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刺（2）
「嚇著你了！」胤祥用手輕輕拍著芷若的肩膀，藉以安慰她。他看著紫姑慘不忍睹的屍體，慢慢地環視著四周，用警告性的眼神看著那一個個可能在暗中替某某人做探子的下人們。「我知道你們這些人來自各處，不過我從來沒有問過什麼，但這並不代表我什麼都不知道……想在這兒好好獃下去，就給我收斂一些，不然，就都給爺滾回去！」
冰冷陰沉的語調凍結著每一個人的神經，連芷若也聽著心頭一顫，抬起頭來看著胤祥。她不自覺地掙脫了胤祥的懷抱。胤祥正全神貫注地訓著那些奴才，竟未察覺芷若的離開：「榜樣就在你們面前！要是再有人敢做出這樣的舉動……殺、無赦！」他驟然抽出身旁一個侍衛的佩刀，狠狠砍掉了桌子的一角，喝道：「都看清楚了沒有？」
所有的人都慌得跪倒在地。幾個女人也被胤祥可怕的表情嚇得噤了聲。屋裡靜悄悄的，沒人再說話。
「不過……」胤祥看著地上大大一灘暗紅色的血跡，語氣漸漸緩了下來，「總算她能一心為主，也算是忠心耿耿了……」他心裡不覺湧起了一絲難以言語的敬意。
誰都沒有注意到，芷若在無聲無息中，已悄悄兒退出屋子，退出院子，甚至退出了大門……她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行走，步履凌亂，完全不知道自己要邁向何方。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立在了鐵獅子衚衕盡頭那扇朱紅的大門外。
門口的兩個守衛見她衣著華麗，不敢怠慢，上前哈腰道：「您哪個府上的，是來找咱府上的福晉嗎？」
芷若不答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屋檐下的橫匾，上面龍飛鳳舞地書著「御賜九貝子府」。曾經有人微笑著抱著她暗示，這屋子缺一位女主人呢！然而現在，門檻攔在那裡，她卻是怎麼都邁不過去。
那兩人看她神色異常，眼睛只顧著盯著府上那門匾，心下詫異，一時不曉得該如何處置。兩個人互看一眼，誰都想不到辦法。恰巧此時，府上的管家鄂爾泰正從裡頭走出來，看見芷若立在外頭，頓時下了一跳。他瞪著門邊兩個守衛，喝道：「怎麼搞的你們兩個，怎麼讓她又跑到外頭去了？」他是出來迎接胤唐回府的，若是這場景被主子看到了，怕是又要勃然大怒了。
兩個守衛從未見過芷若，莫名其妙地挨了罵，心裡頭嘀咕著不敢吱聲。鄂爾泰曉得胤唐那個侍妾被鎖在後院里，鮮少有人知道和認識。他因此也不敢說得太明白，只上前扯住芷若的袖子就要將她拉進府里。
芷若被他一拉，倒是回過神來，在台階上掙紮起來。男女有別，鄂爾泰不敢用太大力，竟被她掙了開去。芷若退下台階，仰起頭質問鄂爾泰：「胤唐呢？他在不在府上？」
鄂爾泰被她的問話驚得吸了口冷氣：「你……你……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直呼九爺的名諱……」他抬起上臂正要打下去，芷若冷冷地喝道：「你敢！」她雖然平時從不擺福晉的架子，但天生官家小姐的氣質還是自然地散發出來，逼得鄂爾泰一時竟下不了手。他心裡正猶豫該如何動作，突然注意到了芷若一身水紅的衫子，腦子裡頓時像被梆子錘了一下，眼前這位莫不是……
「芷若……」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鄂爾泰慌得忙上迎上去：「爺您回來了！八爺、十爺、十四爺吉祥……」
芷若也跟著迴轉身子，看見老九四人都立在不遠處，一齊注視著她。
