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
王申銅靠著牆壁坐在門外的地上,無聊地把玩著一小塊不透明的白色物體,這東西彈性和韌性看起來相當不錯,被王申銅拉扯成各種形狀都沒損壞。
王申銅十五歲,本是登城一個富商之子,因不滿家族安排聯姻,半個月前逃了出來,出逃時沒料想過外面的兇險,只是隨手抓了些錢幣,眼下馬上就要要花光了。和他一起跑出來的還有一個少年,叫炑臨,跟王申銅差不多的年紀。
炑臨是十年前突然出現在登城街角的,大家都不知道他是怎麼來的,彷彿他一直都在那裡一樣。
炑臨出現時通身只穿有一條褲衩,脖子上卻掛了塊成色不錯的玉,也正是這塊玉讓人誤以為他是市裡面哪個富貴人家的腦癱小孩,在那裡玩,因此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人理他,他也不哭不鬧,瞪著一雙純真無邪的大眼睛打量來往的過客。
炑臨出現時是下午,到天黑他還是在那兒一動不動地坐著,於是有兩個早就留意到他的小混混確認他是走失了,動了歪心思,先是其中一個搶了他脖子上的玉,另一個提議不如把小孩兒也抱走賣了。
可能抱小孩的手法不對,炑臨掙紮起來,混混意外地有點把持不住,但好在掙扎了一會兒就沒有動靜了。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只是略微側目,並沒有人加以阻撓。小混混正要把炑臨抱走,這時另外一個突然捂著襠部哀嚎起來。
「把他放下!」童稚的聲音從兩人視線下方傳來。兩人聞聲低頭,看到一個齊腰的小孩正惡狠狠地瞪著他們,剛才襠部那一拳便是拜他所賜。這小孩便是王申銅了。
王申銅下午路過的時候剛好親眼看到炑臨由無到有、由虛轉實地出現,知道他與這兩個小混混毫無瓜葛,再加上這兩個小混混在街頭遊盪了好些年了,光偷東西被抓這種事都被他撞見過不止一次,從沒聽說過他們還有孩子。炑臨的出場方式雖然不太一般,但王申銅也沒過分深究,這個世界上能飛天遁地的人比比皆是,這種小事他也犯不著多想。不過這兩個小混混明顯包藏禍心,這就由不得他正義的王申少爺出手了。
「哪兒來的小屁孩兒?」被襲擊者咬牙切齒地說。
「我乃王申家少爺王申銅,我警告你們把他放下,乖乖離開,我可以當沒這個事發生過,否則,有你們好果子吃。」王申銅插著腰威脅道。
混混們先是被王申銅少年老成的模樣糊弄得愣了一會兒,隨即相視一笑。
「王申家啊,大門大戶哦,」被襲擊那個混混晃晃悠悠地向王申銅走去,「但我尋思我們兩兄弟流落街頭這麼些年,也沒見你王申家給點什麼好處啊?」王申銅被他拎了起來,「怎麼,當個流浪漢還要仰仗你王申家?」
王申銅開始慌了,在這登城平日里哪個見了他王申少爺不是唯唯諾諾,他哪裡見過這陣仗,但他還是鼓足勇氣:「我告訴你,我王申家不會放…」
啪!
混混給了他一個清脆的耳光。
「牢飯,我們不是沒吃過,你王申家再有能耐,還能把我們怎麼著?逼急了,我連你一塊兒抓走!」
炑臨扯了扯抱著他的小混混的鬍子,好像不理解現在的情況。
混混威脅完后,把王申銅狠狠地摔在地上,就要離開。這時王申銅不知道是因為摔痛了還是因為覺得自己的正義沒有得到伸張,哭了起來。
王申銅哭得相當投入,他自己漫長的五年的生命歷程中的林林總總全部湧上心頭,平日里父母對自己的寵愛、手下對自己的尊重,他的得意、委屈,全部一股腦的回想起來了。王申銅哭的聲音越來越大,以至於炑臨把兩個小混混鑲在牆裡了他都渾然不覺。
炑臨坐在王申銅旁邊,拍了拍王申銅的肩膀:「你好,我叫炑臨,你不要哭了。」
這就是王申銅和炑臨初次見面的場景。
後來王申銅將炑臨帶回了自己家,他把晚上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父母。父親先是責備了王申銅的衝動,然後對炑臨小小年紀擁有如此力量感到詫異。可問及身世時,炑臨只會回答「我叫炑臨,現在四歲」,此外,便一無所知了。
炑臨之前的記憶像白紙一樣,王申一家本以為是小孩子受了刺激,可能等一段時間就好了。一段時間過去了,炑臨的情況還是毫無起色,遂放棄詢問,動用關係發了些尋人啟事出去,無一回應,也就不了了之了。
這段時間裡王申銅與炑臨的關係突飛猛進。小炑臨對一切都充滿好奇,王申銅便充當起其人生導師。
「這個是書,書上面印的是字,這些字記錄了前人的所思所想,小炑臨長大了要多讀書哦。」彷彿他現在已經很大了一樣。
「吃東西要用筷子,不要用手抓。」然後等炑臨去找筷子的時候,把盤子里的最後兩塊點心全部塞進嘴裡。
「小炑臨,不要到處亂坐,地上多臟啊。」剛拍乾淨屁股上灰塵的王申銅訓誡道。
