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江南
「想家了沒有？」胤祥這樣問她的時候，芷若愣了片刻，仰頭笑他：「怎麼啦，問這麼奇怪的問題，我這不是在家裡嗎？」
胤祥聽她這一說，高興地在她唇邊偷了一個吻，笑道：「這兒當然是你家！」他將芷若抱到腿上，咬著耳朵小聲兒說：「皇阿瑪今兒說了，帶咱們去江南遛遛，怎麼，不想去南京？」
「想！」芷若弄明白過來，連忙扭過身子，臉上一陣驚喜，幾年沒離京了，她正念兄嫂親人得緊呢，「我要去，當然要去，皇阿瑪就帶咱們兩個嗎？還有其他人沒？」
「你想誰去，我去跟皇阿瑪說？」胤祥的鼻子在她耳邊拱著，呵出的熱氣「呼呼」地噴在她脖子上。
「你別鬧！」她拿手捶他。
「我哪有？」胤祥抓著她的手，親昵地咬著她青蔥般的白指，「該去的都去了，除了四哥、五哥和七哥留下來監國，還有圈那裡的大阿哥……」
芷若聽了那話沒吭聲。她忽然想起了四貝勒府的曹瑩玉。那女人生下了兒子，可孩子的身世之謎能瞞得了一輩子？若是大家都去，那她又會見到他了……
出發的日子正是江南春暖花開的好時節。離開京城后，芷若隨著胤祥一道上了龍舟。船上的生活用品一應俱全，簡直就是一座行宮。芷若坐在船艙後頭，默默地看著水面因為巨龍的行進而翻起的層層浪花。許久沒有坐過船了，竟有些暈呢！她閉上眼睛，頭沉沉的居然有想睡去的感覺。
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在她身後停住了不動。她猜測是胤祥，也沒張眼，只是問：「午飯了嗎？」那人也不說話，只伸手輕輕撫著她被風吹散的髮絲。空氣中有曖昧的氣氛在流轉，她因他帶著薄繭的指腹輕柔地撫弄而漸漸臉紅，心裡一驚，這感覺，太熟悉了。
別過臉，她睜開眼睛看著外頭。接近正午，越見強烈的日光將水面映照得更加波光粼粼，不時有漂亮的魚兒從水中高高躍起，歡快翻騰地在半空舞蹈。
「有什麼那麼好看的，比我還重要嗎？」胤唐吃味地伸出修長的手指，將美人的下巴勾回來對著自己，細細觀察著她的臉，「快一年不見了，比起上回似乎豐腴了些，看來這回生孩子讓你少吃了些苦頭。」
聽他提到孩子，她心裡禁不住慌亂，忙向側避開他，走了幾步與他保持距離，眼睛不停地看著不遠處正背對著兩人站崗值勤的侍衛。「你別這樣，會讓人家看到的。」她忍不住抬頭看他，他俊朗依舊，兩抹深情正牢牢地鎖在自己面上。
「怕什麼？這時候誰會上來。」胤唐不依地逼近，兩手抓住船沿，將芷若圈在當中，「我好想你……」說著，唇便要貼上來。
「別……」芷若將頭向後仰起，卻還是沒有避開，一個思念的吻落在了她下巴尖上。
「胤唐……」她雙手在他胸口推拒，「別這樣，先放開我……」
「不放！」那人卻耍無賴，「就抱一會兒有什麼？」芷若知道說不動他，有些生氣地扭開頭。
「你那鋪子生意不錯……」片刻的沉默，胤唐悠悠地開口，「連我府上的福晉都藏著你那兒的東西。采晴辦事兒挺能幹的，怎麼不讓她回你身邊去？是不是老十三不讓？」
「你見過她了？」關於采晴，芷若原本不過罰她在鋪子里幾個月幹活，但是後來胤祥派了喬姐侍侯自己，且自己又懷孕生子，一時顧不上，竟把她就這麼一直擱在了那裡。「胤祥一直不喜歡她，我還沒找到機會把她接回來。」
「讓她早些回去吧！」胤唐輕笑，「她自小侍侯你，對你那麼忠心耿耿，你捨得讓她在外頭吃苦？」
「是嗎？」芷若看著他笑得似乎別有用心，疑心道，「紫姑死了，你現在塞不進探子，所以想讓采晴繼續替你辦事對不對？」
「芷若……你怎麼能這樣說我呢？」胤唐臉上流露出一絲傷心的表情，似真似假，「我這不是想保護你嗎？你在那裡，身邊沒個人，我怎麼能放心？乖，一回京，就讓她回去！」
「你……」他的表情迷惑了她，她正要開口說些什麼，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下面「嗒嗒」地上來，打斷了她的話。
「爺……」九福晉出現在樓梯口子上，她看上去一點也不吃驚，只是喘著粗氣，看著面前的兩人。胤唐慢悠悠地鬆開手，替芷若理了理衣衫和髮絲，轉身走向自己的福晉，攬著她走到另一邊的船舷上。
芷若不甚明白地看著那兩人的舉動，直到又一陣沉重的步子響起，看到胤祥和八阿哥並肩上來，才有些醒悟過來。
「九弟果然在這裡，可讓我好找，多謝十三弟了！」老八優雅地笑著，向胤祥道謝。胤祥口稱「不敢」，快步向芷若走去。
「又上來吹風了，要是著涼了怎麼辦？」他摸著冰涼的小臉，狐疑地看著轉過身正與八阿哥聊天的九哥。「吃飯了！」他擁著芷若，也不與那些人招呼，徑直往下走去。
芷若扭著頭，看到立在胤唐身邊，一臉麻木的九嫂。她的眼裡，是深深的落寞。芷若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那個可憐的女人，她居然替自己丈夫與其他女人的相遇而守衛把風。芷若黯著眼，無聲地隨著胤祥走下去。她正是那個可恨可惡的女人啊，哪裡還有資格去同情別人？
