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軍訓相識

林婉已經記不清這是今天的第幾次站軍姿了。

頂著熊熊烈日，一動不動的昂首挺胸站立，汗水從額頭順著臉頰滑落浸濕了衣衫，腳底下彷彿有無數螞蟻在爬。

她一瞬不瞬的注視著前方，看到遠處不斷有人「倒下」，很快被攙扶到陰涼處。

她感覺自己快堅持不住了，耳邊不斷傳來其他班整齊的口號「不拋棄，不放棄，堅持到底就是勝利」、「團結一致，奮力拚搏」、「爭創一流，展我雄風」……

她按照教官說的將身體向前傾斜，讓腳跟抬離地面。

可是漸漸的，她感覺身體有些輕飄飄的，一陣眩暈襲來，她也光榮的「倒下」了。

程昱坐在操場上，剛剛結束一輪訓練，衣服彷彿能擠出水來，他仰著頭拚命的灌水，水從下巴滴下，順著喉結滑進衣衫，拿著水瓶的手臂肌肉線條分明，裸露在外的皮膚被曬得有些黝黑髮亮。

從教官吹響口哨宣布休息那刻起，他就注意到了那個嬌小的身影，站在她們班的排頭，所有人都被曬得黑黝黝的，唯獨她依舊白皙如前，在人群中是那樣的醒目。

一旁的陳雪在靜靜的喝著水，她的視線注視著斜對面的那個男孩，他仰頭喝水的樣子讓她有些失了神，握著水瓶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面部有些微微發紅。

倏地，她看到他扔掉手中的礦泉水瓶，猛地站起來朝一旁的隊列衝去，一把抱起了那個倒在地上的人。

程昱一把抱起那個嬌小的身影。

好輕!

這是他的第一反應，而後便抱著她朝著醫務室跑去。

「醫生，她為什麼還沒醒？」醫生告訴他，她有點低血糖，再加上中暑，輸點葡萄糖休息一下就好了。可已經一個小時過去了她還是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程昱低頭看著病床上的女孩，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觀察一個女生。

小巧精緻的臉還沒他的巴掌大，長長的睫毛安靜的向上翹著，蒼白的嘴唇微閉，左眼角的那顆痣在白皙的臉上異常顯眼。

他剋制住想要去觸碰的衝動，起身離開。

林婉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便是白白的牆壁，一個穿著白大褂女醫生在旁邊走動，一股濃濃的消毒水的味道衝刺鼻腔。

她輕輕挪動一下，手背傳來一陣刺痛，她不由得到倒吸了一口氣。

「醫生，我這是怎麼了？」她叫住了那個在一旁走過的女醫生。

「你中暑暈倒了，還有，你有點低血糖，平時要多吃點，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要顧著保持身材。」那位看上去40歲左右的女醫生過來邊給她量體溫邊善意的提醒道。

林婉有些無奈，這已不是第一個說她的人了，可她平時沒少吃。看著同齡人都長得高高大大，母親陸月靈也有些著急，每天變著法子給她補充營養，雞湯排骨湯沒少喝，雞蛋水果沒少吃，每天早晚兩袋牛奶，可是就是不長個，看上去還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對了，你叫什麼？我登記下。」

「林婉，雙木林，婉約的婉。」

陳雪在休息的時候打聽到暈倒的人竟然是林婉，訓練一結束便趕緊朝醫務室飛奔而去。

跑到拐角處，她看到了前邊背靠著醫務室外牆壁站著的男孩，他穿著橄欖綠的迷彩服，雙手插袋，微低著頭，烏黑的頭髮遮住了眼睛，讓人看不清眼底的眸色，但微微上揚的嘴角，拉開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

林婉不知道該不該感謝這次中暑，讓她成了教官的重點關注對象，她那張怎麼也曬不黑的「蒼白」的臉也在無形中給了教官一個「柔弱」的假象。

每當站軍姿或者長跑的時候，教官總會來到她身邊詢問到，「1號，是不是要暈了？」

「1號，是不是不舒服？」

每當她想要搖頭否認的時候，教官便開口道，「1號，請原地解散休息!」

於是「1號」這個外號就在同學之間傳開了來。

她每天頂著這個外號在一邊乖乖的「休息」，靜靜的看著大家稍息，立正，向左轉，向右轉，齊步走；聽著各個班傳來的口號「揚帆起航，劈波斬浪，高一（1）班一出，誰與爭鋒」、「山中猛虎，水中蛟龍，高一（2）班，卧虎藏龍」……