「芷若……你怎麼來了？」意外的驚喜擊中了胤唐，他上前，想抱住她。然而出乎眾人意料，芷若抬手一個耳光，重重地打在了胤唐的面頰上。一時間，所有的人都愣在了原地，沒有一絲動彈。
慢慢地，胤唐伸手撫上紅腫的側臉，狹長的丹鳳眼將目光緊緊的鎖在芷若面上——那張臉蒼白、憔悴、充滿怒意。他不用懷疑，她是為了那事而來的。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她的聲音顫抖著，狠狠咬著自己的下唇，「你就那麼想他死嗎？你有沒有想過紫姑，你有沒有想過我，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你從來沒有在乎過她，你從來沒有想過紫姑的生死是不是？」她的聲音漸漸提高，一滴眼淚悄悄兒從眼角滑落。他有沒有想過，若是胤祥真得死了，他逃得了干係嗎？
胤唐沉著嗓子，低聲問道：「你打我，又是為了他？」第二次了，她又一次揮手打了他，為了同一個男人！他是皇子，他向來清高，這次卻當眾受到了這樣的屈辱，而這份屈辱還來自他最心愛的女人。胤唐抓起她的右臂一把將她拽到自己跟前，怒氣沖沖地道：「你總是要這樣傷害我才甘心是不是？」
「究竟是誰在傷害誰？」她迎上他的眼睛，一抹哀傷映在她幽黑的瞳仁中。
「我不想這樣的，不想……」他抓住她的手，垂下頭，俊雅的臉壓迫著她，灼熱紛亂的氣息噴洒在她眼上、鼻尖和唇上。他的臉就在她眼前，離得那麼近……她忽然蹙起眉頭，一張小臉皺得扭曲在了一起。
「怎麼了？」胤唐敏銳地察覺了她的變化，以為自己抓痛了她，忙鬆了手，把芷若的右手捧起，「弄疼了？」他翻開她的衣袖，想悄悄是不是自己在她手上留下了烏青，不意卻看到了一道鮮紅的傷口。胤唐猛然抬起頭來。
芷若這才注意到自己右手的疼痛，原來是自己受了傷。何時弄的，連衣衫被割破了都不曾察覺？因為穿著紅色的衣服，流出來的血雖然浸濕了衣服，卻沒有顯現出痕迹來。
「紫姑傷了你？」胤唐問，心中湧起一絲不舍，替她受到的傷害而感到疼痛。他不想傷她的。
她扭過頭，不去看他。胤唐伸手，意圖將她抱在懷中，後頭突然一陣急躁的腳步狂奔著接近。
「芷若……」胤祥衝上來將老九一把推開，把自己的福晉摟進懷裡。他一發現芷若不見了，便立即轉身去尋找。府裡頭上上下下的都找不到，他顧不得吩咐手下便一個人率先奔了出去。他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卻沒有絲毫蹤跡。無奈之際，他極不情願地來到了這裡。
「九哥……」胤祥緊緊了自己的雙手，緩緩地抬頭，目光冷冷地掃過胤唐等四人，唇邊是一絲刻意的微笑，「看到此刻我還立在這兒，是不是很失望？」
一群人立在大門口已經有些時候了，胤禩笑著上前：「怎麼了這是，大傢伙兒立在門口像個什麼樣子？九弟，十三弟難得來你府上，怎麼都不請人家進去坐坐？弟妹受了傷，先替她找個大夫吧？」
這個時候胤禎也圍上來問：「傷得厲害嗎，芷若？怎麼那麼不小心呢你！」他看著十三小心翼翼的臉，強壓下心中的不滿，耐著性子道：「先進去再說吧！」
「不必……「胤祥的語氣冰冷，滿臉的戒備和警惕：「弟弟我雖然命硬，但還不至於會傻得以身犯險……」他擁著芷若走上前去，目不斜視地經過胤唐，一個響哨，他的坐騎「噠噠」而來。
「回去吧！」胤祥抱著沉默不語的芷若跨上馬背，「一切都過去了……傷口疼嗎？」她垂著頭，沒有回答。為什麼，為什麼會那麼混亂，為什麼每個人總是深陷塵世的紛擾，脫不開愛恨情仇，究竟是誰傷害了誰？
芷若被胤祥抱著回到屋裡，御醫馬上被請來了。她右臂上的刀傷很淺，被裹上了厚厚的繃帶之後，御醫開了方子並向胤祥再三保證沒事，十三一顆高懸的心才回復平靜。
「真得沒事？」胤祥仍舊略帶懷疑地問。
