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紙鳶
新年過後，春天很快就來了。在這期間，芷若度過了一段無所事事的日子，整日里刺繡、念書和練字，生活得平靜又淡然。
「九阿哥吉祥！」芷若正靠在窗邊低頭看書，聽見采晴在外頭出聲，抬眼望去，胤禟正慢慢走近屋子，只得放下書上去請安。胤禟點點頭讓她起來，徑直走過去拿起她正在翻閱的書——《宋詞集》，慢慢地翻轉過來看到她剛讀到的那頁，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了出來：「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悒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奴婢隨便讀著玩的，九爺莫要笑話！」芷若看到他眼中有戲謔的神情，面孔微紅。
「這詞兒寫得好，我做什麼要笑話你？」胤禟上下打量著她，發覺那段泛紅的後頸很是動人，「只寫得太悲了些，只盼你永遠也不用體會到那份心境才好！」
芷若有些驚訝地聽胤禟說這話，沒明白他的意思。胤禟渾然不在意她的表情，就這麼看著她，偶爾沖手上的書瞄兩眼。芷若見他不說話，也不知道他究竟想怎麼樣，心裡怪難受的，訕訕地問道：「不知九阿哥今天來有什麼指教呢？」
「路過隨便進來看看而已，沒什麼可以指教的！」胤禟合上書，隨手丟在桌子上，挑眉問道，「不行嗎？」
「九爺說哪兒的話！只是今日沒見到八爺、十爺一起過來，奴婢還以為九爺有事要吩咐。」
「你似乎很想念八爺、十爺？」胤禟靠過來，眼角帶冰。
「奴婢失言了！」芷若沒想到他會這麼想，心下有點窘了，「奴婢也只是隨便問問！」
「阿哥的事也是你可以隨便問問的嗎？」胤禟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強迫他看著自己的眼睛，眼睛里滿是玩味。
「請九爺恕罪！」芷若比他要矮整整一個頭，被他這樣抬高下巴脖子酸痛得緊，後頸不禁紅得更加厲害。胤禟鬆開手，嘴角掛著淺淺的微笑：「老十四有些日子沒來了吧？」
「是！」
「你沒想他？」
「嗯？」芷若覺得眼前這個九阿哥似乎老是問些她聽不懂的問題，思量了一下，她決定這麼說，「奴婢不敢問阿哥的事！」
「呵！」一聲低笑，如春風掃過，「老十四齣宮去了德妃娘娘的娘家人那裡，總要過陣子才回的來！」胤禟走向門外，忽地又停了下來，「如果悶得慌，就……算了！」話未說完，背起雙手走了出去。芷若又一次被胤禟的話攪得愣住了。
只是她心裡確實悶得慌，眼見著各處枝頭綠葉，百花盛開，心裡卻痒痒的，想起小時候在家與哥哥姐姐們一起玩紙鳶的感覺。這放風箏的念頭一起，一時卻無法平息。想到便做到，芷若立即讓采晴找來竹篾、漿糊和細線，憑著原先看大哥做風箏的記憶，自己動手用練字的宣紙糊了一個。雖然看上去簡陋，但也勉強算得過去。
翌日，和風清吹。吃過午飯，芷若拎著自己親手做的風箏出了芷蘭軒。這些日子以來，她極少出門，對宮中很多地方依舊沒有摸熟，怕被人撞見，只是挑僻靜的路走。沿著一片琉璃瓦牆走了片刻，一個左轉彎，芷若便確信自己找到了一處合適的地方。牆外綠樹參天，即使她將風箏放得再高，也不會被人注意；牆內卻是一片綠草地，連著湖泊，一眼望不到對岸。
「喀嚓！」身後一聲輕微的腳步，讓芷若還沒來得及扯線，便急忙轉過身子將風箏藏到身後。「又是你？」胤祥雙手交疊在胸前，布滿陰鬱的兩眼上下打量著芷若，「似乎每次我一躲到角落裡，總會被你撞到……」
「十三阿哥……」芷若淺淺地福了福身，低頭看著腳尖。自從除夕之後，自己還沒再見過這位阿哥。想到那天他生氣地離開，雖然不是自己的過錯，但她心中總覺得過意不去。
「你來這邊做什麼？」
「沒，沒什麼……隨便走走……」芷若搖搖腦袋，感覺手中的宣紙已有了微微的濕意。
「嗯？」胤祥大步踏前，胸口幾乎觸到了芷若的額頭，唬得她一下子抬起頭來。
「你……」芷若被他右眼旁的一片淤血嚇到了，「你這是怎麼了？」芷若伸過右手，輕輕觸了過去。
「……」胤祥頭一閃，避了過去。