船行數日，到了德州。複位的太子又開始不安穩起來。因為鄭貴人的事兒，胤祥與太子有了些疏離。太子卻生恐胤祥將那事兒傳出去，拼了命地拉攏他。胤祥頗感為難，倒是芷若有時候幫他擋著，總算外人看來，兩邊走得並不算近。四阿哥對於太子依舊恭敬有餘。他的臉上始終是沒有表情的，眼睛也總是平靜無波，整日念經吃素，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而老八等人則是死盯著太子，想盡法子要找出他的錯處狠下殺手。
許是舒坦日子久了，胤礽一顆採花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看著容顏日復一日老去的結髮妻，他心底總有說不出的厭惡。門下的人摸透了他的心思，自然要百般討好。結果這一討好，馬上出了紕漏。
那日太子在地方上閑逛，正趕上當地的廟會，只見一個二八芳齡的美麗少女在人群里特別顯眼，頓時起了歹心。幾個大男人湧上去將那少女團團圍住，顧不得眾目睽睽竟然就要動手搶人。對方也是帶了家丁來的。兩邊互不想讓，當場動起手來。當地官府聞訊趕來處置，太子得意地亮明身份，豈料對方居然是德州知府的掌上明珠。知府大人雖然對太子禮遇有加，但怎忍心讓愛女受辱？這事兒傳到了胤唐那裡，不消說，康熙馬上拿到了德州知府參奏太子強搶民女的摺子。
這個名聲確實不大好聽，康熙讀了摺子挺生氣的，他對太子好不容易積聚的那麼一點點信任又開始煙消雲散了。太子自知理虧，默不作聲地聽了父皇一頓劈頭痛罵。他經了上一回的廢儲風波，面上看來言行舉止是收斂了不少，但心裡的焦慮、疑憂和憤怒卻是越積越深。終於，臨行前，太子開始稱病。康熙聽了，面色一沉，卻沒說話。
於是，所有的人都跟著皇帝一道繼續南下，只剩下太子，依舊卧病在德州，孤零零的，感覺，像是被拋棄了。
南京的迎駕工作交給了對此已頗有經驗的魏府。當年魏東亭還在的時候，為了康熙的幾次巡行，曾對府邸進行過大規模的修葺，雖然事隔多年，但依然歷久彌新。
芷若走下甲板的時候，已熱淚盈眶。多麼熟悉的景緻，多麼熟悉的風情，這是她生長的地方！看著同樣含淚迎候的嫂嫂，她顧不得外人的眼光，迎上去撲進嫂嫂懷裡，嚶嚶地哭起來。魏夫人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與她一同流淚。
「好了好了……你哥還在那邊等你呢！」魏夫人看著走近的十三阿哥，收起眼淚，笑著勸她，「回來可是件高興的事兒，別讓人家笑話了！」
胤祥從後頭抱住芷若，在她耳邊輕語：「又哭鼻子了，羞羞！」芷若垂著頭，想起自己的表現，禁不住臉上也有些微紅，不好意思抬頭看周圍人的表情，只能讓胤祥牽著手往前走去。
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那麼的熟悉，彷彿這麼多年都沒有一絲改變的痕迹。家裡的老僕依舊稱呼她為「小姐」，就像她未出閣前一樣。儘管北京十三阿哥府里主院的景緻與這邊完全一致，但那種縈繞靈魂的家的感覺，卻有著明顯的差異。這裡，有她無憂的童年，歡樂的家庭，甜蜜的夢想……但這一切，在她踏進十三府邸的一刻，就什麼都沒有了。
康熙要在南京暫留數日，芷若自然又住回了她舊日的閨房。只這一次，胤祥與她住在一道兒，總讓她覺得，有那麼一絲的怪異，好像就是，一個人獨立的領地，很無奈地，要被迫與他人共享。胤祥卻是很高興，再怎麼說，他都是這府上的姑爺，這個雅緻的院子讓他享受了不被打擾的清凈。
不知是不是芷若的多心，她總覺得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對胤唐侍侯得特別周到。只要是胤唐想要的，不消他開口，只一個眼神，便自有人送到面前，那股子殷勤勁，比對待胤祥這個正牌女婿都有過之而無不及。胤祥大大咧咧的，並未多加留意，芷若看在心裡卻甚覺不安。她找到哥哥旁敲側擊地暗示了一番，卻仍不見收斂，心知其中牽扯厲害關係定然錯綜複雜，雖然暗自著急卻已無力過問。
預定離開金陵的前一日，康熙按照事先的計劃親上了孝陵祭拜明朝開國君王朱元璋。他沒用御轎，帶著兒孫臣子，一步步走上山顛，在那位青史垂名的偉大帝王靈寢前，獻上了最高的敬意。這事兒在南方文人間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原本的「文字獄」曾讓他們一度心驚肉跳，並痛斥滿清皇帝的殘暴不仁，而現在，康熙主動伸出橄欖枝來示好，讓一部分人開始逐漸動搖起立場來。
康熙帶著滿滿的得意和自信一路南下，遊山玩水不亦樂乎！然而，船上到底不比陸地上，玩的花樣多，連續多日不上岸，好些人已經按耐不住了。這日船剛在杭州碼頭下了錨，胤禎帶著幾個小的，便在那兒躍躍欲試，興奮不已了。
同樣是春天，江南的桃紅柳綠，更加的亮麗，更加的鮮艷奪目。滿眼的奼紫嫣紅，在你還來不及拒絕前，已紛至沓來，容不得你有半分遲疑。綿密的春雨，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天空被洗得湛藍，藍得不含一絲雜質。空氣中夾雜著淡淡的酒香和花香撲鼻而來。暖風熏得遊人醉呵……
