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黑色夏天(三)
「開槍啊!」后廂的人突然叫了一句,瞬間整個后廂便傳來了震耳欲聾的槍聲,彈殼毫無規律地掉落在了后廂,丁零噹啷的像是過節時風鈴所發出的聲響一樣。又是一個急轉彎,卡車的整個車身險些側翻過去,「阿正!!」一個老兵沒站穩,他直接掉出了后廂,阿正還沒緩過勁他便聽見了感染者們呲牙咧嘴的「咕嚕」聲。「么的!老子在這兒!都過來啊!」說著,他從胸前扯下了最後一枚手雷,他已經站不起來了,但是他還是拼勁了全力看向了遠離的車子,這是他這幾個月來第一次對這些人展露出的笑容。
只聽見一聲爆炸,一團血色濃霧炸開了花,「綻放」在了眾人的眼前。「阿正……」另一名老兵應該是他的好友,他帶著哭腔說到:「我怎麼和你媽交待啊……」
駕駛員又一次跟丟了准將的車子,他現在急得焦頭爛額,副駕駛的那傢伙先前被一名爬上車的感染者給抓下了車,窗戶口依舊可以看見扯破他皮膚留下的血痕,隨之帶走的還有那一份地圖。好在後視鏡里沒有再看到感染者們追擊的身影,這反倒讓他稍稍鬆了口氣。
『咚咚咚!』他敲了敲連通后廂的小窗口,「怎麼了?」「大家都還好么?」「好個屁!還有多遠!」「不知道,副駕駛員先前被抓下車了,地圖也在他身上。我現在只能開到哪兒算哪兒了。讓大家心裡有個數。」『噝……啪!』他沒等別人開口,又一次把那小窗口給關了上。
不知過了多久,油箱內的油幾乎都見底了,車子再也沒了動力。
「下車。」
駕駛員從車上取下了衝鋒槍,他環顧起了四周,發現這裡的環境和先前地圖上看到的很是相似,現在他倒是有了些把握。
「車子沒油了。」他無奈地指了指油箱位置,「這裡我有些印象,在地圖上看見過。如果記得沒錯,再向前2公里,就是山區入口了。」
後面的士兵們沒幾個人願意搭理他,大家自顧自地檢查起了裝備。何文遠是最後一個下車的,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也根本懶得去檢查自己身上的彈藥和補給狀況了。「往哪兒走?」他問了問司機,「那!」對方指了指,隨即他頭也不回地走在了第一個位置。
他趕緊自己的腦袋裡空蕩蕩的,什麼想法都沒有了,只知道一個勁兒地向前走。他身後,是完全陌生的人,他們臉色也同樣無精打采,經歷了這麼驚險的一段歷程,大家都心力憔悴。失去了摯友的老兵,甚至想自殺,好在周圍的人把他的槍給奪了下來。『轟隆……』天空上又一次傳來了雷鳴,誰也沒有去理會。
【30分鐘后……】
山巒疊峰,就在走出城鎮的一剎那,一座又一座大山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許多人都未曾見過這樣的景象,只是這些山的顏色,都變成了黑色。
「他們,轟炸了整個區域?」不知道是誰講的,好像一句話就徹底點透了先前所有的疑慮。三口市如此空曠的原因,似乎依舊找到了。
「也就是說,那些怪物們,是,是原來沒來得及撤離的人么?」
「別想了,走吧。活命最重要。」
山上布滿了灰黑色的灰塵,這些,都是轟炸后留下的痕迹。偶爾,還能看見半山腰上,留下的大灘暗紅色血跡。
當眾人踏上穿越山區的斜坡時,那才是真正見識到了什麼叫殘酷。大批的屍體因為高溫而膠著在了一起,地上隨處可見殘肢斷臂或是人體器官的碎片,焦味兒和血腥味混合在了一起。有的屍體連下半部分都看不見了,上半部分被深埋進了土壤中,只露著那一根根的肋骨。大傢伙幾乎都是戴著防毒面罩的,可就算這樣,面罩內還是能聞得到那股刺鼻的味道。
「我恨死凝固汽油彈了。真他么活見鬼,我甚至懷疑我們是不是都死了。」
「閉嘴吧。別看周圍,向前走就是了。」
群山交疊之處,能看見眾人星星點點般的身影,大概這座山,也是很久沒「見」人了吧?