「別動！」芷若解下別在衣襟上的帕子，在胤祥的傷口上輕輕地拭著。「嘶……」胤祥一皺眉，又想躲開。「很疼嗎？」芷若卸下防備，柔聲問道，手上的力道又輕了幾分。胤祥忽然乖乖立著不動，任由她擦拭。
「還得回去上藥才行……」芷若放下手，手背與胤祥伸過來的手掌輕輕擦過，俏臉一紅，「十三阿哥你早些回去吧！」說罷，轉身便想離去。
「你不想放紙鳶了？」胤祥捉住她的手臂，從她手中拿過風箏。風箏上有芷若手書的名字，還描畫了一對出神的眼睛。
「你做的？」胤祥像是在欣賞一幅名畫。
「是……十三阿哥你……」
「看不出老十四不在，你一個人也那麼好興緻出來玩！」胤祥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扯扯手中的線，開始跑起來。風箏被他一帶，幾下便上了半空。胤祥回頭沖她一笑，眼睛里又恢復了明快。
「過來！」他招招手，示意她走近，將線交回到她手上，幫著她一起奔跑。
「哇……」許久沒有如此開心了，芷若開始興奮地大叫，完全顧不得自己的形象，彷彿是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
因為胤祥下午還得去南書房念書，半個時辰之後，兩人只好結束了遊戲時間。
「你不問問我臉上這是怎麼回事嗎？」兩個人一起往回走的時候，胤祥忍不住問道。
「十三阿哥要告訴我的，自然會說的。」這是芷若對付胤禎一貫的辦法。
「我和十哥打了一架。」提起老十，胤祥的口氣一下子變得很不好，「他又嘲笑我，罵我，是雜種……同是皇阿瑪的骨肉，他豈能這般傷人。即便他們看不起我額娘，也不該這般侮辱人，一竿子的沒人瞧得起我，除了四哥……自小我的隨侍、月銀就比其他阿哥規格低，還不是欺負我沒娘家人看覷！」胤祥說到後來，語調已有些哽咽。
芷若沉默不語，采晴早就將這宮中的傳聞密語告訴過她。眼前這位十三阿哥在宮中被人輕視，別說其他皇子，就是一些個有頭有臉的太監宮女都敢放肆作踐他。自己原是不信的，今天聽胤祥這麼一說，也不覺心酸：「十三爺，你，該先上了葯再去念書才是！」
「我知道的。你先回去吧！」十三將理好的紙鳶交回芷若手裡，在一個岔道上與她揮手告別。
新年過後，春天很快就來了。在這期間，芷若度過了一段無所事事的日子，整日里刺繡、念書和練字，生活得平靜又淡然。
「九阿哥吉祥！」芷若正靠在窗邊低頭看書，聽見采晴在外頭出聲，抬眼望去，胤禟正慢慢走近屋子，只得放下書上去請安。胤禟點點頭讓她起來，徑直走過去拿起她正在翻閱的書——《宋詞集》，慢慢地翻轉過來看到她剛讀到的那頁，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了出來：「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悒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奴婢隨便讀著玩的，九爺莫要笑話！」芷若看到他眼中有戲謔的神情，面孔微紅。
「這詞兒寫得好，我做什麼要笑話你？」胤禟上下打量著她，發覺那段泛紅的後頸很是動人，「只寫得太悲了些，只盼你永遠也不用體會到那份心境才好！」
芷若有些驚訝地聽胤禟說這話，沒明白他的意思。胤禟渾然不在意她的表情，就這麼看著她，偶爾沖手上的書瞄兩眼。芷若見他不說話，也不知道他究竟想怎麼樣，心裡怪難受的，訕訕地問道：「不知九阿哥今天來有什麼指教呢？」
「路過隨便進來看看而已，沒什麼可以指教的！」胤禟合上書，隨手丟在桌子上，挑眉問道，「不行嗎？」
「九爺說哪兒的話！只是今日沒見到八爺、十爺一起過來，奴婢還以為九爺有事要吩咐。」
「你似乎很想念八爺、十爺？」胤禟靠過來，眼角帶冰。
「奴婢失言了！」芷若沒想到他會這麼想，心下有點窘了，「奴婢也只是隨便問問！」
「阿哥的事也是你可以隨便問問的嗎？」胤禟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強迫他看著自己的眼睛，眼睛里滿是玩味。
「請九爺恕罪！」芷若比他要矮整整一個頭，被他這樣抬高下巴脖子酸痛得緊，後頸不禁紅得更加厲害。胤禟鬆開手，嘴角掛著淺淺的微笑：「老十四有些日子沒來了吧？」
「是！」
「你沒想他？」