「嘖嘖……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這杭州果然是個好地方……」幾個初次來杭的阿哥對著西湖的美景讚嘆不已，喋喋不休地吟詩頌詞。
「喜歡么？」胤祥拉著芷若走到斷橋上，與她並肩走著，「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話確實不假。你看來這一座石橋，都有著那麼浪漫的愛情故事。」
「白娘子與許仙，梁山伯與祝英台，蘇小小與阮郁……」她喃喃地輕語，卻被胤祥插入了話語：「還有你和我……」他的眼裡飽含深情，凝視著她。她卻別開了臉。那是兩潭深泉，總是要試圖將她沒頂。她，承受不起。
她的退卻讓胤祥難堪。他尷尬地一笑，裝作不在意地問：「江南魚米之鄉，物產豐饒，你看杭州景緻這般秀麗，不如咱們也在這兒買處宅子，得空也好來此做個清凈散人？」
「你是大清朝的阿哥，身兼數任，哪容得你不問朝政，說放就放？」芷若輕笑，她看著遠處被湖水模糊了的黛山，喃喃地低語，「若是真能遠離京城，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最後一句低語沒能傳到胤祥耳里，他倒是對著芷若前面說的那句問句開始思索起來：「守護大清萬里江山、千秋大業……是愛新覺羅子孫的使命，若我真得……」
「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去吧！」芷若瞧見胤祥皺眉的樣子，拉著他的衣袖道，「早上不是說，晚上杭州知府還安排了酒宴嗎？」胤祥順從地隨了她走回去，事實上，他根本是突然有些心不在焉。四哥這次沒有一同跟著皇阿瑪南巡，卻是留在了宮裡與五哥、七哥幾個代理朝政，這究竟是不是帝王的信任？太子自作主張地留在了德州，皇阿瑪心中肯定不悅，他也親眼見到了八哥在君前露臉，似乎天平又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胤祥直到走進風荷別院，都還是一直緊鎖著眉頭。而芷若，也同樣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她是第一次來杭州沒錯，可走在西湖邊上，那山那湖那樹都讓她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彷彿在夢裡曾出現過一般。儘管水光瀲灧晴方好，儘管暖風熏得遊人醉，但她的心情仍不可避免的陰鬱起來。杭州，是當年與那人海誓山盟的一部分！
她想起昨日上岸前，龍舟在停錨的時候因碰撞而發生的搖擺，她毫無防備地隨著船身一同晃動，終因重心不穩而摔將下去。邊上沒有可以抓手扶靠的東西，胤祥來不及奔回她身旁攙扶，只能眼睜睜地看她跌入別人懷裡。
胤唐毫不避嫌地抱住她，胤祥鐵青的怒顏，父皇琢磨的眼神，福晉尷尬的表情，額娘擔憂的模樣和八哥謹慎的暗示，他都熟視無睹。一瞬間，空氣彷彿也為他大膽的舉動而凝結。所幸康熙沒有追究，他笑著將九子招到身邊，細細地詢問了他在江南的生意發展，似乎很滿意這個兒子的經商天賦。最後，康熙彷彿漫不經心地問道，聽聞你在西湖邊置了一座豪宅，不知今兒你皇阿瑪可否借住？這問話自然只是擺個樣子，皇帝肯入主，可是給臣子最大的面子。胤唐忙謝了恩，差人過去打點。一行百餘人駐進了風荷別院，院里頓時熱鬧了起來。時值暮春，桃花將謝，荷花又未開，然綠水青樹，亭榭樓台間自由一番雅緻獨到的景韻，連康熙見了也不住點頭稱讚。
「想家了沒有？」胤祥這樣問她的時候，芷若愣了片刻，仰頭笑他：「怎麼啦，問這麼奇怪的問題，我這不是在家裡嗎？」
胤祥聽她這一說，高興地在她唇邊偷了一個吻，笑道：「這兒當然是你家！」他將芷若抱到腿上，咬著耳朵小聲兒說：「皇阿瑪今兒說了，帶咱們去江南遛遛，怎麼，不想去南京？」
「想！」芷若弄明白過來，連忙扭過身子，臉上一陣驚喜，幾年沒離京了，她正念兄嫂親人得緊呢，「我要去，當然要去，皇阿瑪就帶咱們兩個嗎？還有其他人沒？」
「你想誰去，我去跟皇阿瑪說？」胤祥的鼻子在她耳邊拱著，呵出的熱氣「呼呼」地噴在她脖子上。
「你別鬧！」她拿手捶他。
「我哪有？」胤祥抓著她的手，親昵地咬著她青蔥般的白指，「該去的都去了，除了四哥、五哥和七哥留下來監國，還有圈那裡的大阿哥……」
芷若聽了那話沒吭聲。她忽然想起了四貝勒府的曹瑩玉。那女人生下了兒子，可孩子的身世之謎能瞞得了一輩子？若是大家都去，那她又會見到他了……
出發的日子正是江南春暖花開的好時節。離開京城后，芷若隨著胤祥一道上了龍舟。船上的生活用品一應俱全，簡直就是一座行宮。芷若坐在船艙後頭，默默地看著水面因為巨龍的行進而翻起的層層浪花。許久沒有坐過船了，竟有些暈呢！她閉上眼睛，頭沉沉的居然有想睡去的感覺。
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在她身後停住了不動。她猜測是胤祥，也沒張眼，只是問：「午飯了嗎？」那人也不說話，只伸手輕輕撫著她被風吹散的髮絲。空氣中有曖昧的氣氛在流轉，她因他帶著薄繭的指腹輕柔地撫弄而漸漸臉紅，心裡一驚，這感覺，太熟悉了。
