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今夜又落了一遭雪,雪絮鬆軟似糖霜,堆積在窗欞上,映著暖黃色的燭光,倒有幾分溫馨的意味。院里原本種著一盆名貴的山茶花,開花時如覆瓦,層層疊疊,極為好看。
只因臘月隆冬,管事的便讓人將其挪回了暖房,陸寶兒並未瞧到。是以,她的院內只有些脆嫩的竹子與樹。
這樣一派綠色讓謝君陵有些不喜,他想著來年春天,定要讓人種些富貴的花草,供陸寶兒賞玩。
剛發落完一個婢女,謝君陵怕自個兒的雷霆手段讓陸寶兒受了驚,他不是那等擅長哄人的性子,左思右想半天,硬邦邦講出一句:「你住得還好嗎?」
陸寶兒聞言,燦然一笑:「有夫君在,我覺得還挺好的。」
這是陸寶兒初次住這樣大的宅院,說不怕也是假的。
她不懂京都規矩,怕鬧笑話,總覺得宅院里有人瞧著她的一舉一動。可陸寶兒應對事情的方式也很粗暴簡單,她明白謝君陵就是這宅院的主子,她是主子夫人,那麼僅僅居於謝君陵一人之下。
和她說什麼規矩呢?哪個奴才敢和主子談論規矩?所以她只要仰仗謝君陵,那麼在自家宅院里橫行霸道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這招數霸道雖霸道,可勝在實用。謝君陵也瞧出些門道來,對她的草莽手段感到無奈,又極其慶幸,至少有他在她身後,給陸寶兒扯大旗狐假虎威,等閑的骯髒事都能應付。
夜漸漸深了,陸寶兒有些睏倦,她想脫外衣上榻,可謝君陵遲遲沒有要離開的跡象。在鄉下老宅的時候,謝君陵總是掌燈的時候離去,留她一人在屋裡休憩。那時老宅不大,攏共就三兩間空房,謝君陵也只能睡她隔壁。怎的如今這般大的官家宅院,還分不出一間空房給謝君陵嗎?
陸寶兒有一些不解,開口問:「夫君明日不上翰林院嗎?」
老嬤嬤同她講過,說謝君陵如今是做的官家差事,每日卯時上翰林院辦事。五更天便要啟程,幸虧謝君陵的宅子是御賜的,離皇宮近,否則天將亮不亮便得醒來趕路,人都累垮了。
陸寶兒還是有那麼一丁點賢妻品性的,於是催促謝君陵,溫聲軟語:「夫君該去睡了吧?」
謝君陵在主屋看書看了好一會兒,實際上他也看不進去什麼字。這裡都是姑娘家的香粉味,陸寶兒又是個重香料的,整間主屋都是叫人心猿意馬的香粉窟。
他留在這裡不肯走,只是單純拖延時間,他也不知該說些什麼,輕輕擰了擰眉心,道:「為夫今夜留在這裡。」
聞言,陸寶兒臉上燒紅,整個人都似被火燒得沸騰了。她張了張櫻桃小嘴,結結巴巴地問:「夫君……在這裡睡嗎?」
謝君陵見她忸怩的樣子,心覺好笑,不大自然地點了點頭。
陸寶兒咬住下唇,一雙霧濛濛的眼睛瞧向謝君陵,眼底帶著嬌俏的情緒,看得謝君陵都不太坦蕩了起來。
陸寶兒小聲提醒:「夫君,我……我還未及?,大……大抵是不合適同睡的。」
謝君陵一愣,聽出她話中的意思,霎時輕笑出聲。他覺得這樣的陸寶兒有趣,不知為何,起了一絲逗弄的心思來,他問她:「沒事,我不介意。」
「可……可我介意啊。」陸寶兒險些要咬到舌頭,她從前怎麼沒發現謝君陵原來是個急色的性子?早知道就往屋子裡塞幾個人來了,這樣也不會讓她遭罪。
陸寶兒擺出一張苦瓜似的臉,惹得謝君陵有些不快。他是不夠俊美還是怎的?想上他床榻的女子不知凡幾,值得她這般嫌棄?
謝君陵冷笑一聲,道:「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沒有!我怎會討厭夫君呢!」陸寶兒心急火燎地辯解。
「那你為什麼一副很不願意和我同睡的樣子?」
陸寶兒的汗都要冒出來了,她絞著手指,頭一次覺得屋裡燒的地龍火太旺了,讓她胸悶氣短。她偷偷瞥了一眼謝君陵,此時的謝君陵正抬著他的青蔥長指,氣定神閑掀著茶碗蓋兒喝茶。他總是這樣儒雅穩重,彷彿焦躁不安的只有陸寶兒一人。
陸寶兒有些泄氣,她嘟囔了一句:「就是還沒準備好同房……」
謝君陵嗤笑出聲:「就你身上的二兩肉,還指望與我同房么?為夫和你睡一屋子,不過是給你撐個場面,你知道的,你剛來府內,若是我和你疏遠了,那些閑人左一榔頭右一棒槌的鬧到你面前,你不嫌煩心嗎?正好,我穩一穩你正房夫人的地位,給你長長臉面。」
竟然是這樣嗎?原來是她誤會謝君陵了!陸寶兒鬆一口氣的同時,不免有些不爽利。她暗暗窺了一眼自己的前襟,身段還未長開,的確有些扁平如燒餅,她頓時重重嘆了一口氣。
別說男子不喜歡她了,就連她自己都有些嫌棄這樣骨瘦如柴的小身板。
陸寶兒不矯情了,她褪下外衫,讓屋外候著的老嬤嬤與柳香為她卸妝梳發。等她忙活好了上榻時,謝君陵已著中衣坐在睡榻旁邊了。
陸寶兒摸了摸床榻,想著老嬤嬤的吩咐,打算睡在外頭。這樣若是謝君陵想要喝口茶水什麼的,她也好順手服侍,或是喊丫鬟掌燈進來。
哪知謝君陵見狀,就擺了擺手,讓她睡到裡頭去。
陸寶兒疑惑地喊了一聲:「夫君?」
謝君陵在這邊不是沒聽到老嬤嬤的管教,此時也有些不滿。他低聲同陸寶兒道:「在外可以按照規矩來,在家中就不要太在意了。譬如這夜裡睡覺的事情,那也沒必要問旁人,怎樣舒心怎樣來。你就睡里側吧,省得半夜蹬被子滾下床去,還要我伸手去撈。」
謝君陵前半句還挺動聽的,他一講到後半句,陸寶兒頓時就不滿了。她在心裡將謝君陵一頓拳打腳踢,嘴上辯駁:「你才滾下床去呢!」
謝君陵輕笑一聲,道:「很好,這般中氣十足才是我家夫人,何必裝得溫柔小意,倒不像你了。」
「……」陸寶兒呼吸一窒,險些噴出一口血。啊,好氣啊,她怎會思念這樣的夫君呢?還是分房睡比較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