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鬼魅之影，芙蕾雅的記憶

很多人都知道鬼魅之影——那是一個將刺殺視作神聖自然法則的女刺客組織，而難以置信的是，這些如同鬼魅般的刺客幾乎從不接受任何委託，因而也幾乎從來沒有得到任何報酬。

很難想象一個在經濟上只出不入的組織要如何維持住存在，但鬼魅之影就這樣例行千年而不衰，甚至偶爾會活躍在各個公國帝國的官方正史記錄之中，哪怕是最為強大的天羅帝國，這千年間也不乏高官爵士被鬼魅奪去性命的記載。

按理說，不論是出於何種緣由，各個公國帝國都應當攜手來對這個肆意妄為的組織發起圍剿，直至這群瘋狂的刺客覆滅才足以令人安心。

然而哪怕是最為優秀的密探一同出馬，摒棄前嫌齊心協力，這個組織依然彷彿被層層迷霧籠罩，完全看不到迷霧之後的真正模樣。

所以，哪怕時至今日，依然沒有任何人能夠見到鬼魅之影中的任何一員，

除非是在自己即將迎接平靜的死亡之前。

或許這個組織，真的是由鬼魅所構成吧？

這些不知究竟是何方神聖的女刺客似乎不被任何凡俗的條款所束縛，刺殺也沒有絲毫規律，彷彿完全是一時興起便隨性為之。

比如，或許某人某日正在街頭振臂高呼「豆腐腦應該是甜的」並高談闊論，發表長篇大論般的演講以試圖說服圍觀自己的那些平民，而就在此時，這人身邊偶然間路過的那名「鬼魅」聽到他的呼喊，心中暗道「豆腐腦不咸怎麼吃」。

那麼或許今夜，這位倒霉鬼的性命便會被鬼魅奪取。

當然，鬼魅之影刺殺的理由不可能如這般兒戲，但即便是最智慧的賢者也想不出她們究竟有什麼理由，要去殺死那些甚至連御魔者都不是的鄉野平民。

或許，即使這些刺殺行為其實有什麼規律或者緣由，那也只有組織的內部成員，甚至是「高級幹部」才能知道。

不管你是手握大權，還是平凡農夫，對她們來說，你只需要平靜迎接自己的死亡便好。

反抗與逃避，是對那即將降臨的死亡的，最為骯髒的褻瀆。

曾經有半步超凡的大將在收到來自鬼魅之影的死亡通知后選擇由自己麾下的整支軍團護衛自己的安全，自己則整夜坐在軍中大帳內飲酒，與自己最寵愛的小妾下棋，靜靜等待鬼魅的降臨。

而在他營帳外站崗的親兵，是四位傳奇巔峰境界的強大御魔者。

當夜，月亮不算很圓，但很清晰。

這是極為平靜的一夜，然而在第二天晨起集合時，北邊一大片帳篷卻沒有動靜。

當然沒有動靜，包括那位大將，他的小妾，以及那些他的親兵，人都已經死了，又哪裡會有動靜？

然而，正如之前雖說，這個組織彷彿隱藏在層層迷霧之中，組織的成員也有如鬼魅般無影無形，所以儘管令人心生畏懼，但恐怕根本不曾有人聽說過鬼魅之影中任何一位成員的外號，更不消說她們的真實姓名與年齡，魔魂乃至實力高低。

據說她們的身份只有組織內的人才知道，而任何一位「影子」都能填補另一個的空缺。

也許鬼魅有很多，也許只有幾個，又有誰知道呢？

那鬼魅身影之下的真相無人知曉。

既然如此，恐怕幾乎沒有人知道芙蕾雅的名字，即便是鬼魅之影的女伴也是一樣——加入鬼魅之影，便意味著捨棄自己作為「人類」時的名字，甚至是捨棄作為「人類」的存在。

因而，她們更習慣稱她為，「鬼刃」。

哪怕是鬼魅之影中的好友也不曾聽芙蕾雅提及起她過去的故事，那便更不可能有人知道，芙蕾雅原本的夢想，其實是成為一名園藝師了。

然而，事實上，芙蕾雅自小生長於提斯公國，與她豐收女神信徒的祖母生活在一起，過著極為平靜恬適的生活。

也許是沒有父母陪伴的緣故吧，她性格內向，不善於交際，反倒是受祖母的影響，更喜歡花花草草。

可惜，在那個殘陽的黃昏，那個天空中飛鳥哀鳴掠過，小山村只剩下斷壁殘垣的黃昏，當芙蕾雅結束「探險」回到村子的時候，村莊內卻只有手揮彎刀赤裸上身露出嗜血表情的男人，雙手捧滿各種物品猖狂大笑的男人。

