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是親生的
終於放假了!
這對於被每個禮拜都要被關在學校里五天的田雪念來說,是美妙時光的來臨,她堆積如山的思念終於可以盡情釋放了,她的心就像在一條彩虹大道上馳騁,散發出和她美麗笑容一樣的絢麗色彩。
她懷揣著心裡某個錯亂不安的小秘密,開始奮筆疾書,讓寒假作業早早結束,關進書包里。
之後,她自告奮勇說:「我可以跟君直哥哥一起去縣城裡賣香菇!」
不行!
不行!
幾乎是同時,林君直和林母都持反對意見。
以前那個像小女孩的田雪念長成了大姑娘,眼神堅毅的她,大概可以和同齡的姑娘們一樣操持一些簡單的家務,但也只限如此,她現在只是一個讀高中的女生,她將來會是一個靠頭腦智慧工作的大學生,她怎麼能在這麼冷的冬天出去被寒風吹刮?她怎麼能去魚龍混雜腥臭滿天的環境里受罪?
她承載著這一家所有的希望與榮譽,她是一束不容任何外力驚擾的花朵兒,她是一片不容任何污穢侵染的白雲兒。
可誰又能理解田雪念,她努力讀書盡量讓自己成績優秀,她剋制性格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是那麼乖巧懂事。
但畢竟這麼多年了,她不是花瓶,她也不想做一個花瓶,她壓抑的太久了,那是一種年齡成長的壓抑,她終究還是要有一個叛逆的時期,她覺得自己很累,至少她是認為自己應該不是這樣活下去。
終於,田雪念爆發了她內心的想法!
她私自坐上前往縣城的班車,來到菜市場尋到了林君直,她起初是綻放笑容面向林君直,當被林君直不理解地拉著出了菜市場的時候,她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使著小性子甩掉了林君直的手,固執得說:
「我不回去,我就是不回去!」
「這裡你幫不上忙,你快回去,你回去好好寫字,把書讀好!」
林君直從纏綁在腰間的皮袋裡掏出一張五十元的鈔票遞向她,他用極其煩躁不堪且十分敷衍的語氣,帶著命令的口氣,並認為她一定會聽話轉身回去,最多有點小委屈。
然而,她卻是出乎林君直的意料,奮力打掉他伸過來的鈔票,用不屬於她原來的語氣,傾瀉出一股濃濃的反抗:
「讀書,讀書,你們就知道讓我讀書,我不要讀書了!」
青青色的,帶著折皺的紙幣脫落,輕盈飄落在潮濕的地面上,林君直腦袋裡突然茫然一片,他都來不及去想任何事情,只回蕩著她這突如其來的衝動話,當他彎身撿起了錢,看著眼圈紅紅,氣鼓鼓瞪著自己的漂亮女孩兒,微顫的嘴唇半啟,尚且來不及說上一句話,耳畔就又震動著一陣讓他都需要時間去反思的咆哮:
「我什麼事都不用做,就知道讓我讀書,可我害怕,我害怕我讀不好,我讀不好就什麼都不會,我怕阿姨會罵我沒用,怕你會嫌棄我,我不是親生的,我如果讀不好書,就什麼都不是!」
我不是親生的……!
這一句話,突然衝進林君直的心裡,他都能感受到一陣莫名的心痛。
我不是親生的……!
這一句話,突然說出口,田雪念彷彿噴出一口鬱積在心口許久的沉悶,但她並沒有覺得心口有多舒暢。相反,這道沉悶猶如一團烏雲,瀰漫在她和他頭頂的蒼穹之上,籠罩著一層遮天蔽日的壓抑。
她後悔說了嗎?她不後悔,她總要說的,她只是擔心而已,可現在的她,還沒有多少情緒去理會這層擔心,她用能透入人骨子裡的目光,怔怔地死盯著面前麻木呆立的少年。
突然,少年溫柔地幫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田雪念都差點沒有意識到自己居然哭了,自己的淚為什麼這麼不值錢,但似乎總在他面前流地那麼珍貴無比,像絕世良藥,亦或是絕世毒藥。
天空之上透明的光線折射下來,斜過了屋檐,照射在別處,恰好讓他和她身在陰影里。但這終究還是一個明亮的世界,女孩的髮絲在風中凌亂,少年的睫毛撲閃而動,都顯得那麼真切清晰。
田雪念發泄了她不該發泄的情緒后,她向他走近了一步,離他只是半臂距離,她心底是無比期盼他能抱住她一下,哪怕只是輕輕一抱就好!