別過臉，她睜開眼睛看著外頭。接近正午，越見強烈的日光將水面映照得更加波光粼粼，不時有漂亮的魚兒從水中高高躍起，歡快翻騰地在半空舞蹈。
「有什麼那麼好看的，比我還重要嗎？」胤唐吃味地伸出修長的手指，將美人的下巴勾回來對著自己，細細觀察著她的臉，「快一年不見了，比起上回似乎豐腴了些，看來這回生孩子讓你少吃了些苦頭。」
聽他提到孩子，她心裡禁不住慌亂，忙向側避開他，走了幾步與他保持距離，眼睛不停地看著不遠處正背對著兩人站崗值勤的侍衛。「你別這樣，會讓人家看到的。」她忍不住抬頭看他，他俊朗依舊，兩抹深情正牢牢地鎖在自己面上。
「怕什麼？這時候誰會上來。」胤唐不依地逼近，兩手抓住船沿，將芷若圈在當中，「我好想你……」說著，唇便要貼上來。
「別……」芷若將頭向後仰起，卻還是沒有避開，一個思念的吻落在了她下巴尖上。
「胤唐……」她雙手在他胸口推拒，「別這樣，先放開我……」
「不放！」那人卻耍無賴，「就抱一會兒有什麼？」芷若知道說不動他，有些生氣地扭開頭。
「你那鋪子生意不錯……」片刻的沉默，胤唐悠悠地開口，「連我府上的福晉都藏著你那兒的東西。采晴辦事兒挺能幹的，怎麼不讓她回你身邊去？是不是老十三不讓？」
「你見過她了？」關於采晴，芷若原本不過罰她在鋪子里幾個月幹活，但是後來胤祥派了喬姐侍侯自己，且自己又懷孕生子，一時顧不上，竟把她就這麼一直擱在了那裡。「胤祥一直不喜歡她，我還沒找到機會把她接回來。」
「讓她早些回去吧！」胤唐輕笑，「她自小侍侯你，對你那麼忠心耿耿，你捨得讓她在外頭吃苦？」
「是嗎？」芷若看著他笑得似乎別有用心，疑心道，「紫姑死了，你現在塞不進探子，所以想讓采晴繼續替你辦事對不對？」
「芷若……你怎麼能這樣說我呢？」胤唐臉上流露出一絲傷心的表情，似真似假，「我這不是想保護你嗎？你在那裡，身邊沒個人，我怎麼能放心？乖，一回京，就讓她回去！」
「你……」他的表情迷惑了她，她正要開口說些什麼，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下面「嗒嗒」地上來，打斷了她的話。
「爺……」九福晉出現在樓梯口子上，她看上去一點也不吃驚，只是喘著粗氣，看著面前的兩人。胤唐慢悠悠地鬆開手，替芷若理了理衣衫和髮絲，轉身走向自己的福晉，攬著她走到另一邊的船舷上。
芷若不甚明白地看著那兩人的舉動，直到又一陣沉重的步子響起，看到胤祥和八阿哥並肩上來，才有些醒悟過來。
「九弟果然在這裡，可讓我好找，多謝十三弟了！」老八優雅地笑著，向胤祥道謝。胤祥口稱「不敢」，快步向芷若走去。
「又上來吹風了，要是著涼了怎麼辦？」他摸著冰涼的小臉，狐疑地看著轉過身正與八阿哥聊天的九哥。「吃飯了！」他擁著芷若，也不與那些人招呼，徑直往下走去。
芷若扭著頭，看到立在胤唐身邊，一臉麻木的九嫂。她的眼裡，是深深的落寞。芷若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那個可憐的女人，她居然替自己丈夫與其他女人的相遇而守衛把風。芷若黯著眼，無聲地隨著胤祥走下去。她正是那個可恨可惡的女人啊，哪裡還有資格去同情別人？
船行數日，到了德州。複位的太子又開始不安穩起來。因為鄭貴人的事兒，胤祥與太子有了些疏離。太子卻生恐胤祥將那事兒傳出去，拼了命地拉攏他。胤祥頗感為難，倒是芷若有時候幫他擋著，總算外人看來，兩邊走得並不算近。四阿哥對於太子依舊恭敬有餘。他的臉上始終是沒有表情的，眼睛也總是平靜無波，整日念經吃素，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而老八等人則是死盯著太子，想盡法子要找出他的錯處狠下殺手。
許是舒坦日子久了，胤礽一顆採花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看著容顏日復一日老去的結髮妻，他心底總有說不出的厭惡。門下的人摸透了他的心思，自然要百般討好。結果這一討好，馬上出了紕漏。
那日太子在地方上閑逛，正趕上當地的廟會，只見一個二八芳齡的美麗少女在人群里特別顯眼，頓時起了歹心。幾個大男人湧上去將那少女團團圍住，顧不得眾目睽睽竟然就要動手搶人。對方也是帶了家丁來的。兩邊互不想讓，當場動起手來。當地官府聞訊趕來處置，太子得意地亮明身份，豈料對方居然是德州知府的掌上明珠。知府大人雖然對太子禮遇有加，但怎忍心讓愛女受辱？這事兒傳到了胤唐那裡，不消說，康熙馬上拿到了德州知府參奏太子強搶民女的摺子。
這個名聲確實不大好聽，康熙讀了摺子挺生氣的，他對太子好不容易積聚的那麼一點點信任又開始煙消雲散了。太子自知理虧，默不作聲地聽了父皇一頓劈頭痛罵。他經了上一回的廢儲風波，面上看來言行舉止是收斂了不少，但心裡的焦慮、疑憂和憤怒卻是越積越深。終於，臨行前，太子開始稱病。康熙聽了，面色一沉，卻沒說話。
於是，所有的人都跟著皇帝一道繼續南下，只剩下太子，依舊卧病在德州，孤零零的，感覺，像是被拋棄了。
南京的迎駕工作交給了對此已頗有經驗的魏府。當年魏東亭還在的時候，為了康熙的幾次巡行，曾對府邸進行過大規模的修葺，雖然事隔多年，但依然歷久彌新。