「十三爺請放心！福晉真得沒事，不過……」御醫短暫的停頓，讓胤祥一下子又緊張起來，「福晉剛剛又懷上了，還需小心靜養，平和心氣，萬不可再受刺激和驚嚇了……」
「真……真的？」胤祥剛有些緩和的情緒立刻又激動起來。得到肯定回答之後，他興奮地拉著御醫開了大量安胎補藥才放他離開。他將所有的人趕出卧房，一個人坐在床邊，拉起芷若冰涼的小手，喜悅地說道：「傷口還疼嗎？咱們又可以擁有一個孩子了，芷若……」他親吻著她的指尖，「很快……這一次，我要一直陪在你身邊，親眼看著孩子出生……」
芷若將頭枕在靠墊上，思緒縹緲，彷彿沒有聽見胤祥在說些什麼。他知道了，他知道她懷孕了。可是等到孩子出生的時候，等到孩子漸漸長大，那個秘密還能守得住嗎？她把臉轉向牆壁。胤祥以為她是累了，也就閉嘴不再說話了。
以後的日子裡，胤祥果然信守承諾，守在芷若身邊，幾乎一步也沒有離開過。芷若足不出戶，不曉得官場上的風雲變化。皇帝將兵部的管理權交與了十四，胤祥失望之餘，躲在府里不願再做他想。
雖然是第二胎了，芷若還是吃了不少苦頭一直折騰到天明才將那小子生下來。皇帝下詔圈了個「暾」字，胤祥高興得不得了。可是芷若抱著孩子，卻怎麼也笑不出來。那眉、那鼻、那唇……若這孩子睜開眼睛……也許她可以看得更真切一點，更確定一些……
「嚇著你了！」胤祥用手輕輕拍著芷若的肩膀，藉以安慰她。他看著紫姑慘不忍睹的屍體，慢慢地環視著四周，用警告性的眼神看著那一個個可能在暗中替某某人做探子的下人們。「我知道你們這些人來自各處，不過我從來沒有問過什麼，但這並不代表我什麼都不知道……想在這兒好好獃下去，就給我收斂一些，不然，就都給爺滾回去！」
冰冷陰沉的語調凍結著每一個人的神經，連芷若也聽著心頭一顫，抬起頭來看著胤祥。她不自覺地掙脫了胤祥的懷抱。胤祥正全神貫注地訓著那些奴才，竟未察覺芷若的離開：「榜樣就在你們面前！要是再有人敢做出這樣的舉動……殺、無赦！」他驟然抽出身旁一個侍衛的佩刀，狠狠砍掉了桌子的一角，喝道：「都看清楚了沒有？」
所有的人都慌得跪倒在地。幾個女人也被胤祥可怕的表情嚇得噤了聲。屋裡靜悄悄的，沒人再說話。
「不過……」胤祥看著地上大大一灘暗紅色的血跡，語氣漸漸緩了下來，「總算她能一心為主，也算是忠心耿耿了……」他心裡不覺湧起了一絲難以言語的敬意。
誰都沒有注意到，芷若在無聲無息中，已悄悄兒退出屋子，退出院子，甚至退出了大門……她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行走，步履凌亂，完全不知道自己要邁向何方。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立在了鐵獅子衚衕盡頭那扇朱紅的大門外。
門口的兩個守衛見她衣著華麗，不敢怠慢，上前哈腰道：「您哪個府上的，是來找咱府上的福晉嗎？」
芷若不答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屋檐下的橫匾，上面龍飛鳳舞地書著「御賜九貝子府」。曾經有人微笑著抱著她暗示，這屋子缺一位女主人呢！然而現在，門檻攔在那裡，她卻是怎麼都邁不過去。
那兩人看她神色異常，眼睛只顧著盯著府上那門匾，心下詫異，一時不曉得該如何處置。兩個人互看一眼，誰都想不到辦法。恰巧此時，府上的管家鄂爾泰正從裡頭走出來，看見芷若立在外頭，頓時下了一跳。他瞪著門邊兩個守衛，喝道：「怎麼搞的你們兩個，怎麼讓她又跑到外頭去了？」他是出來迎接胤唐回府的，若是這場景被主子看到了，怕是又要勃然大怒了。
兩個守衛從未見過芷若，莫名其妙地挨了罵，心裡頭嘀咕著不敢吱聲。鄂爾泰曉得胤唐那個侍妾被鎖在後院里，鮮少有人知道和認識。他因此也不敢說得太明白，只上前扯住芷若的袖子就要將她拉進府里。
