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離與別

遮月的雲移開了。

月下，小劍持劍刺入老人的胸口，接著拔出。

老人顫著手捂住傷口，目光神情帶著亢奮，哆嗦開口。

「偏了。」

小劍沒有回話，走向一旁，小小正走來。

……

在小劍握劍時，原本蹲著自閉的小小警覺站起，然後看到很短暫的一幕，小劍閃身般的出現到老人前，而老人暴氣接劍，隨後長劍滑入老人身體中。

這一刻，小小腦袋空白，愛恨都沒了，只剩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兩人走去。

……

目光複雜的看了眼一臉淡然的小劍，又低頭看了眼他那把不斷滴血卻不染血的長劍，然後轉頭定定看向那個老人。

熟悉的臉，也是陌生的臉，不知從什麼時候變得陌生的臉，不過現在稍有冷靜的他可以判斷不是從前一刻才變得陌生。

頭髮花白，臉上滿是溝壑，比前幾天要蒼老了許多，當時看似年過半百，實際早已過了古稀之年，不過因為養氣而顯得年輕。

現在，全力出手后，又被刺了一劍的他，精神萎靡下，老態在這一刻完全顯現，正如他口中說的。

他老了。

是的，這早就是個老人，真正的老人，如今可能還要加上一個，老的壞人。

……

老人看向小小。

「要親自動手嗎？」

小小搖頭，眼中的濕潤已化為冰寒，所以沒有滴落和甩落。

「我有幾個問題。」

老人說道：「你問。」

小小問道：「真的是你嗎？」

老人點頭：「是我。」

小小問道：「後悔過嗎？」

老人搖頭：「沒有。」

小小問道：「你剛才是求死？」

老人頓了下。

「是的。」

小小問道：「為什麼？」

老人回道：「剛剛那劍你看到了嗎？」

小小點頭：「看到了。」

老人說道：「你不殺我，而死在那一劍之下是我最好的結局。」

小小說道：「我並不是不想殺你，而他是真的沒打算殺你。」

老人愣了下。

「你看懂了？」

小小說道：「至少能看出他留手了。」

老人嘆道：「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有天賦，或許這些年我又多耽誤了你一點。」

小小說道；「我不殺你，只是現在。」

老人回道：「我快死了。」

小小沉默了會。

「不，你要死，也要死在我的劍下，所以在我用出這一劍殺你前，你不能死。」

老人扯開了嘴角，接著向小劍走去，小小想了下，跟上。

……

老人看向小劍。

「我想問幾個問題。」

小劍說道：「你問。」

老人問道：「你的氣很弱，我原本以為你表現是如此，但想不到本質真是如此，就像剛入門，準確說只要是個鍊氣入門的都比強。」

小劍說道：「我不適合練氣。」

老人問道：「你的劍很強，甚至可以說強得可怕，而以這麼弱的氣用出這麼強的劍，簡直說是不可思議。」

小劍說道：「我的氣很弱，所以我把氣化為劍，也就不能已單純的氣來判斷，而最後那劍，本質上和氣的關係卻不大了。」

老人沉默。

旁聽的小小一樣沉默。

老人問道：「那劍和什麼有關？」

小劍說道：「我還在追尋。」

老人問道：「也就說那劍還不是最強的？」

小劍說道：「是的。」

老人問道：「現在到了什麼程度？」

小劍說道：「它的留痕。」

老人懂了。

小小沒懂。

老人問道：「練氣影響追尋它嗎？」

小劍想到青山中那個少女，還有她的劍。

「不清楚，但有練氣的人比我更強。」

老人問道：「語姑娘？」

小劍說道：「是的。」

老人問道：「你是她徒弟？」

小劍說道：「我練氣是她教的。」

老人問道：「你的劍？」

小劍說道：「自己練的。」

老人問道：「你和她比過嗎？」

小劍說道：「輸了。」

老人思索。

「謝謝。」

「不客氣。」

……

老人死了。

沒人能阻止一個想死的人。

老人的死法很簡單，他將自己剩餘的氣傳給了小小，氣沒了，劍傷發作，便死了。

老人死前有過一番交代。

家產都留給了小小處理，從出手就是一堆金葉來看，想來數目不小，小劍分到一頭老黑驢，說是給他待步。

小小散著頭髮，頭上的小廝帽在反抗老人傳氣的過程中已經落下，柔滑的長發從中披下，在老人的屍體旁痛哭流涕。

小劍面無表情的站著，眉頭不時輕皺，像忍著不知名的苦楚。

……

七天後。

烈陽高照。

一座刻著呂秀才字樣的碑前。

一個看似二八年華的少女正燒著銀錢，面值很大的銀錢。

「我是他養大的，氣也是他教的。」

一旁靜靜站著的少年聽此。

「抱歉。」

少女搖頭。

「我是他養大的，氣也是他教的，所以他比任何一個人都熟悉我，無論是性格還是練氣，這個選擇或許他在很久以前就做下。」

少女燒著錢。

「他是個愛錢的人，收養我后卻在這荒無人煙十天半月都沒客人的地方開客棧，而且一開就是這麼多年，這本來就很奇怪。」

少女自語著。

「青山下是他的選擇，為他的選擇，也是為我的選擇，我是女孩，他說青山只收女弟子，他對樓主的感情是真的，只是沒見過幾面，這裡對他身前身後來說都是最佳的選擇。」

「遇上你是個意外，卻也不是個意外，想來等了這麼多年的他，沒能踏進青山，也沒等到她的他，最終還是高興的。」

老人笑著逝去的面龐又浮現在少女的腦海，她也不再說話，默默的燒完全部銀錢，揉了揉像是被煙熏得有些難受的眼，然後起身。

……

少年看向少女。

「他答應我比劍時，說我身邊缺少一個照顧我的人。」

少女怔住了。

「啊？」

少年說道。

「我說不需要，然後他讓我在店裡打雜。」

少女忐忑。

「現在？」

少年說道。

「你可以提一件我能辦到的事。」

少女愣愣看了好一會一臉正經的少年。

「我想跟在你身邊學劍。」

「不行。」

「為什麼。」

「學劍需要很長時間。」

少女以為少年指的是自己學劍天賦，有些失落，可想到少年最後那劍，以及心中某個未證實的猜測，失落放下。

「我想跟在你身邊遊歷江湖。」

「不行。」

「為什麼？」

「你會死。」

「我不怕死。」

「你不應該這麼死。」

少女愣住了，不知道聯想到什麼，許久。

「你接下來打算去哪？」

「觀湖學院。」

「能帶我一起去嗎？」

「你去做什麼？」

「學習。」

「好。」

……

小劍和小小上路了。

一人騎著驢，一人徒步走著。

騎驢的是小劍，因為老黑驢只讓他騎。

路上，小劍對小小說：「以後你可以對我出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