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傘中劍
夜。
彎月如勾。
小傘將熟睡的小劍抱回去房間后。
再次來到院外，看著那顆被平整切開的石頭。
男孩身上沒有氣。
少女趁著他熟睡，再次仔細確認了遍。
夜色雖深，但以她的目力，還是可以準確判斷切開石頭的一道無形無影的氣。
男孩沒有氣。
所以那是意。
劍意。
……
「有趣，真有趣。」
黑暗中走出一個山羊鬍子老人，嘖嘖贊道。
少女：「你還沒走？」
老人：「不小心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我哪敢走。」
少女：「那你現在可以走了。」
老人：「其實我有點話要問。」
少女：「問。」
老人：「原本我以為他是你從外面帶回來的，現在我倒是有了個其他的猜測。」
少女一僵。
老人：「他是你從劍冢中帶出來的，而你肩上隱藏的傷，也是他造成的。」
有風自少女身上拂起，是氣。
老人：「別生氣，別生氣，我對他的來歷和經歷並不感興趣，我相信你當時也是看準這點才來找我的。」
少女柳眉微蹙。
「然後你想問什麼？」
老人頓了頓。
「他要走的時候，你會不會放他出去？」
少女沉默一會。
「為什麼來問我？」
老人搖頭。
「樓主離逝的現在，我們都知道青山由你說的算。」
少女。
「樓主還在。」
老人。
「這不重要。」
少女。
「那你也該明白我是聽樓主的。」
老人。
「他不是外面進來的人，所以不算壞了規矩。」
少女。
「你就這麼確信。」
老人。
「是的。」
……
這一晚，不清楚少女和孫大夫最後說了什麼。
……
三天後。
小劍醒來。
他沒有練劍。
而是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遙望遠山。
小傘走來，與他同坐。
許久。
小劍：「這是哪？」
小傘：「青山。」
小劍：「有江湖？」
小傘：「有。」
小劍：「大嗎？」
小傘：「大。」
小劍：「我能看懂你拿給我的書，我不確認江湖還是不是那個江湖。」
小傘：「你認識的江湖是怎樣的？」
小劍：「沒有氣。」
小傘：「那有什麼？」
小劍：「劍。」
小傘：「現在的江湖也有劍。」
小劍：「我想看看。」
小傘不語，明亮的雙眸遠眺青色的群山。
小劍轉頭，平靜的目光中多了一絲企盼。
小傘閉上雙目。
……
女子從石頭上躍下，青裳飄飄，右手捏訣，閉目向前一斬。
一道青色的劍光自峰中生成，從群山間飄然而去。
小院在山中。
山中有雲霧。
匯成片白海。
白海裂開了。
露出海外的紅日。
……
青山中有小鎮，鎮里有人。
在這一刻，不少人舉目望向那裂開的雲海。
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形形色色的人們，震驚，佩服，讚歎，落寞……
不過也有一些別的。
濕滑的林間。
一個背著籮筐的老人從地上拔了棵草塞進口中，一整風突然拂亂了他那山羊鬍子。
呸！呸！
他將口中的草吐出，不知是不是味不對，還是帶著泥土。
梯形的田野。
一個正在耕作的老農，突然被一道陽光刺到了眼，於是他朝某方向咧咧罵了一句，接著彎腰繼續勞作。
鎮上最高的建築是酒樓。
酒樓頂上有酒鬼，酒鬼喝酒，敬天敬地也敬現在露出的太陽。
鎮中有山坡。
坡上有店鋪，鋪里有個打鐵的鐵匠，他看了眼裂開的雲海，然後搖了搖頭。
……
……
雲海裂開又合上。
青裳女子垂下手，腳下一個踉蹌的靠倒旁邊的石頭上。
小劍從石上跳下，看向臉色蒼白像沒有一絲血色的她。
男孩：「這是氣。」
女子：「也是劍。」
男孩：「你是對的。」
女子：「我想回房間休息一下。」
男孩走過去，因為他的身高還沒到女子的胸口，不是很好扶，只能牽著她的手。
一小一大，一前一後，慢慢進了院子，到了房門口。
男孩停下，鬆開她的手。
「你先進去。」
女子笑看著他，搖了搖頭。
男孩轉身，向外走去，握著木棒，瘦弱的小手將木棒握得很緊，顯得很有力，黑瞳里那片平靜海中有什麼開始涌動。
……
小院在深山中，孤峰上，平時罕有人至，實際上，小劍住了這麼久，除了某個山羊鬍子老人，沒有見過第二個人來過這院子。
而現在。
院子外來了很多人，著裝穿束各異的人，販夫走卒，小二說書等等打扮。
這些都是鎮上的人，有停在院外的，也有蹲在牆角上的。
不請自來，非客也。
他們看到倚靠在門旁女子虛弱蒼白的面容，一個個都露出興奮的神色，而那個提著木棒走過來的男孩被他們自動忽略掉了。
……
女子看著向前，或說向那群來客緩慢而穩定走去的小背影，露出一道無聲的笑容，垂下的右手向旁邊探了探，摸到一把柄。
是一把青色的雨傘。
女子握著青色的雨傘朝前走去，腳步蹣跚，依舊顯得有些不穩的，男孩像是察覺到什麼，停下回望。
女子摸了下他的頭，從他身旁越過，站到院子的中間，環視了一圈，對院外，也是牆上的身影說道。
「要麼離開，要麼永遠留下。」
院外牆上所有人的目光隨女子移動而移動，又隨女子說話而動容，是憤懣，也是怨恨，院外正門，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漢子咬牙怒目回道。
「一輩子留在這鬼地方，和死又有什麼區別？！」
說完，漢子身上爆發出一股磅礴的氣勢，伸出套著鐵爪的手，化為一道殘影就朝女子襲去。
與此同時。
院外牆上，一股股如海的氣勢爆升而起，門倒了，牆塌了，一道道如鬼似魅的身影撲向院中央的女子。
一聲嘆息。
一把斷掉一截的細長利刃從傘柄中抽出。
女子消失了。
如果用殘影來形容那些撲向她的人，那麼現在的女子就是一道光，一道青光，青光以院中為原點，向四周折射。
光影交錯。
斷刃收回傘柄內。
女子還留在原地，像是一步都沒有移動過，除了撐開的青傘。
一個個尚在空中身影，表情在這一刻彷彿都凝固了，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驚恐和不解，但沒有人能將不解問出來。
噗！
噗！
噗！！
一道道深深長長的傷口在滯留在空中的人影身上出現，接著失力的墜下。
……
院中下了一場雨。
男孩看著院中打傘的乾淨少女。
小劍：「等你恢復了，我們打一場。」
小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