芷若被他一拉，倒是回過神來，在台階上掙紮起來。男女有別，鄂爾泰不敢用太大力，竟被她掙了開去。芷若退下台階，仰起頭質問鄂爾泰：「胤唐呢？他在不在府上？」
鄂爾泰被她的問話驚得吸了口冷氣：「你……你……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直呼九爺的名諱……」他抬起上臂正要打下去，芷若冷冷地喝道：「你敢！」她雖然平時從不擺福晉的架子，但天生官家小姐的氣質還是自然地散發出來，逼得鄂爾泰一時竟下不了手。他心裡正猶豫該如何動作，突然注意到了芷若一身水紅的衫子，腦子裡頓時像被梆子錘了一下，眼前這位莫不是……
「芷若……」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鄂爾泰慌得忙上迎上去：「爺您回來了！八爺、十爺、十四爺吉祥……」
芷若也跟著迴轉身子，看見老九四人都立在不遠處，一齊注視著她。
「芷若……你怎麼來了？」意外的驚喜擊中了胤唐，他上前，想抱住她。然而出乎眾人意料，芷若抬手一個耳光，重重地打在了胤唐的面頰上。一時間，所有的人都愣在了原地，沒有一絲動彈。
慢慢地，胤唐伸手撫上紅腫的側臉，狹長的丹鳳眼將目光緊緊的鎖在芷若面上——那張臉蒼白、憔悴、充滿怒意。他不用懷疑，她是為了那事而來的。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她的聲音顫抖著，狠狠咬著自己的下唇，「你就那麼想他死嗎？你有沒有想過紫姑，你有沒有想過我，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你從來沒有在乎過她，你從來沒有想過紫姑的生死是不是？」她的聲音漸漸提高，一滴眼淚悄悄兒從眼角滑落。他有沒有想過，若是胤祥真得死了，他逃得了干係嗎？
胤唐沉著嗓子，低聲問道：「你打我，又是為了他？」第二次了，她又一次揮手打了他，為了同一個男人！他是皇子，他向來清高，這次卻當眾受到了這樣的屈辱，而這份屈辱還來自他最心愛的女人。胤唐抓起她的右臂一把將她拽到自己跟前，怒氣沖沖地道：「你總是要這樣傷害我才甘心是不是？」
「究竟是誰在傷害誰？」她迎上他的眼睛，一抹哀傷映在她幽黑的瞳仁中。
「我不想這樣的，不想……」他抓住她的手，垂下頭，俊雅的臉壓迫著她，灼熱紛亂的氣息噴洒在她眼上、鼻尖和唇上。他的臉就在她眼前，離得那麼近……她忽然蹙起眉頭，一張小臉皺得扭曲在了一起。
「怎麼了？」胤唐敏銳地察覺了她的變化，以為自己抓痛了她，忙鬆了手，把芷若的右手捧起，「弄疼了？」他翻開她的衣袖，想悄悄是不是自己在她手上留下了烏青，不意卻看到了一道鮮紅的傷口。胤唐猛然抬起頭來。
芷若這才注意到自己右手的疼痛，原來是自己受了傷。何時弄的，連衣衫被割破了都不曾察覺？因為穿著紅色的衣服，流出來的血雖然浸濕了衣服，卻沒有顯現出痕迹來。
「紫姑傷了你？」胤唐問，心中湧起一絲不舍，替她受到的傷害而感到疼痛。他不想傷她的。
她扭過頭，不去看他。胤唐伸手，意圖將她抱在懷中，後頭突然一陣急躁的腳步狂奔著接近。
「芷若……」胤祥衝上來將老九一把推開，把自己的福晉摟進懷裡。他一發現芷若不見了，便立即轉身去尋找。府裡頭上上下下的都找不到，他顧不得吩咐手下便一個人率先奔了出去。他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卻沒有絲毫蹤跡。無奈之際，他極不情願地來到了這裡。