以及滿地的血水，與屍體。

芙蕾雅跪在地下，左手緊攥著地上生著雜草的土塊，右手緊緊捂住嘴，努力不讓自己發出尖叫，或者哀嚎。

夕陽下，她的影子拉得老長。

但未免也太長太寬了些。

遠空中的飛鳥再次掠過，發出凄厲的叫聲，與下方男人們粗魯的罵聲和笑聲混在一起，聽起來格外凄涼，格外令人心碎。

而就在這時，就在芙蕾雅大腦一片空白失魂落魄的時候，一隻細膩的手搭在了芙蕾雅的肩上，她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輕柔的女聲。

「你……和我們走吧。」

「你……能讓我擁有……復仇的力量嗎？」

芙蕾雅看著村莊之中那些滿載而歸的匪徒，雙眼中滿是仇恨的怒火，似乎是想將那些惡棍的模樣牢牢印刻在心中。

「當然可以。」

在這位陌生女性的幫助下，芙蕾雅緩緩站起身來，嫩白的小手用力捏緊那位女性細膩的手指，目光中滿是憤恨。

而在她的背後，那些剛剛還在猖狂大笑的男人們，驟然發出絕望的哀嚎。

伴隨那些男人哀嚎，沉悶的重物落地聲不住傳來。

「放心，」那位女性開口說道，「我們今次的目標不過是這伙土匪的三當家而已，至於他們的大當家和二當家……那是你要進行復仇的對象，所以我們不會插手。」

走出不過百米，另一道清冷如冰般的女聲傳來：「泠洍，結束了。」

飛鳥又一聲哀鳴，然而在芙蕾雅的背後，再沒有傳來任何聲音。

「很好，」被稱為泠洍的女性微微一笑，隨後彎下腰對芙蕾雅說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不要害怕。」

芙蕾雅點點頭，銀牙緊咬自己的嘴唇，緊緊隨著牽著自己的女人向前走去。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在不斷下沉，彷彿在跨越某種看不到的界限，而只走出不足五十步，自己驟然進入了一個黑白的世界。

芙蕾雅沒有害怕，她只是好奇的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泠洍蹲下來，雙手搭在芙蕾雅肩上，或許是想露出溫柔的笑容，但那層輕薄的面紗卻將她的臉龐完全遮住。

「你好，孩子，歡迎來到鬼魅之影。」

那一年，芙蕾雅十三歲。

寒凌愣了愣神，那種難以理解的真實感讓他質疑自己是否真的只是在瀏覽一段記憶，而最令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他從很小便開始殺人，殺過很多人也為很多理由殺過人，但即便是他，在步入那片只餘下黑白兩色的世界之後，也不由得心生恐慌，乃至畏懼。。

而比最不可思議更加不可思議的則是，墨顏不僅曾經遇到鬼魅之影的成員，竟然也了解她的武器，魔魂，甚至是真實姓名。

這幾乎已經不可能的事情。

而更有甚之的是，墨顏竟然成功取得，並保存下了對方的記憶。

寒凌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隨後再次將自己投入這份屬於芙蕾雅的記憶。

下一瞬，他發現自己面前蹲著一位被面紗覆蓋住全部臉頰的女子，自己完全看不清這位女子的面容，卻莫名的對這人有一種毫無根據的信任。

寒凌低頭，看到了身上的碎花小裙子和精緻的小鞋子，有些發愣，看看自己雙手，那是如藕般白嫩的一雙小手。

他愣了一下，摸了一下自己的胸膛。

「嘖，」這鋼板一般的觸感。

泠洍開始向「芙蕾雅」講解鬼魅之影的規矩，然而寒凌幾乎全然沒有去聽，他可以猜到自己大概已經在這段記憶之中被替換成「芙蕾雅」本人，一時間有些驚駭無語，只能盡量維持冷靜去分析眼前的狀況。

然後，在下一秒，他試圖揚手去給泠洍一巴掌。

而也幾乎就在他試圖做出這個動作的同時，寒凌退出了芙蕾雅的記憶，他本應揮出的右手變得炙熱無比，似乎下一瞬便要燃燒起來。

「有趣。」寒凌似乎全不在意右手那炙熱的痛楚，此時竟是笑了出來，「那就讓我試試，一位鬼魅的成長履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