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個離了婚的女人
過年，是多麼喜慶的一件事啊！
可對於田雪念來說，過年……不知怎麼就成了一個美麗的詞語！
美麗的沒有一絲瑕疵，外婆家烤熟的年糕、姑姑家熱騰騰的飯菜、姨夫家難得一品的點心，還有所有親戚對她的格外照顧，以及對她的讚美。
不……這不是她想要的那種美麗，這巨大的親情就像泡沫，包裹著她飛向高空。她如今已經十七歲了，書本上的知識讓她的思想有了個體邏輯分析能力，她理解這種親情是一種客氣，或者說生分。
是因為自己不是親生的嗎？是因為自己終究還是女兒身，他日總歸要嫁入別人家嗎？
田雪念聽不到這些話，她只是憑空捏造這樣一個害自己煩亂的感覺！或許這並不是她憑空捏造出來的，是她心理作怪，時刻提醒自己不是親生的，那樣她就可以和林君直有那麼一點可能！
田雪念就這麼跟自己艱難地做著鬥爭，她找不到一個可以傾吐自己這些內心波動的人，她原本把這些寫進了日記本，可連筆都沒有落下，就撕掉揉碎扔了，她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多愁善感，她恨自己活成了林黛玉！
她站在外婆家的門檻上，神情恍惚地看著院子里打雪仗的表哥表弟們，這是她永遠都融不進去的快樂，她唯有輕盈轉身，走著規矩的步伐，像一個溫婉的宮女，和大人們坐在一起烤火，聽著大人們的談話，保持一個文靜的微笑。
這個上了高中之後，得來不易的寒假，匆匆而過了！
又開始上學了，這是一件令田雪念害怕又引以為豪的大事。學費一下子就抽空了整個家庭的積蓄，她送走林母后，站在教學樓下面的空曠地方，一根愧疚的神經彷彿短暫電流忽然麻痹了一下她整個人。
天空不是那麼明朗，但至少草地上的盎然春意吐露著蓬勃朝氣。
田雪念冰冷的雙手揣在口兜里，她的指甲抓著林母留給她的生活費。眼前浮現印象里林母最慈愛的容顏，以及她如同暖流般的告別誡語：
「你就使勁讀書，要買什麼練習題，你就買，要吃什麼，就吃，莫要太省錢，錢不夠用，你就去問君直拿，聽到了沒！」
面對林母，田雪念覺得好無力，她沒有任何理由去破壞自己在林母心中那份乖巧的模樣，她還必須做得更好。
她好快得回到教室里，在新同學們還聚集一起聊天的時候，她就已經開始翻開上學期的舊課本。
似乎「只知道讀書的人，會沒有朋友」永遠是真理！
何況田雪念她還是一個沒有任何課外活動，沒有任何興趣娛樂的怪學生。
楊喜紅就這麼突然和王紫鏡走得近了，她們課後一起聊天，一起出去曬太陽，田雪念對此心裡有話，可她卻找不到說出口的理由，楊喜紅和王紫鏡的所有一起，原本她都可以加入。楊喜紅喊過她一起，甚至都動手拉扯過她，勸她一起去走動走動，王紫鏡邀請過她，用各種稀奇的理由誘惑過她，幾乎是用最真誠善意的眼神期盼她放下課本一起去趴陽台嗑瓜子。
田雪念動搖過，可她卻在別人勸得越厲害的時候，越發死性不改，當別人放棄之後，她便又莫名其妙萌生悔意，幽怨瞥去一眼，埋頭下來已然了無心情看書。
這種性格，令人討厭，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是怎麼了？小時候那個活潑愛笑的小女孩，怎麼就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是社會的錯還是家庭的過？是讀書的壓力還是成長的煩惱？是怪身體上的軟骨病還是歸結於心理上的感情敏感過度？
……
終於，巨大包袱下的田雪念迎來了一場生命史上又一次變遷……！