「九哥……」胤祥緊緊了自己的雙手，緩緩地抬頭，目光冷冷地掃過胤唐等四人，唇邊是一絲刻意的微笑，「看到此刻我還立在這兒，是不是很失望？」
一群人立在大門口已經有些時候了，胤禩笑著上前：「怎麼了這是，大傢伙兒立在門口像個什麼樣子？九弟，十三弟難得來你府上，怎麼都不請人家進去坐坐？弟妹受了傷，先替她找個大夫吧？」
這個時候胤禎也圍上來問：「傷得厲害嗎，芷若？怎麼那麼不小心呢你！」他看著十三小心翼翼的臉，強壓下心中的不滿，耐著性子道：「先進去再說吧！」
「不必……「胤祥的語氣冰冷，滿臉的戒備和警惕：「弟弟我雖然命硬，但還不至於會傻得以身犯險……」他擁著芷若走上前去，目不斜視地經過胤唐，一個響哨，他的坐騎「噠噠」而來。
「回去吧！」胤祥抱著沉默不語的芷若跨上馬背，「一切都過去了……傷口疼嗎？」她垂著頭，沒有回答。為什麼，為什麼會那麼混亂，為什麼每個人總是深陷塵世的紛擾，脫不開愛恨情仇，究竟是誰傷害了誰？
芷若被胤祥抱著回到屋裡，御醫馬上被請來了。她右臂上的刀傷很淺，被裹上了厚厚的繃帶之後，御醫開了方子並向胤祥再三保證沒事，十三一顆高懸的心才回復平靜。
「真得沒事？」胤祥仍舊略帶懷疑地問。
「十三爺請放心！福晉真得沒事，不過……」御醫短暫的停頓，讓胤祥一下子又緊張起來，「福晉剛剛又懷上了，還需小心靜養，平和心氣，萬不可再受刺激和驚嚇了……」
「真……真的？」胤祥剛有些緩和的情緒立刻又激動起來。得到肯定回答之後，他興奮地拉著御醫開了大量安胎補藥才放他離開。他將所有的人趕出卧房，一個人坐在床邊，拉起芷若冰涼的小手，喜悅地說道：「傷口還疼嗎？咱們又可以擁有一個孩子了，芷若……」他親吻著她的指尖，「很快……這一次，我要一直陪在你身邊，親眼看著孩子出生……」
芷若將頭枕在靠墊上，思緒縹緲，彷彿沒有聽見胤祥在說些什麼。他知道了，他知道她懷孕了。可是等到孩子出生的時候，等到孩子漸漸長大，那個秘密還能守得住嗎？她把臉轉向牆壁。胤祥以為她是累了，也就閉嘴不再說話了。
以後的日子裡，胤祥果然信守承諾，守在芷若身邊，幾乎一步也沒有離開過。芷若足不出戶，不曉得官場上的風雲變化。皇帝將兵部的管理權交與了十四，胤祥失望之餘，躲在府里不願再做他想。
雖然是第二胎了，芷若還是吃了不少苦頭一直折騰到天明才將那小子生下來。皇帝下詔圈了個「暾」字，胤祥高興得不得了。可是芷若抱著孩子，卻怎麼也笑不出來。那眉、那鼻、那唇……若這孩子睜開眼睛……也許她可以看得更真切一點，更確定一些……
「嚇著你了！」胤祥用手輕輕拍著芷若的肩膀，藉以安慰她。他看著紫姑慘不忍睹的屍體，慢慢地環視著四周，用警告性的眼神看著那一個個可能在暗中替某某人做探子的下人們。「我知道你們這些人來自各處，不過我從來沒有問過什麼，但這並不代表我什麼都不知道……想在這兒好好獃下去，就給我收斂一些，不然，就都給爺滾回去！」
冰冷陰沉的語調凍結著每一個人的神經，連芷若也聽著心頭一顫，抬起頭來看著胤祥。她不自覺地掙脫了胤祥的懷抱。胤祥正全神貫注地訓著那些奴才，竟未察覺芷若的離開：「榜樣就在你們面前！要是再有人敢做出這樣的舉動……殺、無赦！」他驟然抽出身旁一個侍衛的佩刀，狠狠砍掉了桌子的一角，喝道：「都看清楚了沒有？」
所有的人都慌得跪倒在地。幾個女人也被胤祥可怕的表情嚇得噤了聲。屋裡靜悄悄的，沒人再說話。
「不過……」胤祥看著地上大大一灘暗紅色的血跡，語氣漸漸緩了下來，「總算她能一心為主，也算是忠心耿耿了……」他心裡不覺湧起了一絲難以言語的敬意。
誰都沒有注意到，芷若在無聲無息中，已悄悄兒退出屋子，退出院子，甚至退出了大門……她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行走，步履凌亂，完全不知道自己要邁向何方。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立在了鐵獅子衚衕盡頭那扇朱紅的大門外。
