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讀書和打工

07年的九月，美麗的金色陽光下，火車發出了長鳴，綠色的車身像一隻巨蛇，在鐵軌上遊走。

擁擠的車廂里，瀰漫著難聞的氣味，有燥熱汗氣混合著某個大叔蛇皮袋裡散發的雞鴨腥味，也有啼哭幼兒身上的尿味兒和小青年渾身的刺鼻煙味。

這是田雪念第一次坐火車，擠在兩節車廂介面處的她，並不糾結為什麼沒有買到座位票？

至少這地兒，有一扇門，門上方的玻璃外面，可以看到飛速倒退的風景，她可以靠著胡亂顫動的鐵皮車牆，偶爾享受林君直用報紙扇動的輕風。

有林君直在，她可以放下旅途的戒備，和收起離家的彷徨，她根本不用擔心出門前，林母三番五次的囑咐：小心陌生人！

就像現在，一個穿著皮夾克的油麵中年男人，拎著一個挎包，不知道怎麼擠到這來了，看著她問：

「姑娘，是去上大學吧？」

「是啊！怎麼了？」

田雪念都來不及開口，就看到林君直像一隻警惕的獅子，原本疲懶的身子，一下就站直了，用很不友好的目光看著那個油麵男人。

田雪念對林君直的舉動，有些想笑，他似乎把所有人都當成了壞人，不過，這或許就是他帶給自己的安全感吧？

但這麼說，又有點太過局限，林君直給她的安全感，是他這個真實的人，是他那顆永遠的心，是他每個為了她的選擇！

林君直選擇了和她去同一個城市，她上大學，他去打工，他放棄了種植香菇的事業，他拋棄了小成功背後的順利，他選擇了一條未知而又從頭再來的路。

所有人都不理解林君直為什麼這麼做？

而他，只有一句話：

「想去外面世界看看！」

在親戚們的嘆氣聲和可惜的目光下，他沒有絲毫後悔，在長輩們看來，這就是一個長大了的孩子，終究抵不過外面花花世界的誘惑，美其名曰「出去闖蕩一番」，其實不過好奇和貪玩作祟，就是希望這踏實肯吃苦的孩子，莫要在外面學壞了。於是，長輩們就此長篇大論替他嘮叨著外面的兇險，還有各種行走在外的準則。同樣，家人們還要他來承擔田雪念出門在外的那份危險，他要照顧保護好田雪念，因為她上大學是一件偉大而又充滿榮譽的大事，他打工的事，就顯得微不足道。

林君直的選擇，田雪念是贊同的！

她的贊同並不是局限於林君直能照顧她，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滿心懷揣小秘密的女孩了，她認為自己長大了，思想成熟了，她依賴林君直的照顧，卻並不是必須依靠他的照顧，她相信自己一個人也能在陌生的城市裡生活學習得很好。

她更多的是希望林君直應該出去走走，外面的世界，應該會像書里寫的那樣，經歷了風雨，總會有彩虹，黑夜裡也會有星星和月亮。

田雪念彷彿詩人眼中的海岸花，在遠方的歌聲里搖擺著成長！

她認為任何人活著，總該要有夢想，她認為林君直不應該在種植香菇上，浪費了追求夢想的機會，或者在她看來，種植香菇算不上一個夢想！

對於夢想，田雪念定義它必須有著高尚情操的指引，和毫不動搖的獨立觀念的支撐，它是一件比活著還有意義的事！

所以，她選擇報考了省師範大學，她夢想有一天，能站在講台上，用她在姑姑身上學到的方式，來開拓和啟蒙學生們的時代思想。

田雪念總會揣測林君直的夢想？

然而，林君直不是田雪念，他不會像田雪念那樣，透過火車外流光般飛逝的景色，彷彿一個滄桑學者，寄託遠行的感慨。

他把裝滿自己衣服和被褥的兩個蛇皮袋擠在腳下安全的角落，再把裝滿田雪念生活用品和一些書籍的深紅色皮箱擱在蛇皮袋上。這隻皮箱算是林家最新的一件傢具，雖小卻厚重硬實，放在家裡，像極了一件好寶貝，可真混入東西南北的潮流人群中，它那方方正正的款式便顯得過於古板，顏色也有些土氣。

但又如何？

在林君直眼中，它既然已經是田雪念的東西，而且還裝著田雪念的入學通知書，那麼它就是這趟火車上，最值得他去看護的寶貝！

他還需要在這趟連過個路都需要擠著行走的火車上，給田雪念盤下一個舒服站立的空間。

這趟火車的終點，他們辛苦旅途的盡頭，是三教九流人物聚集的城市火車站。

火車站，永遠都是一個每天上演各種各樣故事的地方，有川流不息的匆匆行人、有高聲叫喊的拉客聲、有賣報賣水的小販……！

林君直用扁擔挑著那兩個大蛇皮袋，手裡還提著那只有些沉甸感的皮箱，嘴裡催促背著書包，拎著映有「國光超市」字樣的袋子的田雪念。

「小夥子，去哪裡？搭車嗎？」

「不要不要！」

林君直很不客氣，又不耐煩地拒絕一位頭頂脫髮的拉客司機。

跟在林君直身邊的田雪念，被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跟著，並塞著一張宣傳紙過來。

「姑娘，找工作嗎？」

田雪念下意識想去接過婦女遞過來的宣傳紙，她認為這是一種最基本的禮貌，卻被林君直的聲音制止：「莫搭理她，他們都說火車站有好多騙子！」

田雪念不太認同他的話，甩遠了那個婦女，說：

「哪有這麼多騙子，你不要把人都想得這麼壞！」

林君直就是被道聽途說所荼毒的初入社會的小夥子，他聽了太多外面黑暗的一面，他沒有經歷社會的經驗，卻把自己偽裝成一隻飽經風霜的刺蝟！

田雪念就是被書本上美麗的故事，所孕育成長起來的祖國花朵，她看過無數感人的城市故事。她也沒有經歷社會的經驗，可她願意相信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美好！

其實，這個時候，林君直和田雪念之間，就已經產生了觀念上的分歧。

只是，那句田雪念反駁的話，被淹沒在人聲鼎沸的環境里，林君直都沒有來得及反應原本順從的田雪念，怎麼會有這樣幼稚的想法，就看到了田雪念學校的校車，以及迎接新生的橫幅。

他們在熱情的老師與學長迎接下，坐上了校車大巴，田雪念的大學生活，也就從這裡起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