芷若走下甲板的時候，已熱淚盈眶。多麼熟悉的景緻，多麼熟悉的風情，這是她生長的地方！看著同樣含淚迎候的嫂嫂，她顧不得外人的眼光，迎上去撲進嫂嫂懷裡，嚶嚶地哭起來。魏夫人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與她一同流淚。
「好了好了……你哥還在那邊等你呢！」魏夫人看著走近的十三阿哥，收起眼淚，笑著勸她，「回來可是件高興的事兒，別讓人家笑話了！」
胤祥從後頭抱住芷若，在她耳邊輕語：「又哭鼻子了，羞羞！」芷若垂著頭，想起自己的表現，禁不住臉上也有些微紅，不好意思抬頭看周圍人的表情，只能讓胤祥牽著手往前走去。
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那麼的熟悉，彷彿這麼多年都沒有一絲改變的痕迹。家裡的老僕依舊稱呼她為「小姐」，就像她未出閣前一樣。儘管北京十三阿哥府里主院的景緻與這邊完全一致，但那種縈繞靈魂的家的感覺，卻有著明顯的差異。這裡，有她無憂的童年，歡樂的家庭，甜蜜的夢想……但這一切，在她踏進十三府邸的一刻，就什麼都沒有了。
康熙要在南京暫留數日，芷若自然又住回了她舊日的閨房。只這一次，胤祥與她住在一道兒，總讓她覺得，有那麼一絲的怪異，好像就是，一個人獨立的領地，很無奈地，要被迫與他人共享。胤祥卻是很高興，再怎麼說，他都是這府上的姑爺，這個雅緻的院子讓他享受了不被打擾的清凈。
不知是不是芷若的多心，她總覺得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對胤唐侍侯得特別周到。只要是胤唐想要的，不消他開口，只一個眼神，便自有人送到面前，那股子殷勤勁，比對待胤祥這個正牌女婿都有過之而無不及。胤祥大大咧咧的，並未多加留意，芷若看在心裡卻甚覺不安。她找到哥哥旁敲側擊地暗示了一番，卻仍不見收斂，心知其中牽扯厲害關係定然錯綜複雜，雖然暗自著急卻已無力過問。
預定離開金陵的前一日，康熙按照事先的計劃親上了孝陵祭拜明朝開國君王朱元璋。他沒用御轎，帶著兒孫臣子，一步步走上山顛，在那位青史垂名的偉大帝王靈寢前，獻上了最高的敬意。這事兒在南方文人間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原本的「文字獄」曾讓他們一度心驚肉跳，並痛斥滿清皇帝的殘暴不仁，而現在，康熙主動伸出橄欖枝來示好，讓一部分人開始逐漸動搖起立場來。
康熙帶著滿滿的得意和自信一路南下，遊山玩水不亦樂乎！然而，船上到底不比陸地上，玩的花樣多，連續多日不上岸，好些人已經按耐不住了。這日船剛在杭州碼頭下了錨，胤禎帶著幾個小的，便在那兒躍躍欲試，興奮不已了。
同樣是春天，江南的桃紅柳綠，更加的亮麗，更加的鮮艷奪目。滿眼的奼紫嫣紅，在你還來不及拒絕前，已紛至沓來，容不得你有半分遲疑。綿密的春雨，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天空被洗得湛藍，藍得不含一絲雜質。空氣中夾雜著淡淡的酒香和花香撲鼻而來。暖風熏得遊人醉呵……
「嘖嘖……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這杭州果然是個好地方……」幾個初次來杭的阿哥對著西湖的美景讚嘆不已，喋喋不休地吟詩頌詞。
「喜歡么？」胤祥拉著芷若走到斷橋上，與她並肩走著，「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話確實不假。你看來這一座石橋，都有著那麼浪漫的愛情故事。」
「白娘子與許仙，梁山伯與祝英台，蘇小小與阮郁……」她喃喃地輕語，卻被胤祥插入了話語：「還有你和我……」他的眼裡飽含深情，凝視著她。她卻別開了臉。那是兩潭深泉，總是要試圖將她沒頂。她，承受不起。
她的退卻讓胤祥難堪。他尷尬地一笑，裝作不在意地問：「江南魚米之鄉，物產豐饒，你看杭州景緻這般秀麗，不如咱們也在這兒買處宅子，得空也好來此做個清凈散人？」
「你是大清朝的阿哥，身兼數任，哪容得你不問朝政，說放就放？」芷若輕笑，她看著遠處被湖水模糊了的黛山，喃喃地低語，「若是真能遠離京城，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最後一句低語沒能傳到胤祥耳里，他倒是對著芷若前面說的那句問句開始思索起來：「守護大清萬里江山、千秋大業……是愛新覺羅子孫的使命，若我真得……」