門口的兩個守衛見她衣著華麗，不敢怠慢，上前哈腰道：「您哪個府上的，是來找咱府上的福晉嗎？」
芷若不答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屋檐下的橫匾，上面龍飛鳳舞地書著「御賜九貝子府」。曾經有人微笑著抱著她暗示，這屋子缺一位女主人呢！然而現在，門檻攔在那裡，她卻是怎麼都邁不過去。
那兩人看她神色異常，眼睛只顧著盯著府上那門匾，心下詫異，一時不曉得該如何處置。兩個人互看一眼，誰都想不到辦法。恰巧此時，府上的管家鄂爾泰正從裡頭走出來，看見芷若立在外頭，頓時下了一跳。他瞪著門邊兩個守衛，喝道：「怎麼搞的你們兩個，怎麼讓她又跑到外頭去了？」他是出來迎接胤唐回府的，若是這場景被主子看到了，怕是又要勃然大怒了。
兩個守衛從未見過芷若，莫名其妙地挨了罵，心裡頭嘀咕著不敢吱聲。鄂爾泰曉得胤唐那個侍妾被鎖在後院里，鮮少有人知道和認識。他因此也不敢說得太明白，只上前扯住芷若的袖子就要將她拉進府里。
芷若被他一拉，倒是回過神來，在台階上掙紮起來。男女有別，鄂爾泰不敢用太大力，竟被她掙了開去。芷若退下台階，仰起頭質問鄂爾泰：「胤唐呢？他在不在府上？」
鄂爾泰被她的問話驚得吸了口冷氣：「你……你……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直呼九爺的名諱……」他抬起上臂正要打下去，芷若冷冷地喝道：「你敢！」她雖然平時從不擺福晉的架子，但天生官家小姐的氣質還是自然地散發出來，逼得鄂爾泰一時竟下不了手。他心裡正猶豫該如何動作，突然注意到了芷若一身水紅的衫子，腦子裡頓時像被梆子錘了一下，眼前這位莫不是……
「芷若……」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鄂爾泰慌得忙上迎上去：「爺您回來了！八爺、十爺、十四爺吉祥……」
芷若也跟著迴轉身子，看見老九四人都立在不遠處，一齊注視著她。
「芷若……你怎麼來了？」意外的驚喜擊中了胤唐，他上前，想抱住她。然而出乎眾人意料，芷若抬手一個耳光，重重地打在了胤唐的面頰上。一時間，所有的人都愣在了原地，沒有一絲動彈。
慢慢地，胤唐伸手撫上紅腫的側臉，狹長的丹鳳眼將目光緊緊的鎖在芷若面上——那張臉蒼白、憔悴、充滿怒意。他不用懷疑，她是為了那事而來的。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她的聲音顫抖著，狠狠咬著自己的下唇，「你就那麼想他死嗎？你有沒有想過紫姑，你有沒有想過我，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你從來沒有在乎過她，你從來沒有想過紫姑的生死是不是？」她的聲音漸漸提高，一滴眼淚悄悄兒從眼角滑落。他有沒有想過，若是胤祥真得死了，他逃得了干係嗎？
胤唐沉著嗓子，低聲問道：「你打我，又是為了他？」第二次了，她又一次揮手打了他，為了同一個男人！他是皇子，他向來清高，這次卻當眾受到了這樣的屈辱，而這份屈辱還來自他最心愛的女人。胤唐抓起她的右臂一把將她拽到自己跟前，怒氣沖沖地道：「你總是要這樣傷害我才甘心是不是？」
「究竟是誰在傷害誰？」她迎上他的眼睛，一抹哀傷映在她幽黑的瞳仁中。
「我不想這樣的，不想……」他抓住她的手，垂下頭，俊雅的臉壓迫著她，灼熱紛亂的氣息噴洒在她眼上、鼻尖和唇上。他的臉就在她眼前，離得那麼近……她忽然蹙起眉頭，一張小臉皺得扭曲在了一起。
