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耕讀

草履，當下也稱草履者為不借，稱呼很是文雅，昔日太宗就以「履不藉以視朝」，宋代《五總志》云：「不借者，草履也，謂其所用，人人均有，不待假借，故名不借。」一時間草履就變得熱門起來，而不借之名，則被傳的天下聞名。

如此之物，無論是鄉閭、遊俠以至名流之士，盡皆喜愛，一雙合適的不借，大概能賣到五六錢五銖。草席乃當季之物，凡適逢夏秋，尋常百姓家中常備。

當然，想要編出結實耐用的不藉以及草席來，所編織之材都是來自田野之間，草席要用到蘆葦，不借則是使用麻繩、穀草等，亦或是用麻製作，劉母道：「這些日子河岸蘆葦等都被鄉鄰採摘乾淨，幸得早去，這才摘得這些回來，積攢多些，就可多編織些不借草席來，市集的價錢也比較高。」

劉備在一旁仔細聽來，隨後便跟隨阿母一同編織，劉母出身涿縣大戶，也是知書達理之人，嫁到劉氏后雖然日子尚顯清貧，倒也算是過得去，只是之前為供劉備讀書，日子逐漸艱難，劉母不得不靠著織席販履，維持家用，期間跟隨同里之人，學習不少編織技藝。

劉母道：「大郎，你這手藝哪裡學來的，十分嫻熟。莫非也是盧儒教的？劉備心下暗道，剛才太過用力，竟然將以前的技藝都表現出來，惹來阿母的驚異。於是他打算糊弄過去，就推說道：「阿母，這些技藝都是之前跟隨盧師時，碰巧遇到一位善於編織的老者，那人手法嫻熟，大郎便在旁偷學。

劉母哦了一聲，沒在說話。過了半刻，劉姬回來看到劉備也在，於是詢問道：「阿弟今日休沐了？」劉備搖了搖頭，回道：「不曾，乃是因為盧師被公車徵辟，前往雒陽為博士，這才選擇返鄉。」

說著，劉母就拉著劉姬前往廚房忙活了。

室外晚霞密布，已近黃昏。屋內傳來大翁誦讀聲，劉備編織速度加快了些。

半刻后，廚房傳出迷人的香氣，那是晚食氣息。大翁從書房走出，到院子內，觀賞起了晚霞。劉備也放下手中編織，跟著大翁到了庭院內，天邊晚霞密布，已是黃昏，雲彩絢麗華美，落日餘暉將雲彩染成了不同顏色，也染紅了半個天際，剎那間天上地下共處一色，美麗且短暫，這便是夕陽，也如同這漢家江山，沒有往日榮光，只留餘暉而已。

半晌，大翁似乎在吟誦《長歌行》，但念到常恐秋節至，焜黃華葉衰時，他不禁一聲輕嘆，這句

所包含的意思，固然是感嘆暮秋的到來，就連樹葉都已經變黃了，但其中真正所包含還是人生，以及天下大勢，不僅在嘆息自己年華將去，又感嘆漢家天下真的不遠了。念完這句后，大翁道：「這天下就如同夕陽般，絢麗多彩而短暫，大翁是老了，今後要靠玄德了。」

劉備嗯了一聲，答道：「孫兒以為天下之事首在人心，昔日光武中興，靠的是王莽篡政后弊政眾多，而使天下紛亂，民心普遍思漢，而今卻是漢家氣衰，人心散亂，天下苦漢久矣，若民心不在，即便朝野諸公在努力，也無能為矣。」

「吾孫所見正合大翁之意，只是朝廷諸公此刻最擔憂還是黨錮之禍所帶來的嚴重後果，以及接下來黨人四處逃亡之路，到底什麼時候才是終點。」

過了半刻，廳堂內傳來劉母的催促聲，應是晚飯的時間到了，今天的菜肴頗為豐富，附近淶水的鮮魚、以及家中所飼養的雞鴨等，不少都是劉備愛吃之菜，劉母固然教兒用力，但同時又十分疼愛，對於劉備來說，阿母的嚴厲從來都是裝出的，她從來都是慈母，卻在大人去世后，扮演了嚴母的責任，這何嘗不是一種負擔呢？劉備少時就懂得阿母，畢竟兩世為人，它帶給劉備不僅僅是責任，還有償還。

晚飯過後，劉備讓阿母回房休息，自己一人承擔所有工作，從清潔廚房到編織不借、草席，再到整個大堂的清掃。對於一個英雄來說，在報國的同時，其實很多時候對於家人有很多的難以補償的痛苦，他可以選擇忘記，但內心永遠都有一個傷疤隱藏在不知名的角落內。再世為人，他想的最多的是，不再是去成為一個令人敬仰的人，一個留在史書的英雄人物，任何英雄都不完美，就像他和曹孟德，他們既是對手，又是惺惺相惜的知己。

「孟德兄，或許這輩子我不可能成為你的對手，因為做個漢臣才是備最想要的。備已經兩世為人，從夷陵烽火中看到了失敗，又從再世為人中看到了新生，我已經體驗了權利至高者，睥睨天下多麼可笑，身處高位后，你還能看到原來的路？」

劉備洗漱后，走近內室，他撐起窗，坐在書案前點起燈來，打量著窗外的夜色，皎潔的月光下，四下一片寂靜，隨後在昏暗的燈光下，捧起書簡，認真看著書。他用這樣的方式，白天編織，夜晚看書，努力提高著自己的學識，或許這樣才能讓他躁動的內心真正平復起來。

直到夜半子時，劉備這才放下書簡，打了欠，揉了自己的眼睛，這時窗外已經是徹底黑透了，看不見一絲亮光，四下只有那皎潔的月亮還在釋放著光芒，這時的人患夜盲症太多，大多因為營養不良所至。劉備吹滅燈火，倒在榻上，進入夢鄉。

而門外，一直都在的劉母見大郎熄燈，這才放心回房安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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