「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去吧！」芷若瞧見胤祥皺眉的樣子，拉著他的衣袖道，「早上不是說，晚上杭州知府還安排了酒宴嗎？」胤祥順從地隨了她走回去，事實上，他根本是突然有些心不在焉。四哥這次沒有一同跟著皇阿瑪南巡，卻是留在了宮裡與五哥、七哥幾個代理朝政，這究竟是不是帝王的信任？太子自作主張地留在了德州，皇阿瑪心中肯定不悅，他也親眼見到了八哥在君前露臉，似乎天平又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胤祥直到走進風荷別院，都還是一直緊鎖著眉頭。而芷若，也同樣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她是第一次來杭州沒錯，可走在西湖邊上，那山那湖那樹都讓她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彷彿在夢裡曾出現過一般。儘管水光瀲灧晴方好，儘管暖風熏得遊人醉，但她的心情仍不可避免的陰鬱起來。杭州，是當年與那人海誓山盟的一部分！
她想起昨日上岸前，龍舟在停錨的時候因碰撞而發生的搖擺，她毫無防備地隨著船身一同晃動，終因重心不穩而摔將下去。邊上沒有可以抓手扶靠的東西，胤祥來不及奔回她身旁攙扶，只能眼睜睜地看她跌入別人懷裡。
胤唐毫不避嫌地抱住她，胤祥鐵青的怒顏，父皇琢磨的眼神，福晉尷尬的表情，額娘擔憂的模樣和八哥謹慎的暗示，他都熟視無睹。一瞬間，空氣彷彿也為他大膽的舉動而凝結。所幸康熙沒有追究，他笑著將九子招到身邊，細細地詢問了他在江南的生意發展，似乎很滿意這個兒子的經商天賦。最後，康熙彷彿漫不經心地問道，聽聞你在西湖邊置了一座豪宅，不知今兒你皇阿瑪可否借住？這問話自然只是擺個樣子，皇帝肯入主，可是給臣子最大的面子。胤唐忙謝了恩，差人過去打點。一行百餘人駐進了風荷別院，院里頓時熱鬧了起來。時值暮春，桃花將謝，荷花又未開，然綠水青樹，亭榭樓台間自由一番雅緻獨到的景韻，連康熙見了也不住點頭稱讚。
「想家了沒有？」胤祥這樣問她的時候，芷若愣了片刻，仰頭笑他：「怎麼啦，問這麼奇怪的問題，我這不是在家裡嗎？」
胤祥聽她這一說，高興地在她唇邊偷了一個吻，笑道：「這兒當然是你家！」他將芷若抱到腿上，咬著耳朵小聲兒說：「皇阿瑪今兒說了，帶咱們去江南遛遛，怎麼，不想去南京？」
「想！」芷若弄明白過來，連忙扭過身子，臉上一陣驚喜，幾年沒離京了，她正念兄嫂親人得緊呢，「我要去，當然要去，皇阿瑪就帶咱們兩個嗎？還有其他人沒？」
「你想誰去，我去跟皇阿瑪說？」胤祥的鼻子在她耳邊拱著，呵出的熱氣「呼呼」地噴在她脖子上。
「你別鬧！」她拿手捶他。
「我哪有？」胤祥抓著她的手，親昵地咬著她青蔥般的白指，「該去的都去了，除了四哥、五哥和七哥留下來監國，還有圈那裡的大阿哥……」
芷若聽了那話沒吭聲。她忽然想起了四貝勒府的曹瑩玉。那女人生下了兒子，可孩子的身世之謎能瞞得了一輩子？若是大家都去，那她又會見到他了……
出發的日子正是江南春暖花開的好時節。離開京城后，芷若隨著胤祥一道上了龍舟。船上的生活用品一應俱全，簡直就是一座行宮。芷若坐在船艙後頭，默默地看著水面因為巨龍的行進而翻起的層層浪花。許久沒有坐過船了，竟有些暈呢！她閉上眼睛，頭沉沉的居然有想睡去的感覺。
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在她身後停住了不動。她猜測是胤祥，也沒張眼，只是問：「午飯了嗎？」那人也不說話，只伸手輕輕撫著她被風吹散的髮絲。空氣中有曖昧的氣氛在流轉，她因他帶著薄繭的指腹輕柔地撫弄而漸漸臉紅，心裡一驚，這感覺，太熟悉了。
別過臉，她睜開眼睛看著外頭。接近正午，越見強烈的日光將水面映照得更加波光粼粼，不時有漂亮的魚兒從水中高高躍起，歡快翻騰地在半空舞蹈。
「有什麼那麼好看的，比我還重要嗎？」胤唐吃味地伸出修長的手指，將美人的下巴勾回來對著自己，細細觀察著她的臉，「快一年不見了，比起上回似乎豐腴了些，看來這回生孩子讓你少吃了些苦頭。」
聽他提到孩子，她心裡禁不住慌亂，忙向側避開他，走了幾步與他保持距離，眼睛不停地看著不遠處正背對著兩人站崗值勤的侍衛。「你別這樣，會讓人家看到的。」她忍不住抬頭看他，他俊朗依舊，兩抹深情正牢牢地鎖在自己面上。
「怕什麼？這時候誰會上來。」胤唐不依地逼近，兩手抓住船沿，將芷若圈在當中，「我好想你……」說著，唇便要貼上來。
「別……」芷若將頭向後仰起，卻還是沒有避開，一個思念的吻落在了她下巴尖上。
「胤唐……」她雙手在他胸口推拒，「別這樣，先放開我……」
「不放！」那人卻耍無賴，「就抱一會兒有什麼？」芷若知道說不動他，有些生氣地扭開頭。
「你那鋪子生意不錯……」片刻的沉默，胤唐悠悠地開口，「連我府上的福晉都藏著你那兒的東西。采晴辦事兒挺能幹的，怎麼不讓她回你身邊去？是不是老十三不讓？」
「你見過她了？」關於采晴，芷若原本不過罰她在鋪子里幾個月幹活，但是後來胤祥派了喬姐侍侯自己，且自己又懷孕生子，一時顧不上，竟把她就這麼一直擱在了那裡。「胤祥一直不喜歡她，我還沒找到機會把她接回來。」
「讓她早些回去吧！」胤唐輕笑，「她自小侍侯你，對你那麼忠心耿耿，你捨得讓她在外頭吃苦？」
「是嗎？」芷若看著他笑得似乎別有用心，疑心道，「紫姑死了，你現在塞不進探子，所以想讓采晴繼續替你辦事對不對？」