有時看著看著就走了神，眼睛不自覺地就飄向了其他班的隊伍里，看向那個瘦瘦高高的男生。

颯爽英姿，在隊伍里分外顯眼，幽邃的黑眸中閃爍著異常堅定的眼神。

她想起了那天在醫務室打開登記冊簽字的時候，看到經辦人那欄寫著剛勁有力的字跡——程昱。

如果問軍訓的孩子們最喜歡的時刻是什麼，他們一定會回答，是去食堂吃飯的時候。每當教官宣布解散，向食堂奔去的那一刻，是林婉覺得最最幸福的時候。

林婉和小柒到食堂打好飯後，已經沒位置了。小柒掃視了一圈，驚喜的發現前邊程昱的對面還剩兩個位置，連忙拉著林婉走去，還不忙擠眉弄眼小聲調侃，「你的救命恩人那還有兩個位置哦，我們快過去，要餓暈了。」

林婉無奈的在心裡嘆氣。

自從程昱見義勇為的送她去醫務室后，每當程昱出現在他們班附近，就會聽到班上同學朝她調侃，「1號，救命恩人來了哦。」

「同學，這裡沒人坐吧。」小柒拉著一臉不情願的林婉開口詢問道。

「沒有。」

「有人!」

程昱和身旁的男生同時開口。

「阿昱，你剛不是說留著嗎？其他人來問你都……」旁邊的一臉茫然男生開口道。

「李中義，你還吃不吃了！」程昱低沉的聲音響起，打斷了這個叫李中義的男生。

「那就是說沒人咯，林婉，快坐下！」小柒的大眼睛瞬間亮了，拉著林婉坐下。

「不好意思，這裡是我的位置。」就在她們快要坐下的時候，一個身影把她們擠了出去。

說話的是她們班班長，杜鵑。

林婉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個清純美麗的女生對她有著莫名的敵意。

「喂，杜鵑，這裡明明是我們先來的！」

「小柒，別說了，我們去那邊吧。」林婉拉過跟杜鵑爭論的小柒。

「不是，憑什麼啊！」小柒氣得雙頰通紅，橫過身子擋住她們，一副決不讓步的樣子。

於是幾個人就這樣僵持著，兩邊都沒有就此罷休的意思。

食堂的其他同學紛紛朝她們這邊看過來，林婉白皙的臉上也慢慢爬上紅暈，手心開始濕潤起來。

「我們吃好了。」程昱突然站了起來，一手端著餐盤，一手拉著李中義就要往外走。

「喂，我還沒吃好啊!」李中義連忙端著盤子吃了幾大口便跑去追程昱了。

「那我們坐這邊吧。」

小柒和林婉剛坐下，對面的杜鵑便拉起另外一個女生轉身就走，「不吃了，看著這兩個人就飽了！」

小柒氣得用筷子使勁把餐盤攪了一遍又一遍，彷彿盤子里有著與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樣。

林婉有些好笑的吃著飯，小柒看著在一旁吃得不亦樂乎的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別人都欺負到頭上來了，你還吃得下，就因為這樣，她才欺負你。」

林婉笑笑不說話，小柒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這時陳雪突然端著餐盤出現在對面，「你們剛剛這是怎麼了，我在大老遠看到你們這邊動靜蠻大的。」

「陳雪，你不知道，就是那個杜鵑。哎，我跟你們說，她不應該叫杜鵑，應該白蓮，白蓮花。」因為陳雪每天下午都會來等林婉一起回家，所以一來二去小柒也跟她混熟了。

「你們不知道，我初中跟她一個班，有個女生長得比她好看，杜鵑就夥同全班女生孤立她，最後逼得那個女生轉學。還有凡是她看上的男生，只要有女生出現在那男生周圍，她就會叫上社會上的人來教訓那個女生，我們班有個女的就被欺負得休學。我看她那樣，估計是看上程昱了，呵，可人家根本不理她。」

「可不是么，每天來我們班晃悠，誰都看得出來她喜歡程昱。」陳雪接話，兩人在一邊聊得投機，林婉在一旁兀自安靜的吃飯沒有加入他們的八卦陣營中。

原以為接下來的軍訓就要在她光明正大的「偷懶」中過去，可是突然有一天，她被人舉報了。說她偽造病例，假裝生病不去軍訓。

在班主任辦公室里，她拿出在醫務室開的疾病證明，才讓一臉義憤填膺的班主任劉全止住了口。

在聽到小柒憤憤不平的叫囂著一定是杜鵑報復的時候，林婉只是不以為然的笑笑。

半個月後杜鵑因為在廁所抽煙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的事情就在同學之間傳開了來。

小柒用手肘碰了碰林婉，滿含深意的看著她，「是你吧，小樣兒，我得對你刮目相看了，這次回擊得漂亮!」

林婉沒有說話，陽光從窗戶邊照射進來，打在她恬靜的側臉上，泛起一層層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