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禍端
「快開門！小姐回來了！」
片刻過後，柳府的門打開了，李管家打著燈籠睡眼惺忪。
「小姐，你……」
「小姐倦了，我先扶她回房休息！」柳如煙忙不迭打斷李管家的話，給他遞了個眼神，「待會兒再去向老爺夫人請罪。」
李管家聞言一愣，隨即恢復了往常的神色，將二人讓進門裡，再一抬眼，望著門外的官兵，疑惑不解：「各位官爺，深夜到此，不知有何公幹？」
為首的那人當即微微頷首，二話不說轉身上馬，調轉馬頭一揮手，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李管家頗覺詫異，搖搖頭閂好門，轉身走向內院。剛才的動靜想必吵醒了老爺夫人，若見著小姐半夜三更招惹上官兵，且莫名領回一個陌生人，恐免不了一頓責罵。念及此，他不由加快腳步追上去。
「小姐！且等等老僕！」李管家年歲大了，小跑幾步便氣喘吁吁，「又偷偷溜出去玩了？嗨呀！你這是打哪領回來一姑娘？簡直是瞎胡鬧！」
李管家打小看著柳如煙長大，與其說是僕人，倒更像是個長輩。
柳如煙每每遇到不開心的事，總是會偷溜出去玩，被爹爹娘親責罵后便找李管家「訴苦」。
她自幼身子弱，府上的丫鬟僕人無一不對她敬而遠之，生怕出了差池被老爺夫人責罰，唯有李管家願意聽她說話陪她打趣，將她當作自己的孩子般遷就。每一次柳如煙鬧脾氣時，也唯有李管家能勸得動她。
「剛才那些官兵是怎麼一回事？你莫不是……？」李管家微微側首窺一眼柳如煙身邊扮作女裝的男子，躊躇著不知如何措辭。
「伯伯～」柳如煙換了稱呼，掩面而笑，「您當我跑出去強搶民女惹上官司了嘛？」
「那？這位姑娘是……？」李管家適才雖有一瞬間的懷疑，轉念一想，縱然自家小姐的膽子再大，也斷然做不出這等事來。
「姑娘？」柳如煙笑得前仰後合，「您再仔細瞧瞧？」
李管家側目仔細打量了一番，搖搖頭：「可不就是個姑娘嘛！」
「嘻嘻！其實呀……」
「煙兒！」不待柳如煙的話說完，柳老爺和柳夫人已然被驚動，打斷她的，正是一臉怒氣走來的柳老爺，「隨我來！」
柳老爺經過他們身旁時，看也沒看柳如煙一眼，只冷著臉一甩衣袖，繼續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煙兒，快快跟爹爹道歉！」柳夫人的頭髮披散著，面帶擔憂，「把今夜的事跟爹爹講清楚，好生說話。」
柳如煙抿嘴點點頭，想起什麼來，拉過身旁的男子。由於失血過多，胭脂水粉也掩不住他蒼白的面容，看上去很是虛弱。
「娘親，他受傷了……」
柳夫人只微微點了下頭，伸手撫了撫柳如煙的臉龐：「去罷！」
柳如煙還是有些許不放心，轉目望向受傷男子，見男子也對她點點頭，這才轉身離去。
「這位公子，隨我來吧。」柳夫人轉身的同時，看了眼受傷的男子，已然恢復往日平和冷靜的語調，她的聲音很輕，卻足以令身邊的幾人吃驚。
「公子？分明是個姑娘啊……」最詫異的莫過於李管家，「難道是我老眼昏花了？」
柳夫人的反應，是受傷男子全然沒有預料到的。他設想過自己順利矇混過關，也想到過被拆穿身份后狼狽逃離，唯獨沒有料想到柳夫人竟表現得如此雲淡風輕。
柳夫人領著受傷男子來到客廳旁邊的偏房。
「今夜委屈公子，先將就著住下！」柳夫人再次上下打量一下受傷男子，見他穿著不合身的衣裙，配上古怪的妝容，皺了皺眉，回身吩咐，「李管家，給公子找身乾淨的衣裳換上。翠竹，打盆熱水來。」
待下人們走遠了，受傷男子鄭重地對著柳夫人作了一揖：「多謝夫人！」
「救你回來的是如煙，」柳夫人的語氣依舊平淡，「她一向如此任性。」
言罷，她轉身往外走。
「柳夫人！」受傷男子叫住她，「今夜的事……」
「今夜什麼事也沒發生，」柳夫人打斷他的話，「公子慎言。」
受傷男子愣怔幾秒，而後垂首：「柳夫人所言甚是！那柳姑娘……？」
「小女頑劣，老爺自會好生教導，此事不牢公子費心。夜已經深了，早些歇息！」
不再給受傷男子任何開口的機會，柳夫人快步離開了偏房——柳如煙貿貿然從外面領回來一個受傷的男子，擔心她惹下禍端，又害怕柳老爺由此責罰她，心中焦急，腳步也顯得有些慌亂。
「夫人，外面的官兵好似沒有走遠，一直在院子四周徘徊。」李管家懷抱一身乾淨的衣裳迎上前，壓低聲音將剛才的情形一五一十地稟報柳夫人，「也不知小姐適才帶回來的是什麼人，怎的招惹上官兵了……」
「吩咐下去，此事萬不可聲張。」柳夫人微微蹙眉，瞥見李管家懷裡的衣裳，對他擺擺手，「先拿回去吧。」
不多時，翠竹打來了熱水，也被柳夫人攔下。
「沒事了，都回房吧！」
折騰了半宿，下人們著實有些睏乏，有柳夫人這句話，他們也就不多推辭，各自回房休息。
柳夫人立在原地，怔怔地望著受傷男子的房間，臉色愈發變得難看。呆立了片刻，嘆一口氣，轉身往書房的方向趕去。
……
書房裡，柳老爺背對著門站定，柳如煙則站在離他兩米遠的位置，低著頭不敢看他——哪怕只是他的背影。
兩人沉默著，誰也沒有說話。
僵持了很久，柳老爺終究忍不住打破了沉默，開口便是一聲呵斥。
「跪下！」
柳如煙嚇得身子一哆嗦，雙腿發軟，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上。適才面對凶神惡煞的追兵，她尚且面不改色，絲毫不感到懼怕，不知怎的，卻唯獨害怕柳老爺。
「你知錯了嗎？！」柳老爺依舊背對著她，似乎多看她一眼也會覺得鬧心。
「女兒不知……」柳如煙的聲音很低，低到旁人根本聽不清。
「你當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柳老爺儘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你說的對！子不教，父之過，教出你這樣的女兒，日後我有何臉面去見你宋伯伯？又有何顏面去見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