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第5節
()第一集第5節蘇符在東京做官三年,因為一向是九品小官兒,品秩又低條件又差,所以便讓妻子和孩子跟著老父親蘇邁一塊兒住。時間長了能不感到寂寥么,如今遇上這個柴孝武,本就喜歡他天真機靈,又見他小小年紀竟能把自己祖父的文章記誦到這等地步,自然一萬個樂意。然而說到收義子,總得改了姓氏,像那些當朝大員,如蔡太師、高太尉都認有這樣的乾兒子。這本不是什麼問題。可偏偏柴孝武是柴氏子孫,他倒有些為難了。柴孝武卻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層麻煩,只道是蘇符不肯,心中計劃落空,不免有些失落。蘇符躊躇了好一會兒,才道:「自古螟蛉為子,當從其姓氏,你雙親已然不在,貿貿然拜我為父,只怕惹人議論。不若如此,權且拜我為師,爽性搬過來與我同住,我好每日與你講些經史詩賦,待你長成,考取進士,為天子門生,方不負柴氏名姓。」柴孝武聽了這話,也不由想起呂布那三姓家奴的故事來,自己雖然不至於到那般地步,可背著父母投入他姓門下,畢竟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當下也就打消了這個主意。當日他奉了茶、行了禮,便認蘇符為教師。蘇符本就是知名的家學淵源,自己又肯下苦功,當時已然是頗有名氣的才子。這樣一個老師自然不可小覷,每日講解四書五經、漢史唐書,乃至本朝司馬光編纂的資治通鑒都大為精專。這北宋年間的文人士大夫雖然一向有看不起武夫的慣例,但在他們心中最渴望的,卻還是揚名沙場,出將入相。所以這些人也最推崇三國時代的諸葛亮。以至於死後的謚號,唯獨以諸葛亮的「忠武」為最高。因此每當柴孝武問起兵法之類的事兒,蘇符也頗能一一對答,即便有些不清楚的,以當時學風之盛,鑽研者也是並不難找。往往早上問的,中午還不能分解,到了晚上,卻恍然明白。這政和五年除了最終傳回來一個令人吃驚的消息之外,倒也平靜無事——這消息柴孝武早已知道:遼國天祚帝以七十萬大軍親征女真首領完顏阿骨打,慘敗而歸,七十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阿骨打乘此次完勝,乾脆大舉起兵反遼,看起來依然強大無比的遼國開始走向覆滅的道路。到了這一年年關前夕,照理說像蘇符這樣的九品閑官只消告個假,回家與親人團聚並無難處,可當朝蔡太師卻發了話,等元宵燈節一過,他老人家要宴請在京的青年才俊,要他們務必赴約。蘇符的祖父和蔡京可說是頗有恩怨,但蔡京如今位高權重,幾乎軍國大事全在他幾句話上,一則得罪不起,二則也不能駁了他的面子。因此蘇符還是應承下來。到正月十六,太師府張燈結綵,高朋滿座除了好些有名的才子,還有高俅、童貫等一眾權臣也都過來見他。蘇符知道躲不掉,也索性帶上柴孝武,大大方方告訴人家這是自己收的學生。他進了蔡府,卻不直接去拜見蔡京,反倒在廳前等人。「先生,你在等誰?」柴孝武疑惑道。「我的好友,」他說著,臉上忽然帶了笑意,便招呼道,「陳少陽,你家的書可曾被燒了?」卻見那邊走進來一個布衣學子:「蘇仲虎,我家的書何曾得罪了你,竟至於如此詛咒?」仲虎,是蘇符的表字,古人調兵都用虎符,這一個「虎」字,想必就是對應他名字中的「符」。梁孝武心想:奶奶的,明明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名字卻藏著調動千軍萬馬的玄虛……卻不知這個陳少陽是誰?只聽蘇符在他耳邊低聲道:「此乃陳東,雖是貢生一個,腹中學問和骨中正氣卻都是第一流的。將來你還要多向他討教。」「原來是他?」柴孝武恍然,心想這小子可比你這個便宜老師有名多啦。最後跳出來搞定蔡京那班「六賊」的就是他了,「小樣,皮膚白白凈凈的,樣子斯斯文文的,也沒比別人多出個獠牙么的……」待陳東過來,蘇符道:「我不過是腹中饑渴,想念它們太過,是以昨夜看完花燈回家,竟做了這麼一個噩夢。」陳東哈哈笑著:「既然如此,明天便請到舍下吃兩杯濁酒如何?」蘇符聽了,猜道:「莫不是嫂嫂自釀的五穀香?」陳東道:「難道不是,你便能不來?」蘇符笑了笑:「自然要來——與你引見,這便是我今年入夏收的學生,名喚柴孝武,極聰敏的孩子。」陳東撫摸了一下柴孝武的頭頂,笑道:「孝武孝武,立意是好得很,可不知這孩子將來成就如何。」他說著忽然一嘆,卻仰頭看了看蔡府的廳室苑。他的意思很明白了,這些當權的奸賊一日不除,真正有才智的人便難以有建功立業的機會。柴孝武看出他的意思,又見蘇符也一臉沉鬱,便道:「老師,陳先生,數十年養成的大患,只怕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消滅。」蘇符和陳東聽了這話,一時都點了點頭,旋即又都吃驚起來——這話若是別的什麼同僚、同年說出來,他們都不見得吃驚,可現在說出這話的偏偏是這個過年剛滿十一歲的孩童。蘇符讚許地點點頭:「小小年紀,就對世事有這等見識,不枉我每日讀史給你聽。」少時,門子忽然高聲宣唱道:「中書舍人張叔夜持帖拜謁!中書舍人李彥邦謁見!——檢校太殿梁公公,奉旨赴宴!」這邊由門子高聲唱出名頭的三個,都算是歷史名人,柴孝武知道一些:那張叔夜是後來招降宋江、力抗金兵的名將,那李彥邦是靠巴結梁師成升官發財的奸臣,至於梁師成,乃是徽宗身邊最受寵幸的太監頭子,到後來更是權勢熏天,號稱「隱相」,連蔡京這個當朝太師也要退讓個三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