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眼神

「只是有一陣子沒見面了，沒有到很多年那麼誇張。」徐嘉澄似乎無法容忍宋昭方才的口誤，立刻更正了宋昭的話。

接著，他才露出了完全不適合這個年紀的淡然目光，一本正經的回答道：「我確實不討厭他，我沒辦法去討厭一個，我不怎麼了解的人。」

「不怎麼了解？」聽到這句話，宋昭清晰地認識到了，這對父子之間的關係，跟自己和宋宏偉截然相反。

徐嘉澄和他的父親，是因為互不了解，才讓這段見不得光父子親情中，勉強維持著幾分還算正常的情誼在。

宋昭和宋宏偉的關係之所以開始惡化，卻是因為宋昭越來越了解他了。

正因為了解，他才清楚宋宏偉這個人早已無可救藥，不值得自己對他以及這段岌岌可危，支離破碎的父子關係懷有半分期待了。

徐嘉澄低著頭，沒察覺到宋昭洶湧的心緒，自顧自地回答道：「我從小就不跟他生活在一起，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他會過來看看我和媽媽。」

「即使他對你不聞不問，你也對他沒有任何怨言嗎？」宋昭咬緊嘴唇，像是在問他，也像是在問自己。

沈坤對徐嘉澄這個孩子的態度，已經遠遠不是不聞不問這麼簡單了。

為了自己的名聲，維持已有的體面和地位，繼續扮演好外人眼中的模範夫妻，他不可能承認這個兒子的存在。

一個為了利益可以賣掉女兒的人，能有多在乎孩子的感受呢？

聽到這個十分敏感的問題，徐嘉澄咬緊了嘴唇，沉默地低下了頭。

幾秒鐘后，徐嘉澄才低聲回答了宋昭的問題：「我覺得他應該有他的理由吧，，只是我和媽媽都不知道而已。」

宋昭怔了一下，低頭瞄了一眼徐嘉澄的頭頂，一時間有些慌亂。

「你的心態還挺不錯的。」宋昭沒想到他真的會回答自己的問題，這個小孩，果然很不簡單。

「因為我沒有別的辦法了。」徐嘉澄握緊了拳頭，似乎想要狠狠砸向身後的牆壁，深吸了一口氣后，他還是鬆開了緊握的拳頭，將手收回了校服松垮的口袋裡。

冷靜下來后，徐嘉澄坦然地抬起了頭，對上了宋昭對他充滿好奇的眼神：「我的力量微不足道，除了想開一點，就什麼都做不到了。」

知道自己無意間觸到了這孩子的傷心事，宋昭趕緊扯開了話題：「你媽媽怎麼想的？」

「我媽媽比我更想得開，她好像根本不需要這個形同虛設的孩子父親，旅行，工作，照顧我……她每天都過得非常開心，彷彿從來都不知道什麼是孤獨和空虛。」提到媽媽，徐嘉澄的語速逐漸加快，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看到這個表情，宋昭覺得他像是一個孩子了，也會想念媽媽。

隨著徐嘉澄的情緒，宋昭逐漸沉浸在了徐嘉澄的描述之中，發自內心的讚歎道：「你媽媽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即使徐嘉澄的母親八成也跟徐清月一樣，是個插足他人家庭的第三者，宋昭也很難不讚賞這個奇女子的生活態度。

豁達陽光如宋昭，也是很難坐到如此積極地面對生命中起起伏伏的一切。

他忍不住開始設想，自己的母親要是也能這麼果斷和決絕，早一天徹底擺脫宋宏偉的陰影，也不至於落得那麼悲慘的下場。

對宋昭來說，他的媽媽當然是一個十分稱職的好母親。

除了跟宋宏偉之間殘破不堪，縫縫補補的感情，母親似乎可以面面俱到的處理好身邊的一切。

尤其是對宋昭的照顧和教育，媽媽從未有一刻的鬆懈，為了將宋昭教育成一個光明磊落，充滿正義感的人，她幾乎用盡了自己的一切。

宋昭無比厭惡自己體內屬於宋宏偉的基因，能將宋宏偉的日子教養成宋昭今天的樣子，可見他的母親付出了多少努力。

年幼的他，毫無負擔地享受著母親的溫暖和關愛。

在母親離開了這麼多年後的今天，宋昭卻開始希望媽媽不那麼負責一些，對她自己更好一點。

宋昭無數次夢到那個冰冷的雨夜，他很清楚，人死不能復生，即使自己再耿耿於懷，離開的人也不可能再回來了。

他如此想要回到那個夜晚，只是想要站在媽媽身邊，為那個孤立無援的單薄身影，撐一把傘而已。

「謝謝你的誇獎。」聽到宋昭對母親的讚美，徐嘉澄笑得更加開心了，比他自己被誇獎了還要開心。

「爸爸每次過來看望我們之前，都會給媽媽打一個電話。」宋昭對母親的讚美，似乎激發了徐嘉澄的傾訴欲，他滔滔不絕地對宋昭講述起了自己過去的生活，「媽媽接電話的表情總是很不耐煩，見了面也懶得跟他說話，好像只有我期待跟他見面一樣。」

「他們之間的關係很差嗎？」沒想到徐嘉澄會主動對自己說什麼多，宋昭沒有半分僥倖和欣喜，反而隨著他講述的內容，愈發沉重起來。

「不論如何都算不上好吧，爸爸在媽媽面前總是畏畏縮縮，一句話都不敢亂說，甚至連頭都抬不起來。媽媽幾乎從來沒有主動跟他說過一句話，說的難聽一些，媽媽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蟲子一樣。」

雖然說的都是些傷心事，徐嘉澄卻沒有表現出太多抗拒之情，老老實實地回答了宋昭的問題。

宋昭一路上想了那麼多套話的方式，一個都沒用上，這孩子就基本全都跟自己說了。

真不知道是這個孩子過於單純，想得太少，還是自己這個被生活搞得焦頭爛額的成年人想得太多。

描述父母之間詭異相處方式的同時，徐嘉澄看了一眼宋昭，似乎想起了什麼：「媽媽看著爸爸的眼神，跟哥你剛才掛電話時候的眼神很像。」

聽到這句話，宋昭隱約理解了徐嘉澄母親為什麼會對沈坤這個態度：「看來他很害怕你媽媽。」

看來在徐嘉澄媽媽眼中的沈坤，跟自己眼中的宋宏偉差別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