田雪念的姑姑回來了，終究還是歲月饒不了婚姻，縱然沒有田雪念，他們的婚姻還是各種矛盾，各種爭吵。
「為什麼會這樣？孩子都大了啊！」
不解的人會這樣問，還有什麼事能大過孩子的未來，可田雪念的姑姑不想去回答，因為她無法去解釋這種地域差異，而導致的人生觀，價值觀的變化！
「外面的世界，就是這樣！」
這是田雪念姑姑唯一感覺能說出口的話，因為她自己從這個小縣城出發前往上海之前，從來沒有考慮過有一天她會走出這麼令老輩們唾棄的一步。
離婚的女人沒有錯，但也沒有對！
繁華世界里，有人性的沉浮！
這個叫田沫的女人，她很不像一個三十七歲的婦女，特別是站在林君直家，那土瓦房屋前。黑色的束身裙像上台主持人一樣的禮服，深紅的皮包連著金亮的鏈子掛在右肩上，風輕輕一吹，她輕微染過色的髮絲盈柔飛舞。
當林母出來看到她的時候。
「我是田雪念的親姑姑，我叫田沫！」
田沫的話很平靜，她沒有解釋她如何找到這兒的，微微一笑，表示下禮貌。
林母一愣，開始掩飾她的心慌，放下手裡的東西，把人先領進屋裡，去拿碗泡茶，不忘表示這茶葉可都是自己種的。
「嫂子……我就這樣叫你吧……！」田沫在林母泡茶的時候，大概打量一下這屋裡光景，每個眼神里都是觸目驚心的困苦，唯有牆上的獎狀頗令人欣慰。
「雪念這些年寄養在嫂子家，嫂子家的情況，我也聽說些，我真的很感激嫂子，不過，嫂子你放心，我今天來，不是要帶走雪念，只是我覺得對不起那孩子，而且她是我現在唯一感覺比較親的人，我想對她好，嫂子能懂嗎？」
田沫說著說著，上了情緒，眼睛紅了。
與田沫深情款款的言語不同，林母似乎還沒有從田雪念親姑姑這突如其來的尋親中緩過來，木訥呆口地說：
「這話說的，親姑姑，肯定對她好，我可是也把她當親女兒看待！」
田沫自顧掏出紙巾，擦了擦眼，穩了穩心情，繼續說：
「嫂子，有些話我說出來，沒有別的意思，你千萬不要多想。你家……就這麼大，我就看到一個房間，可能你房間分了裡外，可畢竟孩子都大了，他們需要相對獨立自由的空間……！」
「這是……是沒錯的，我盡量想辦法……！」
林母臉色有些難堪，她趕緊說話，總想爭取些什麼。
「嫂子，你聽我說完，也不用想辦法，雪念現在是在縣城裡上高中吧，剛好縣城有一套歸我名下的房子，雖然舊了些，打理一下還是不錯的。所以我想讓雪念住過去，不過，嫂子你不要多心，我永遠承認你是雪念的養母，雪念想回來，她隨時可以回來！」
「這……！」
面對猶豫的林母，田沫只能說：
「嫂子，每個孩子到了上高中這個年紀，都會有自己的很多想法，但都不會輕易在熟悉的家人面前展現出來，我是雪念的姑姑，我不會害她，而我的陌生恰恰可以了解她內心的想法，從而真正教育到她，不讓她做錯事。」
林母根本不會懂這些，這些危言聳聽的話後面，她就覺得有道理：
「你是教書的老師吧？」
「我是銀行做會計的！」
「做會計的……哎喲，了不得，算術好厲害，你可以教雪念就好，那可以，等雪念周末回來，讓她跟你去住一起，好好學一學，平時湊巧再讓她回來住幾晚。」
而田沫沒有先去找田雪念，卻還有另外一層顧慮，她只有先說服了林母，才敢說出來：
「只是，嫂子啊！這麼多年過去了，雪念那孩子現在啥樣了，我這個做姑姑的不是太清楚，我怕她對我會有些看法，到時候還希望嫂子，能幫我說說，讓她同意搬去跟我住。」
樸素的林母，對田雪念只有最真的厚愛，只要能幫田雪念走得更順更好，什麼她都可以承受，哪怕田雪念離開之後，可能會有太多不可控因素，而導致田雪念從此再也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