「小炑臨,不能因為喜歡人家就親人家……你還親人家嘴……可以啊小炑臨!」他懊惱自己怎麼就沒想到利用年紀之便多親幾個漂亮姐姐。
「小炑臨,不是屁股漏了,這是粑粑。」
「你問我粑粑為什麼不能吃?」
「當然不能啊。」
「粑粑不好吃。」
凡此種種,大到家國興亡,小到吃喝拉撒,王申銅都對這個撿來的弟弟不吝賜教,將他漫長而精彩的五年的生活經驗傾囊相授。
王申父母本想將炑臨送到孤兒院,但看王申銅這麼喜歡他,再加上這孩子長得清秀,脖子上的玉品相極佳,也不知出於哪個富貴人家,遂動了惻隱之心,以義父義子相處,留了下來,就當結了個緣。
隨著二人慢慢長大,炑臨出色的力量也為眾人熟知。炑臨六七歲時,那些沒有血脈覺醒的上武者大叔在力量上就不是對手了。王申家不尚武,父母都是極其普通的生意人,但為了生意做得有保障,家裡也招募了一些客卿長老,其中不乏生門境之上的老前輩。這些前輩在確認炑臨沒有血脈覺醒還能擁有如此力量后,都表現出了震驚。
「炑臨這種情況,我們聞所未聞。」
於是王申家聽從長老們的意見,請了個專門覺醒血脈的老師來調教炑臨,害怕一個潛在不世出的天才葬送在自家手裡,倘若以後他的生身父母找上門來,自己還回一個平平無奇的炑臨,恐怕也算不上交代。
在老師的指引下,炑臨很快就血脈覺醒了,為此,王申家甚至擺了宴席慶祝,雖然血脈覺醒只是武道的起點,但畢竟能進行血脈覺醒已經是極少數人了。
依此前炑臨的種種表現來看,家裡的人都以為血脈覺醒后炑臨會有更亮眼的表現,但是事實卻讓眾人大失所望。血脈覺醒后,炑臨不光是其它方面沒有任何不同,甚至連力量都沒有絲毫長進。大家開始意識到,炑臨的力量好像只是隨著年紀的增長而增長,與血脈覺醒與否毫無關聯。
失望之餘,官府安排測試,定級到中武者,那時候炑臨才八歲,這樣的成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即便是餘生在武道方面再無長進,依他現在的實力也能在官府謀得一個不錯的差事,更何況炑臨這一生還很長,誰也不能斷定他的未來。
可目前來看,他的未來好像也就是個力氣略大於常人,如此而已了。
武者境依次分下、中、上三期,這個境界除了身體得到一定程度的強化外並無其它不同,即便是不能血脈覺醒,靠自身努力修鍊幾年,大部分人也能達到這個程度,所以武者境的定級主要依靠官府的戰力測試。超越武者的是聚核期,必須要血脈覺醒后才能達到這個境界,從這時開始,修鍊者每升一級身體以及力量都會有明顯的不同,戰鬥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語,經驗老道者光憑氣息便可判斷敵人修鍊到何種境界,也就不需要官府作戰力測評輔助定級了。
炑臨九歲時在官府記錄已經到了上武者,那時候他還只是略微鑽研技巧,在戰鬥經驗上幾乎為零,可以說能評上上武者,全靠他一身遠超同齡人的力量。
大家都對炑臨的未來充滿期待。可五年過去了,期間炑臨多次嘗試聚核,均以失敗告終。
為此,王申家找過不少前輩詢問。在感知炑臨的體內的勢后,前輩們都大感疑惑,依炑臨體內的勢的程度,照常理來說應該早就聚核成功了,因為他體內的勢甚至比一些聚核後期的人還要澎湃。幾番研究過後,前輩們也沒得出結論。
王申父母終於開始放棄,他們家包括王申銅,甚至連血脈覺醒都做不到,雖然天下崇武,但他們對此一知半解,只道是炑臨與武道無緣,再沒往心裡去了。
這已經是炑臨不知道第多少次聚核了,感受著屋內若有若無的波動,王申銅也不知道自己什麼心情。王申銅自身是不能血脈覺醒的大部分人之一,族中從太爺爺開始便無人涉足武道,自己小時候感興趣,認真練過兩年,可連登城裡資歷最老的前輩也說他這一輩子也無血脈覺醒的可能,無論怎麼練,也就止步上武者了。王申銅早早學會放棄,但是他明白自己這個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內心的不甘,他也相信炑臨並非池中之物,於是在心裡默默祈禱。
這一次炑臨聚核的時間比平時長很多,說不定真的有機會能成。
王申銅的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
錢要花光了,為了省錢最近這幾天他們每天只吃一頓飯。但是今天王申銅打算多吃一頓,一來是炑臨聚核消耗太大需要補充,二來是他剛才想到了掙錢的好點子。
「也不知道還要弄多久。」王申銅站起身來,打算先去吃飯,給炑臨打包回來。
就在這時,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