很充分，十日以來，勤加練習太極拳的招式，用以調養身體，不得不說的確有很快的成效。

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除了太極拳之外，他挑選了一根木枝為練習武器。

十日的功夫不長，太極劍的招式雖然未能領悟其精髓，但至少可以完整的使出，李上元看起來和十天前有了完全不一樣的變化。

實在沒有想到的是，潛心習武之後，讀書人的氣質更加的純粹了。

臨走時，他原本打算告訴初一，後來想著陸元宗帶兵剿匪的日子還在後面幾天的時間裡，不過初一為了能夠跟著一起，應該是早早的出城等候了。

為了不讓初一露餡，李上元還是忍住了這個念頭。

十月初，天氣轉涼，尤其是在進山之後，溫度可能還會更低。

雖然習武之後，體質有了一定的改觀，但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一次外出，紅錦替他準備了好幾套換洗的衣物，披在外面的鶴氅，也都挑選的厚一點。

從南洛城南門出去后，一行人往西郊而去。

三十里的路，一去一來就是六十里，一天之內往返還是有不小的難度。

七八匹高鬃大馬開路，身後還趕著兩輛樸素的馬車。

李敬從府里精心挑選了幾名壯實的年輕小廝跟著李上元進山，他們個頭不小，應付一二倒是沒有問題。另外衙門裡還有一名穿著青色布衣的皂隸跟隨，此外兩輛馬車，一車內坐著他和劉管事，還有一輛馬車，則是拉著糧食。

李敬以德報怨。

清風嶺地處偏隅之地，土地赤貧，那一帶的鄉民日子過得清苦。

古語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過了清風嶺，也就是茫茫十萬大山，不見人煙。

附近的村民也只能在山上種植果樹，或是打獵，並以此為生。再往北邊去一點，也就是江南道北境，東傍鄱陽湖的地方，盛產廬山雲霧茶。

這是李父的初衷，畢竟也是讀書人，天下事只一點，朝堂事曉一點。

打五更天，李府進山的隊伍就已經在城門口整裝待發了。

他們出城門一口氣走了五六里地才停下來歇著。

南洛城北郊外。

馬車停靠在了寬闊土路旁，李上元跟著跳了下來，大概也就是辰時左右，林蔭的地方還不算很熱，溫和的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落下。

李上元懶散的舒展筋骨，眯著眼睛望著行色匆忙的路人，笑著說道：「今日是個好天氣，我們爭取早去早回。」

「李公子，怎麼這點小事還讓您親自出馬？」

精瘦的青衣皂隸跟著湊了上來，擦著兩頰的熱汗，笑吟吟的開口問道。

他們配發的器具還很齊全，一柄牛尾刀，走起路來哐當作響。

李上元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正思索著該如何稱呼時，劉管事費勁巴拉的跳下了馬車，兩手拍著灰，應聲道：「嗨，六子，眼見力不好使，日後就該我們公子當家做主了。」

「哎喲，瞧我這眼力。」精瘦的皂隸一拍巴掌，朝著李上元一陣拱手作揖，「今後李公子當家做主，李家的生意自然日益紅火。」

「那是自然，我家公子可是貫通古今的奇才，區區小事何需他出馬，這一趟自然是為了遊山玩水，權當做消遣了。」劉管事嘴巴很大，越說越是沒譜。

其他人也跟著湊了上來，應聲附和。

凡事都得有個度，饒是習慣這一切的李上元，此刻臉上都有些掛不住了。

「好了好了，趕快歇著辦正事。」

見他的臉色有些難看，劉管事會意的點了點頭，「少爺請放心，此番有六子作陪，量他們也不敢造次，只是小的有一點明白，老爺為何還要送一車糧食與他們，要我說，乾脆將他們全部抓進牢里得了。」

「誒，李老爺大度，不與他們計較。」

「這是兩回事。」劉管事一瞪眼，舔著肚子，繞著拖著一車糧食，卻遮掩嚴實的馬車走了一圈，「七石穀子，兩百斗麵粉，還有幾十匹粗布...」

李上元只是聽他說，然而對這些糧食卻是沒有具體的概念。

「這些糧食夠他們吃上好幾個月了，倘若山賊進村搶了怎麼辦？」

「怎麼會？」印象中，奸盜邪佞之事還是少見。

「少爺，您是不知道，人心險惡，古語云窮山惡水出刁民。」

劉管事撇著嘴巴，目光賊賊的，從中抽出了一匹粗布，下意識的瞥了眼李上元，賭氣似的哼道，「來兩個人，把這裡綁結實了。」

他隨手將布匹扔在了馬車上，「要我說呀，老爺根本不需要討好他們，這次被劫的貨物價值千兩，這膽也太大了。」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一次敢攔路搶劫，第二次就敢殺人放火公然搶劫，他們已經養成了好吃懶做的習性。」

「劉老哥這話在理。」青衣皂隸跟著附和一聲，「李公子不需要同情他們，這次有我六子出馬，定然討要回被劫的貨物，公子大可放心。」

他拍著胸膛保證，「這幫刁民若是不肯，那就...」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精瘦的青衣皂隸晃了下手中的牛尾刀。

李上元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怒道：「倘若如此，我們這又與強盜有何區別？」

「而且，你們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麼劫走我們的貨物呢？」

「哎喲，我的少爺啊，山賊搶去他們的糧食。他們就來搶劫我們的貨物，也不過是欺軟怕硬的東西，有本事和山賊去爭。」

「所以啊，我們要一致對外，剿滅山賊。」

劉管事悻悻的笑了兩聲，似乎想到了什麼，沒有跟著接話。

見此情形，青衣皂隸也有些意興闌珊了。

沒有意義的爭論無疾而終，過了沒一會，他們便繼續上路了。

被劫的上等絲織品散落在清風嶺附近的四五個村子里，在官府的介入下，李敬與這些人約定，此事一筆勾銷的條件。

他們只需要去小溪村取回即可。

一路疾馳，直到進山之後，遇到顛簸的土路才放慢了速度。

三十里的路，走了有四個多時辰，他們這才趕到了小溪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