「芷若……你怎麼能這樣說我呢？」胤唐臉上流露出一絲傷心的表情，似真似假，「我這不是想保護你嗎？你在那裡，身邊沒個人，我怎麼能放心？乖，一回京，就讓她回去！」
「你……」他的表情迷惑了她，她正要開口說些什麼，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下面「嗒嗒」地上來，打斷了她的話。
「爺……」九福晉出現在樓梯口子上，她看上去一點也不吃驚，只是喘著粗氣，看著面前的兩人。胤唐慢悠悠地鬆開手，替芷若理了理衣衫和髮絲，轉身走向自己的福晉，攬著她走到另一邊的船舷上。
芷若不甚明白地看著那兩人的舉動，直到又一陣沉重的步子響起，看到胤祥和八阿哥並肩上來，才有些醒悟過來。
「九弟果然在這裡，可讓我好找，多謝十三弟了！」老八優雅地笑著，向胤祥道謝。胤祥口稱「不敢」，快步向芷若走去。
「又上來吹風了，要是著涼了怎麼辦？」他摸著冰涼的小臉，狐疑地看著轉過身正與八阿哥聊天的九哥。「吃飯了！」他擁著芷若，也不與那些人招呼，徑直往下走去。
芷若扭著頭，看到立在胤唐身邊，一臉麻木的九嫂。她的眼裡，是深深的落寞。芷若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那個可憐的女人，她居然替自己丈夫與其他女人的相遇而守衛把風。芷若黯著眼，無聲地隨著胤祥走下去。她正是那個可恨可惡的女人啊，哪裡還有資格去同情別人？
船行數日，到了德州。複位的太子又開始不安穩起來。因為鄭貴人的事兒，胤祥與太子有了些疏離。太子卻生恐胤祥將那事兒傳出去，拼了命地拉攏他。胤祥頗感為難，倒是芷若有時候幫他擋著，總算外人看來，兩邊走得並不算近。四阿哥對於太子依舊恭敬有餘。他的臉上始終是沒有表情的，眼睛也總是平靜無波，整日念經吃素，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而老八等人則是死盯著太子，想盡法子要找出他的錯處狠下殺手。
許是舒坦日子久了，胤礽一顆採花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看著容顏日復一日老去的結髮妻，他心底總有說不出的厭惡。門下的人摸透了他的心思，自然要百般討好。結果這一討好，馬上出了紕漏。
那日太子在地方上閑逛，正趕上當地的廟會，只見一個二八芳齡的美麗少女在人群里特別顯眼，頓時起了歹心。幾個大男人湧上去將那少女團團圍住，顧不得眾目睽睽竟然就要動手搶人。對方也是帶了家丁來的。兩邊互不想讓，當場動起手來。當地官府聞訊趕來處置，太子得意地亮明身份，豈料對方居然是德州知府的掌上明珠。知府大人雖然對太子禮遇有加，但怎忍心讓愛女受辱？這事兒傳到了胤唐那裡，不消說，康熙馬上拿到了德州知府參奏太子強搶民女的摺子。
這個名聲確實不大好聽，康熙讀了摺子挺生氣的，他對太子好不容易積聚的那麼一點點信任又開始煙消雲散了。太子自知理虧，默不作聲地聽了父皇一頓劈頭痛罵。他經了上一回的廢儲風波，面上看來言行舉止是收斂了不少，但心裡的焦慮、疑憂和憤怒卻是越積越深。終於，臨行前，太子開始稱病。康熙聽了，面色一沉，卻沒說話。
於是，所有的人都跟著皇帝一道繼續南下，只剩下太子，依舊卧病在德州，孤零零的，感覺，像是被拋棄了。
南京的迎駕工作交給了對此已頗有經驗的魏府。當年魏東亭還在的時候，為了康熙的幾次巡行，曾對府邸進行過大規模的修葺，雖然事隔多年，但依然歷久彌新。
芷若走下甲板的時候，已熱淚盈眶。多麼熟悉的景緻，多麼熟悉的風情，這是她生長的地方！看著同樣含淚迎候的嫂嫂，她顧不得外人的眼光，迎上去撲進嫂嫂懷裡，嚶嚶地哭起來。魏夫人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與她一同流淚。
「好了好了……你哥還在那邊等你呢！」魏夫人看著走近的十三阿哥，收起眼淚，笑著勸她，「回來可是件高興的事兒，別讓人家笑話了！」
胤祥從後頭抱住芷若，在她耳邊輕語：「又哭鼻子了，羞羞！」芷若垂著頭，想起自己的表現，禁不住臉上也有些微紅，不好意思抬頭看周圍人的表情，只能讓胤祥牽著手往前走去。
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那麼的熟悉，彷彿這麼多年都沒有一絲改變的痕迹。家裡的老僕依舊稱呼她為「小姐」，就像她未出閣前一樣。儘管北京十三阿哥府里主院的景緻與這邊完全一致，但那種縈繞靈魂的家的感覺，卻有著明顯的差異。這裡，有她無憂的童年，歡樂的家庭，甜蜜的夢想……但這一切，在她踏進十三府邸的一刻，就什麼都沒有了。
康熙要在南京暫留數日，芷若自然又住回了她舊日的閨房。只這一次，胤祥與她住在一道兒，總讓她覺得，有那麼一絲的怪異，好像就是，一個人獨立的領地，很無奈地，要被迫與他人共享。胤祥卻是很高興，再怎麼說，他都是這府上的姑爺，這個雅緻的院子讓他享受了不被打擾的清凈。