「怎麼了？」胤唐敏銳地察覺了她的變化，以為自己抓痛了她，忙鬆了手，把芷若的右手捧起，「弄疼了？」他翻開她的衣袖，想悄悄是不是自己在她手上留下了烏青，不意卻看到了一道鮮紅的傷口。胤唐猛然抬起頭來。
芷若這才注意到自己右手的疼痛，原來是自己受了傷。何時弄的，連衣衫被割破了都不曾察覺？因為穿著紅色的衣服，流出來的血雖然浸濕了衣服，卻沒有顯現出痕迹來。
「紫姑傷了你？」胤唐問，心中湧起一絲不舍，替她受到的傷害而感到疼痛。他不想傷她的。
她扭過頭，不去看他。胤唐伸手，意圖將她抱在懷中，後頭突然一陣急躁的腳步狂奔著接近。
「芷若……」胤祥衝上來將老九一把推開，把自己的福晉摟進懷裡。他一發現芷若不見了，便立即轉身去尋找。府裡頭上上下下的都找不到，他顧不得吩咐手下便一個人率先奔了出去。他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卻沒有絲毫蹤跡。無奈之際，他極不情願地來到了這裡。
「九哥……」胤祥緊緊了自己的雙手，緩緩地抬頭，目光冷冷地掃過胤唐等四人，唇邊是一絲刻意的微笑，「看到此刻我還立在這兒，是不是很失望？」
一群人立在大門口已經有些時候了，胤禩笑著上前：「怎麼了這是，大傢伙兒立在門口像個什麼樣子？九弟，十三弟難得來你府上，怎麼都不請人家進去坐坐？弟妹受了傷，先替她找個大夫吧？」
這個時候胤禎也圍上來問：「傷得厲害嗎，芷若？怎麼那麼不小心呢你！」他看著十三小心翼翼的臉，強壓下心中的不滿，耐著性子道：「先進去再說吧！」
「不必……「胤祥的語氣冰冷，滿臉的戒備和警惕：「弟弟我雖然命硬，但還不至於會傻得以身犯險……」他擁著芷若走上前去，目不斜視地經過胤唐，一個響哨，他的坐騎「噠噠」而來。
「回去吧！」胤祥抱著沉默不語的芷若跨上馬背，「一切都過去了……傷口疼嗎？」她垂著頭，沒有回答。為什麼，為什麼會那麼混亂，為什麼每個人總是深陷塵世的紛擾，脫不開愛恨情仇，究竟是誰傷害了誰？
芷若被胤祥抱著回到屋裡，御醫馬上被請來了。她右臂上的刀傷很淺，被裹上了厚厚的繃帶之後，御醫開了方子並向胤祥再三保證沒事，十三一顆高懸的心才回復平靜。
「真得沒事？」胤祥仍舊略帶懷疑地問。
「十三爺請放心！福晉真得沒事，不過……」御醫短暫的停頓，讓胤祥一下子又緊張起來，「福晉剛剛又懷上了，還需小心靜養，平和心氣，萬不可再受刺激和驚嚇了……」
「真……真的？」胤祥剛有些緩和的情緒立刻又激動起來。得到肯定回答之後，他興奮地拉著御醫開了大量安胎補藥才放他離開。他將所有的人趕出卧房，一個人坐在床邊，拉起芷若冰涼的小手，喜悅地說道：「傷口還疼嗎？咱們又可以擁有一個孩子了，芷若……」他親吻著她的指尖，「很快……這一次，我要一直陪在你身邊，親眼看著孩子出生……」
芷若將頭枕在靠墊上，思緒縹緲，彷彿沒有聽見胤祥在說些什麼。他知道了，他知道她懷孕了。可是等到孩子出生的時候，等到孩子漸漸長大，那個秘密還能守得住嗎？她把臉轉向牆壁。胤祥以為她是累了，也就閉嘴不再說話了。
以後的日子裡，胤祥果然信守承諾，守在芷若身邊，幾乎一步也沒有離開過。芷若足不出戶，不曉得官場上的風雲變化。皇帝將兵部的管理權交與了十四，胤祥失望之餘，躲在府里不願再做他想。
雖然是第二胎了，芷若還是吃了不少苦頭一直折騰到天明才將那小子生下來。皇帝下詔圈了個「暾」字，胤祥高興得不得了。可是芷若抱著孩子，卻怎麼也笑不出來。那眉、那鼻、那唇……若這孩子睜開眼睛……也許她可以看得更真切一點，更確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