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三絲金魚
油燈如豆，只照亮灶台前的方寸之地，灶台下燃燒出煙火氣，順著煙道悄悄散在屋外晨色中。
葉青有條不紊地忙碌著，連鍋鏟磕碰的聲音都放的極輕。
饒是如此，還是吵醒了人。
葉紅披衣坐起，為蔣氏掖了掖被角，趿著鞋下炕，「做什麼呢，這麼香？」
葉青學她的樣子，低聲笑道，「炒飯，趁著前面那家子還沒起來，先做好了扣在鍋里，等會兒起來吃朝食，正好是溫熱的。」
葉紅低頭往鍋里看，是熱騰騰半鍋炒飯。
米飯油光晶瑩粒粒分明，散發出醬油加熱后略帶焦香的鮮甜，加上油爆蔥花的濃香，單是聞氣味就能輕易勾起她肚裡的饞蟲。
連續幾個月只喝稀的，昨日之前葉紅幾乎快忘了大口吃主食的滿足感了。
就算是從前爹在，每日飯倒是能吃飽，可家裡吃什麼做什麼都由奶奶說了算。
大多數時候，他們只能吃到玉米面、蕎麥麵混著白面做的饅頭麵條，配菜以缺油少鹽的煮菜為主，頂多再來一盤反覆上桌再撤下的鹹菜。
後來家裡的飯桌上倒是頓頓有肉了，不過那是單給葉子旺一個人吃的，他們姐妹三人別說吃了，就是忍不住多看兩眼，都得被祖母冷著臉斥責不安分。
「大姐，大姐？」葉青伸手在葉紅眼前晃了晃，見她盯著鍋里出神，遂笑道，「肚子餓了？飯已炒好了，我先盛些出來你吃吧。」
葉紅攔住她，「別，我還不餓，就是想到過去了。這白花花香噴噴的大米，從前喝粥都輪不上咱，更別說做成乾飯盡飽吃，奶奶知道非得氣的跳腳。」
姐妹倆相視而笑，葉青道，「以後啊，這樣的飯就是咱家的家常飯，不但要天天吃，還得變著花樣吃，下次去同許府，我還打算買些素油、糖和醬回來。」
葉青昨天逛集市時已經想過，時常吃豬油不利於健康，等下次擺攤賺到了錢，要先給家裡置辦些素油才行。
這個時代因提純壓榨的工藝不發達，點燈用的油純度雜質太多，是不能食用的，而可食用素油價格就賣的貴多了。
所以普通餐館為控制成本，常用的也都是些動物油脂，羊油、牛油、豬油之類。
她已經了解過，如今市面上的可食用油，只豆油、麻油、杏仁油、蓖麻油這幾種，其中以豆油最為常見，綜合考慮，家用炒菜還是買豆油最划算。
葉紅點點頭，笑道，「既然咱們有存東西的地方，添些家用也無妨。」
葉青把炒好的米飯用帶飯的罐子裝了大半下，再扣上了鍋蓋。
葉紅熄滅了灶火，抬頭疑惑地問，「你怎把飯罐子帶上了？朝食不在家吃么？」
葉青原本流暢的動作一僵，這可是豬油炒飯啊，她沒法以「給老尼姑送飯」做理由，也實在沒臉誆騙自家溫柔可人的大姐。
「那個……我這會兒還不餓，打算帶進山裡再吃，大姐你也知道，山裡的毛竹筍開始往出竄了，我得搶在別人前面多挖些，做成筍乾存著，以後還有用呢！」
葉紅幫她整了整衣領，「為了咱們家的生計，真是辛苦小青了。」
葉青拎起飯罐，又裝了一竹筒清水，「我先出門了，要是早起吃炒飯太乾巴，你們隨便煮個湯喝。」
「知道了，去吧。」葉紅自開了門，目送葉青出去。
一路上都沒遇見什麼人，葉青出了村，才聽見村裡各家的公雞開始打鳴。
自打昨日給秦沐澤送過燒餅后，她的心態已經完全淡定了，身為一個廚子，不看著某人在自己眼皮下餓死，這是她的基本素養嘛！
尋到原先那棵大樹下，天色已經大亮，葉青遠遠瞧見昨日裝水的罐子就靠在樹下，過去拎起來，裡面已經空了。
她抬頭四處看了看，沒好氣地喚，「喂，喂！秦……姓秦的趕緊出來吃飯！」
「唉……」頭頂上方傳來一聲嘆息。「明明是個挺好看的小丫頭，偏把自己弄得兇巴巴，真真沒有半點女子柔情。」
緊接著黑色的身影如蝴蝶般輕盈地，旋身落在葉青面前，吹起她鬢邊的髮絲。
葉青面無表情地捋了捋頭髮，這人長的一般，倒是挺會耍帥的。
「你管我柔不柔情！飯來了，愛吃就吃，不吃拉倒！」
「吃，當然吃。」秦沐澤笑著說，「今日吃什麼？昨兒那燒餅乾巴巴的甚難下咽，比起你親手烹制的蛇肉可差遠了。」
葉青沒想到這傢伙竟能吃出燒餅不是她做的，臉色和緩了些，把飯罐遞給他。
「炒米飯，應該還熱著，你趕緊吃吧，吃完了我來收東西。」
看她轉身要走，秦沐澤問，「你不吃飯么，要去哪兒？」
「我吃過了，先去挖點竹筍。」葉青說著，拎起小鋤頭就在周圍尋尋覓覓。
出門前她裝了一塊昨日剩下的燒餅，路上就著水啃了，正好不耽擱幹活。
秦沐澤坐在樹下吃飯，儘管用的是粗陋陶罐、樹枝筷子，他吃飯的姿態卻顯得極為優雅，讓人覺得自然而不做作，與葉青穿來後接觸到的人很不一樣。
葉青蹲著挖竹筍，還忍不住扭頭多看了兩眼，見他每一口都吃的慢條斯理，彷彿他不是席地而坐吃炒飯，而是正坐在貴族家的宴會上吃珍饈美味。
秦沐澤在這時候忽然抬頭，眸光與葉青撞了個正著，葉青心頭一跳，偷看被正主抓了正著，這也太尷尬了！
正當她考慮說點什麼來緩解，就聽秦沐澤問，「姑娘可聽說過三絲金魚這道菜？說起來那是一道只有這陽春三月才能吃到的菜呢。」
葉青意外穿越前，本就有意著手復原古代菜譜，聽他這麼說自然來了興趣。
「聽你說的，這菜應該挺金貴吧？你吃過？」語氣滿是懷疑。
秦沐澤一笑，放下筷子娓娓道來，「三月鱖魚和三月的嫩筍，都是最好，挑其中最為名貴的金鱖魚，以頭年春日筍乾、雪菜吊湯，湯是素湯，才不會搶走鱖魚的本味，然後只取嫩春筍尖、翡翠青筍尖、頭一茬掐尖兒的豌豆苗，都切成寸段細絲，用那素湯將其燴制入味，之後魚身剔骨去皮，片成魚片，卷上三絲，滴幾滴春日埋藏的陳年女兒紅蒸制，出鍋淋上素湯麻油勾的琉璃芡，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