「嗯？」芷若覺得眼前這個九阿哥似乎老是問些她聽不懂的問題，思量了一下，她決定這麼說，「奴婢不敢問阿哥的事！」
「呵！」一聲低笑，如春風掃過，「老十四齣宮去了德妃娘娘的娘家人那裡，總要過陣子才回的來！」胤禟走向門外，忽地又停了下來，「如果悶得慌，就……算了！」話未說完，背起雙手走了出去。芷若又一次被胤禟的話攪得愣住了。
只是她心裡確實悶得慌，眼見著各處枝頭綠葉，百花盛開，心裡卻痒痒的，想起小時候在家與哥哥姐姐們一起玩紙鳶的感覺。這放風箏的念頭一起，一時卻無法平息。想到便做到，芷若立即讓采晴找來竹篾、漿糊和細線，憑著原先看大哥做風箏的記憶，自己動手用練字的宣紙糊了一個。雖然看上去簡陋，但也勉強算得過去。
翌日，和風清吹。吃過午飯，芷若拎著自己親手做的風箏出了芷蘭軒。這些日子以來，她極少出門，對宮中很多地方依舊沒有摸熟，怕被人撞見，只是挑僻靜的路走。沿著一片琉璃瓦牆走了片刻，一個左轉彎，芷若便確信自己找到了一處合適的地方。牆外綠樹參天，即使她將風箏放得再高，也不會被人注意；牆內卻是一片綠草地，連著湖泊，一眼望不到對岸。
「喀嚓！」身後一聲輕微的腳步，讓芷若還沒來得及扯線，便急忙轉過身子將風箏藏到身後。「又是你？」胤祥雙手交疊在胸前，布滿陰鬱的兩眼上下打量著芷若，「似乎每次我一躲到角落裡，總會被你撞到……」
「十三阿哥……」芷若淺淺地福了福身，低頭看著腳尖。自從除夕之後，自己還沒再見過這位阿哥。想到那天他生氣地離開，雖然不是自己的過錯，但她心中總覺得過意不去。
「你來這邊做什麼？」
「沒，沒什麼……隨便走走……」芷若搖搖腦袋，感覺手中的宣紙已有了微微的濕意。
「嗯？」胤祥大步踏前，胸口幾乎觸到了芷若的額頭，唬得她一下子抬起頭來。
「你……」芷若被他右眼旁的一片淤血嚇到了，「你這是怎麼了？」芷若伸過右手，輕輕觸了過去。
「……」胤祥頭一閃，避了過去。
「別動！」芷若解下別在衣襟上的帕子，在胤祥的傷口上輕輕地拭著。「嘶……」胤祥一皺眉，又想躲開。「很疼嗎？」芷若卸下防備，柔聲問道，手上的力道又輕了幾分。胤祥忽然乖乖立著不動，任由她擦拭。
「還得回去上藥才行……」芷若放下手，手背與胤祥伸過來的手掌輕輕擦過，俏臉一紅，「十三阿哥你早些回去吧！」說罷，轉身便想離去。
「你不想放紙鳶了？」胤祥捉住她的手臂，從她手中拿過風箏。風箏上有芷若手書的名字，還描畫了一對出神的眼睛。
「你做的？」胤祥像是在欣賞一幅名畫。
「是……十三阿哥你……」
「看不出老十四不在，你一個人也那麼好興緻出來玩！」胤祥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扯扯手中的線，開始跑起來。風箏被他一帶，幾下便上了半空。胤祥回頭沖她一笑，眼睛里又恢復了明快。
「過來！」他招招手，示意她走近，將線交回到她手上，幫著她一起奔跑。
「哇……」許久沒有如此開心了，芷若開始興奮地大叫，完全顧不得自己的形象，彷彿是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
因為胤祥下午還得去南書房念書，半個時辰之後，兩人只好結束了遊戲時間。
「你不問問我臉上這是怎麼回事嗎？」兩個人一起往回走的時候，胤祥忍不住問道。
「十三阿哥要告訴我的，自然會說的。」這是芷若對付胤禎一貫的辦法。
「我和十哥打了一架。」提起老十，胤祥的口氣一下子變得很不好，「他又嘲笑我，罵我，是雜種……同是皇阿瑪的骨肉，他豈能這般傷人。即便他們看不起我額娘，也不該這般侮辱人，一竿子的沒人瞧得起我，除了四哥……自小我的隨侍、月銀就比其他阿哥規格低，還不是欺負我沒娘家人看覷！」胤祥說到後來，語調已有些哽咽。
芷若沉默不語，采晴早就將這宮中的傳聞密語告訴過她。眼前這位十三阿哥在宮中被人輕視，別說其他皇子，就是一些個有頭有臉的太監宮女都敢放肆作踐他。自己原是不信的，今天聽胤祥這麼一說，也不覺心酸：「十三爺，你，該先上了葯再去念書才是！」
「我知道的。你先回去吧！」十三將理好的紙鳶交回芷若手裡，在一個岔道上與她揮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