他看到她走近,感受到她內心的不安,是多麼想正面抱住她,說一兩句安慰話,哪怕只是說句:沒事了,不要哭!這樣普通平凡再正常的話。
然而,他卻是轉動腳步,和她並排挨著,用手臂寬慰上她柔弱顫抖的肩膀,輕輕帶動步伐,領著她走進菜市場,在自己攤位前放開了她。
她便跟在他身邊,聞著潮濕的氣息,她在手忙腳亂的他身邊,胡亂又盲目地忙碌著,也不知是在幫忙還是在化解自己的尷尬,她開始患得患失起來,她總是偷偷看看他,可他時而嬉皮笑臉陪著客人討價改價,時而悠閑自在地整理攤位,反正就是找不到他彰顯心理的表情,似乎之前的事,像一陣風吹走了般,沒有留下任何波瀾。
他真的如此鐵石心腸,無動於衷嗎?
不是的!
田雪念不會發現,他在整理攤位的時候,手臂是那麼機械般操作著,眼神垂落下來的時候,有些空洞麻木,盯著某處總會呆那麼一瞬。
他只是沒有想好怎麼去安慰她!
他從來沒有設身處地站在她的角度思考過問題,他也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話,說出來能表達他的心,他想用最簡潔的話來說:我沒有讀過書,不知道怎麼說才能到安慰你!可這句話裡面終究牽扯上了讀書這回事,總是有些不妥,或許可以說:
「你在我心裡,是一個最漂亮可愛的姑娘,沒有人能代替你在我心裡的位置,我就想讓你好好的,不忍心讓你流下一滴辛苦的汗水,我所有的動力,都源自你安然里的笑容,我喜歡像你這樣的女孩兒!」
可他說不出這樣露骨的話,特別是在她面前,畢竟她叫自己一聲:哥哥!
他覺得這話是大逆不道,是枉顧倫理,最可怕的是,這話會讓她在以後的歲月里看自己,會用帶著陌生和距離的目光!
……
事實上,人與人之間,發明語言,便是用於交流,當兩個人無論多麼默契,或者心有靈犀,可畢竟都是獨立的個體,有著各自的思想!
就像林君直和田雪念!
這件事後,他們又彷彿回到往常一樣,她還是坐在摩托車後面,抱著他的腰,在日輪西掛時分,一起回家!
所發生的事和所說過的話,向外向天空飄遠而去,向內向心底沉澱下去。
不過,這次以後,林君直不再反對田雪念要跟著去縣城農貿市場幫忙,他甚至幫她買了一雙厚實的手套和一頂新帽子。
他將一條紅白格紋的圍巾裹在她脖頸上,並輕鬆一笑說:「這下,我就放心了!」
當田雪念戴著暖和的手套,揉著嶄新的圍巾的時候,心裡翻起一絲內疚,她忽然覺得之前對林君直聲嘶力竭的咆哮,是多麼幼稚任性的行為,她竟然為了自己心中那點小女生的秘密,用那般自私的語言,去傷害身邊最親最愛的人!
而她,縱然有一千一萬句後悔的話,卻說不出口,因為林君直對她的好,讓她覺得說什麼,都顯得矯情和生分。
可不說……!
林君直的身影在她面前就更加如山般強大,她便彷彿有一種長兄如父的錯覺,她深藏心裡的小女生情愫,在林君直帶著責任精神和無私奉獻的博愛之下,顯得極其渺小卑微,甚至可以說荒唐可恥……!
田雪念開始陷入無法自拔的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