不知是不是芷若的多心，她總覺得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對胤唐侍侯得特別周到。只要是胤唐想要的，不消他開口，只一個眼神，便自有人送到面前，那股子殷勤勁，比對待胤祥這個正牌女婿都有過之而無不及。胤祥大大咧咧的，並未多加留意，芷若看在心裡卻甚覺不安。她找到哥哥旁敲側擊地暗示了一番，卻仍不見收斂，心知其中牽扯厲害關係定然錯綜複雜，雖然暗自著急卻已無力過問。
預定離開金陵的前一日，康熙按照事先的計劃親上了孝陵祭拜明朝開國君王朱元璋。他沒用御轎，帶著兒孫臣子，一步步走上山顛，在那位青史垂名的偉大帝王靈寢前，獻上了最高的敬意。這事兒在南方文人間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原本的「文字獄」曾讓他們一度心驚肉跳，並痛斥滿清皇帝的殘暴不仁，而現在，康熙主動伸出橄欖枝來示好，讓一部分人開始逐漸動搖起立場來。
康熙帶著滿滿的得意和自信一路南下，遊山玩水不亦樂乎！然而，船上到底不比陸地上，玩的花樣多，連續多日不上岸，好些人已經按耐不住了。這日船剛在杭州碼頭下了錨，胤禎帶著幾個小的，便在那兒躍躍欲試，興奮不已了。
同樣是春天，江南的桃紅柳綠，更加的亮麗，更加的鮮艷奪目。滿眼的奼紫嫣紅，在你還來不及拒絕前，已紛至沓來，容不得你有半分遲疑。綿密的春雨，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天空被洗得湛藍，藍得不含一絲雜質。空氣中夾雜著淡淡的酒香和花香撲鼻而來。暖風熏得遊人醉呵……
「嘖嘖……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這杭州果然是個好地方……」幾個初次來杭的阿哥對著西湖的美景讚嘆不已，喋喋不休地吟詩頌詞。
「喜歡么？」胤祥拉著芷若走到斷橋上，與她並肩走著，「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話確實不假。你看來這一座石橋，都有著那麼浪漫的愛情故事。」
「白娘子與許仙，梁山伯與祝英台，蘇小小與阮郁……」她喃喃地輕語，卻被胤祥插入了話語：「還有你和我……」他的眼裡飽含深情，凝視著她。她卻別開了臉。那是兩潭深泉，總是要試圖將她沒頂。她，承受不起。
她的退卻讓胤祥難堪。他尷尬地一笑，裝作不在意地問：「江南魚米之鄉，物產豐饒，你看杭州景緻這般秀麗，不如咱們也在這兒買處宅子，得空也好來此做個清凈散人？」
「你是大清朝的阿哥，身兼數任，哪容得你不問朝政，說放就放？」芷若輕笑，她看著遠處被湖水模糊了的黛山，喃喃地低語，「若是真能遠離京城，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最後一句低語沒能傳到胤祥耳里，他倒是對著芷若前面說的那句問句開始思索起來：「守護大清萬里江山、千秋大業……是愛新覺羅子孫的使命，若我真得……」
「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去吧！」芷若瞧見胤祥皺眉的樣子，拉著他的衣袖道，「早上不是說，晚上杭州知府還安排了酒宴嗎？」胤祥順從地隨了她走回去，事實上，他根本是突然有些心不在焉。四哥這次沒有一同跟著皇阿瑪南巡，卻是留在了宮裡與五哥、七哥幾個代理朝政，這究竟是不是帝王的信任？太子自作主張地留在了德州，皇阿瑪心中肯定不悅，他也親眼見到了八哥在君前露臉，似乎天平又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胤祥直到走進風荷別院，都還是一直緊鎖著眉頭。而芷若，也同樣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她是第一次來杭州沒錯，可走在西湖邊上，那山那湖那樹都讓她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彷彿在夢裡曾出現過一般。儘管水光瀲灧晴方好，儘管暖風熏得遊人醉，但她的心情仍不可避免的陰鬱起來。杭州，是當年與那人海誓山盟的一部分！
她想起昨日上岸前，龍舟在停錨的時候因碰撞而發生的搖擺，她毫無防備地隨著船身一同晃動，終因重心不穩而摔將下去。邊上沒有可以抓手扶靠的東西，胤祥來不及奔回她身旁攙扶，只能眼睜睜地看她跌入別人懷裡。
胤唐毫不避嫌地抱住她，胤祥鐵青的怒顏，父皇琢磨的眼神，福晉尷尬的表情，額娘擔憂的模樣和八哥謹慎的暗示，他都熟視無睹。一瞬間，空氣彷彿也為他大膽的舉動而凝結。所幸康熙沒有追究，他笑著將九子招到身邊，細細地詢問了他在江南的生意發展，似乎很滿意這個兒子的經商天賦。最後，康熙彷彿漫不經心地問道，聽聞你在西湖邊置了一座豪宅，不知今兒你皇阿瑪可否借住？這問話自然只是擺個樣子，皇帝肯入主，可是給臣子最大的面子。胤唐忙謝了恩，差人過去打點。一行百餘人駐進了風荷別院，院里頓時熱鬧了起來。時值暮春，桃花將謝，荷花又未開，然綠水青樹，亭榭樓台間自由一番雅緻獨到的景韻，連康熙見了也不住點頭稱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