「從這到南邊得走多久的山路?」
「不清楚。但是我聽他們說,沒個2-3小時,走不出去。」
「操!這下好了,連水和食物都沒有,我們得走死。」
「這味道我實在忍不了了。太沖了!」
駕駛員險些吐在了防毒面罩里,他一把拉上了面罩接著就是一陣噁心。
徒步跋涉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面對著食物和水的緊缺,大家幾乎都使出了渾身解數。可這荒郊野嶺的,又被空軍部隊轟炸過了一輪,到哪兒去找呢?很多人都只是把水壺裡僅剩不多的水用來濕潤了下嘴唇,而幾個急性子一口就悶完了水壺裡的水。乾糧大家是不敢吃了,生怕單兵口糧會吸干水分。更為糟糕的是山上的環境,本應涼爽的山區現在卻潮熱無比,看來轟炸的氣浪依舊將這裡的生態平衡完全打破了,現在山區的環境也幾乎和其他地方沒什麼兩樣了。本應留著涓涓溪水的河道,也依舊徹底乾涸,能找到一滴水,那真能算是你本事了。
誰都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隊伍中開始有人出現脫水的癥狀,隊伍才停了下來。此時的眾人已是灰頭土臉,就像是這座山上的野生動物一樣。
「完了,我們是不是迷路了?」
「別問我,我,我也不清楚。地圖沒有了都……」
「休息。休息。有人已經不行了。」
新兵已經不顧著上下等級制度了,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徹底沒有了任何動力。因缺水而昏過去的傢伙被兩個人架著,一路也是踉踉蹌蹌。何文遠把水壺對著嘴,徹徹底底地「檢查」了一遍水壺內部,隨著最後一滴水的掉落,他便把水壺給扔向了某一處。他隱隱約約地能感覺到自己小腿的肌肉似乎正在抽搐,他也沒力氣了。
這群士兵,從昨天到現在,幾乎是滴水未進顆粒無食。沒人在乎還能不能到南邊去了,他們只想要喝水、吃飯,哪怕是一口米飯一口生水也好。
不過好在,山區的這一片區域,沒有什麼屍體的痕迹,臭味也消散了不少。
一些體能較好的,又一次開始向前邁出了步伐,而何文遠和其他人則是準備在這「過個節」,他們不是不想走,是實在走不動了。體內的能量幾乎消耗殆盡,飢餓和焦渴正一步又一步吞噬著他們的「靈魂」,如果要讓他們用自己的靈魂來換取一頓飽餐和暢飲的水,他們也會立刻毫不猶豫地做出交易。
何文遠只覺得兩眼一黑,『噗通』一聲朝著地面倒了下去…………
【東滬城—水上區域】
一艘破舊的小漁船正『咚嚨咚嚨』賣力地向前行駛著,船上的人正試圖用望遠鏡能發現點什麼。他們絕望地觀望著岸上的一切,士氣低迷。
「我早告訴你了,沒人了!就他么剩下我們了!這麼就不信呢!要我說,趕緊搜集物資補給,我們開船去南部島,那兒天高皇帝遠的,病毒能傳到那兒去?」男人正對著趙爾菁發著這幾天來已經數不清第幾次的牢騷,趙爾菁沒有搭理他,依舊用望遠鏡仔仔細細得察看著任何一個可能的地方。
「城北隔離區早就淪陷了,你看見那些當兵的了?有什麼用嗎。沒用啊!都跑了!」
「少說幾句吧,我看這警察,死不了心的。找男朋友一樣細心。」
漁船上只能容納5人,可這艘小破船硬是搭載了8個人。趙爾菁盤腿坐在頂部,另一名男人則待在了小漁船的前頭,其他人幾乎都擠在了船艙內,狹隘的環境讓他們顯得很不舒心。在2個男人的屁股底下,是唯一一箱礦泉水,礦泉水邊上則是用塑料袋裝著的各類食品。
「第幾天來著了?老丁。」
「嗯?哦。第五天了。反正我自打上這船開始,第五天。」
「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當初還以為跑到城北就有希望了。結果,還不是一樣。那些吃人的傢伙是真的多入麻木啊,城北隔離區才30分鐘就沒了。你看見那些當兵的沒有?哎!是真的慘啊。」
「得了。別說了,欸,小兄弟。你搗鼓什麼呢?」
其中一個男人看向了船艙內正不斷調試著收音機的年輕人,「哦。是收音機啊。」「嗨!我還以為什麼呢…………別試了!沒人了!我和老鄭自打上了這破漁船,就沒有再受到過任何信號。」「沒辦法,不過我總得試試啊。萬一呢?你說是不是,王律師?」年輕人看向了蜷縮在船艙角落的另一人,姓王的律師依舊穿著得體,只是腳上的那雙高跟鞋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換成了一雙運動鞋。
她無精打採得看了看年輕人,什麼話都沒說。只是繼續埋頭,想再多睡會兒。
另外3個人,是東滬城的大學生,他們也只不過是剛剛升到二年級的學生而已。三個人幾乎很少和其他人交流,幾乎都是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人。其中一個女學生倒是開了口,「少說點吧,各位。保持好精力才是最重要的。我相信警官能帶著我們離開的,只是需要點時間罷了。」
另2人雖然沒有附和,但是都不約而同得點了點頭。
趙爾菁放下了手裡的望遠鏡,她也閉上了眼睛,想閉目養神片刻。
「快點!快上去!」章延狠狠地推了她一把,身後的感染者們依舊快要撞開大門了。「我只能送你到這了!祝你好運。」「你怎麼不上來啊,上船啊。」趙爾菁對著他大聲說到,「要走一起走啊!」
章延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擼起了袖子管,小臂上竟然已經被咬的血肉模糊了,表皮甚至都粘連在了警服袖子管的內側。「說實話,我,我有點不行了。我沒想到能堅持這麼多分鐘。我…………咳!咳!」他話還沒說完,腹部便開始了痙攣,緊接著是他在地上不斷地抽搐。
老鄭和他的夥計用力一頂,小漁船漸漸遠離了岸邊。
趙爾菁死死盯著章延,「章延?」等對方再次站起來的時候,已經變了模樣。他一躍而下,卻被老鄭迅速用一根中長的木棒頂在了胸口處,隨之落下了水。這一落,再也沒有浮起來過。「喂。別看了。」他拍了拍趙爾菁,「別看了!接受現實,活下去!比什麼都重要。」
一陣風把她吹醒了過來,她驚恐地坐起了身,這才發現自己早就身處在了這艘小破漁船上。突然,一個閃光燈出現在了她的視野里並且有規律地跳動了數次,接著,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跳動規律。她連忙拿起瞭望遠鏡,望遠鏡里,一名男子正不斷揮舞著雙手,而他身邊的那個女人正在繼續打著光點。
「我看見人了!」她大聲說到,「大家都醒醒,我看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