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野種
柳老爺在柳夫人的攙扶下，走到柳如煙的跟前。
「還不快快向宋賢侄道歉！」
「無妨……無妨！」聽著柳老爺對柳如煙的呵責，宋霽反而有些手足無措，他忙賠著笑臉，「許是我嘴拙，惹如煙妹妹生氣了。」
柳如煙似是意識到自己適才的失態，語氣稍稍緩和一些：「宋霽哥哥，抱歉！剛剛是我太著急，態度不好，你莫要生氣。」
「如煙妹妹！我……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宋霽顯得更加局促不安，「我還擔心，是否自己說錯話惹你不開心了。」
柳如煙見他那副模樣，一時間不知如何答話，只輕輕嘆息一聲，沒再追問風若塵的事。
「你們有什麼話，待回到府上，再慢慢細說。」柳老爺望了望柳如煙，轉首對宋霽說到，「賢侄！此番勞你費心了！」
「舉手之勞而已。」
一行人回到府上，剛跨入院子的大門，蕭彩蓮忽然抬手，當著眾人的面，重重地打了柳夫人一巴掌。
「秦如霜！」她這一巴掌，近乎用盡全部力氣，以至於自己的手掌也登時紅了起來，手臂微微顫抖，「帶著你那個不知和哪個野男人生的賤種離開老爺！離開這個家！」
秦如霜臉上的手掌印清晰可見，半張臉又紅又腫。她立在原地，淡然看著蕭彩蓮，不急也不惱。
包括柳老爺在內的眾人，完全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得愣怔住。
柳如煙很快反應過來，三兩步衝到蕭彩蓮跟前：「你做什麼？！」
柳老爺亦伸手拉過柳夫人，將她護在身旁，輕聲安慰。
丫鬟下人們更是團團圍過去，個個面帶擔憂。唯有春桃一人站到蕭彩蓮的身側，垂首不發一言。
見此情形，蕭彩蓮越發生氣。
「老爺！」她顧不得體面與否，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柳如煙，衝過去拉住柳老爺的胳膊，「您為何處處護著她這個賤人！若不是她生的野種隨隨便便把不明身份的男人帶回府上，我們怎麼會鋃鐺入獄，老爺您又怎會受此奇恥大辱！一切都怪秦如霜那個賤人！她……」
「說夠了嗎？！」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柳老爺粗魯地打斷，「說夠了就給我滾！」
蕭彩蓮紅著眼睛，歇斯底里地喊：「老爺！她到底給您灌了什麼迷魂湯？！替她養大野種還不夠，還要繼續縱容她們作威作福嗎！」
柳老爺面色陰冷，眼裡快到冒出火來，看得出他在竭盡全力壓住自己的怒氣。他動了動嘴唇，吐出一個字——
「滾！」
「蕭姨娘……」春桃戰戰兢兢走到蕭彩蓮身邊，輕聲說，「您累了，奴婢扶您回房歇息吧……」
「啪！」
蕭彩蓮想也沒想，回身扇了她一巴掌。
「連你也站在他們那邊瞧不起我？！」
春桃腿一軟，跪倒在地。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奴婢只是……」
「呵！」蕭彩蓮冷哼一聲，隨即哈哈大笑兩聲，「好啊！真好……原來我才是這世間最傻的女子！妄想拿真心換一個實意，終究不過是一場空！」
她抬眼看著柳老爺，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流下：「這麼些年，我原是活成了一個笑話！老爺，您的眼中可曾有過妾身？妾身只等老爺一句話……」
柳老爺的臉上寫滿厭惡，他皺著眉一揮手：「晦氣！」
蕭彩蓮眼中的光芒漸漸熄滅，她心中的最後一絲希望也落了空。
「妾身明白了。」她戚戚然笑了笑，轉身離開。
春桃忙不迭從地上爬起來，起身去扶，卻被蕭彩蓮推開。
「別跟著我！」
蕭彩蓮越走越快，經過柳如煙的身邊時，微微停留了片刻。
柳如煙警惕地望著她，面露不悅：「你又想發什麼瘋！」
蕭彩蓮卻不理，她傲然昂首，繼續朝前走去，徑直走到院子里的一口枯井前站定。
眾人靜靜地望著她，無人上前。
她忽然回頭，朝著柳如煙詭異地笑。先是抿著嘴微微笑著，而後大笑起來，她的雙肩隨之抖動不已。
「野種，你記住了。」笑了半晌，蕭彩蓮一字一句地開口道，「你這輩子都不會得到幸福的，你會和秦如霜那個賤人一樣，永遠活在地獄里。」
「蕭彩蓮！你是不是有病？！」柳如煙自然不會平白受這般侮辱，她出言頂撞，「別以為你是我的長輩，就可以胡言亂語隨口侮辱我！一口一個野種，你算個什麼東西？有病就去治！發什麼神經！」
蕭彩蓮冷眼看著她：「你就當……剛才那些話，是我對你的詛咒！臨死前的詛咒！」
眾人還未明白過來她話里的意思，只見她縱身一躍，跳入井口。
「砰！」
一聲悶響從井底傳來……
「蕭姨娘！」第一個衝上前的，竟是平日里被蕭彩蓮呼來喝去，非打即罵的春桃。她撲倒在井口，哭得撕心裂肺，「蕭姨娘……您怎的……怎的這般想不開？」
一切發生得太快，事情的發展出乎眾人的意料。
蕭彩蓮時常張口閉口要死要活，鬧出各種各樣的笑話，脾氣秉性古怪至極，可以說是喜怒無常。柳府上下無一不都對她敬而遠之。
眾人只當她是平時里囂張跋扈慣了，倒也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自然不會當真。誰也不會料到，她竟會投井自盡……
柳如煙捂住嘴，不讓自己發生任何聲響。她顯然被蕭彩蓮自殺的舉動嚇到，雙腿一軟，癱坐在地。
雖說，柳如煙十分討厭，甚至是記恨蕭彩蓮，恨她的囂張，恨她無故欺辱自己與柳夫人。但也未曾想過讓她去死……好歹是條人命！
「來人！」身後傳來柳老爺的聲音，他的聲音十分平靜，幾乎帶著漠然，「將這口井封了！」
柳如煙難以置信地回頭看過去，他摟著柳夫人，臉上不曾表露出任何悲傷的情緒，彷彿死去的只是一個不相干的人，冷靜得令她害怕。
「爹爹……」她喃喃道，「她死了……」
「夏荷，扶小姐回房歇息。」柳老爺冷漠地看她一眼，回身吩咐夏荷，「小姐身子弱，沒什麼事不要讓她出門。」
「爹爹！」柳如煙終於忍不住，朝著柳老爺大吼，「小娘死了！不是什麼阿貓阿狗，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她在你身邊陪伴多年，你……你一點也不覺得難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