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0用眼睛就能殺人的話,周道已經死了。碾房外就有這樣一雙眼睛,正盯著眼前忙碌的人們。徐濟這位原來珠溪鎮唯二的兩個碾磨房主中較大的那一個,現下已經不再顧及臉面了。
這水碾開張頭幾日,他礙於面子沒來看,只是請他的娘舅來探查一番,他娘舅即是開業施粥時帶頭鬧騰的白髮老頭。今日他把這碾房的里裡外外走了個遍,又沿走水渠走到河邊的碼頭,眼裡有些血絲,透著絕望。
周道這一排五座水碾磨房,他是沒法兒比的,他的還是畜碾,有一碾一磨,磨盤比這也小,現在他的碾房裡除了拴著的老牛,空無一人。
從周道去年挖渠那會兒,他就知道今年的生意難做,結果他錯了,不是難做,是沒得做。周道的碾子轉的太快了,碾盤大碾輪也大,碾工一看就是老手,手上麻利拿捏也准,個個膀大腰圓。「看來得另謀生路了。」徐濟心裡嘆了口氣,「你狠!不過也沒那麼便宜」。
老三挑著碾過的穀子走向鼓風房,他今日往返於碾房和風房間已經有很多次,多到他算不清,累!他在這兒上工已近一月了,負責在風房打雜,這裡的工錢不錯,每日漲到了七十文,還管飯,每月輪休兩日。
在坡上有塊平地搭了幾間竹屋,屋頂蓋的茅草,用做工棚和廚房。老三的家不在本鎮,平日他和幾個碾工就住在這裡。東家周道住的不遠,每日都要來個一兩趟,現在正領著陳木匠在林子東邊兒比劃著,說是要建禽舍。「這東家不一般。」老三搖了搖頭,聽說修碾房的工錢還欠著些,才開張了幾天,這就又趕著弄新鮮的,咋就這麼折騰呢?現下這樣不已經很好了么?
「這兒,到那邊,看見沒,一共做成兩排,每排三間,再用竹籬笆把這兒整個圍起來,圍寬些就留一道小門。」周道手指著一片山林對陳木匠說,接著又指向遠處「那邊也一樣,就照著這邊的型制再做一處,共建兩處雞舍」。「周公子你這個禽舍有些大啊,沒見過這麼個養雞的,別人家都是自家養幾個,搭個棚子喂些吃剩的,何曾有過如此陣仗。」陣木匠笑著說。周道曾經試探問過他,可願意和徐瓦兒一樣來這裡作主事,陳木匠覺得有一技傍身,再說他手藝好又帶了幾個徒弟,生意也不差是以婉拒了。周道仔細算過,他這裡整日碾米磨面換得的穀子不是個小數,直接賣不如碾過再賣,本來也要自用一部分。碾米磨面剩下的米糠麥拿去賣不划算,把它用來養雞正好。別人在他這裡碾米剩下的糠他照市價兩文一升就地收購也是便利。上次多建的兩座水碾尚欠著的工錢,這一月不到已還了一半,大家都很是高興。於是這繼續佘建雞舍的想法跟陳木匠他們一說,陳木匠二話不說就跟周道商量起了選址和式樣來。
夜深了,無風。周道的小院兒周圍一片蛙聲,屋頂的瓦在月下泛著青光。一陣輕微的響動之後,周道的窗戶里透出跳動的光亮來,旋即這光亮熄滅,又陷入黑暗,長久的黑暗。
月光透過窗紙照在屋內的地面上,再漫射到各個方向,一團灰黑的輪廓在房間的正中,是木椅上的周道獨自癱坐在黑暗中,靜默著。「啪」,一聲響,一團火苗亮了起來,映出了周道的臉,光影在他臉上跳躍,忽明忽暗。他的目光無神,一臉木然地盯著前方。火光來自他的手中,那不是蠟燭或油燈,是一個淡黃色的透明的條狀瓶子,火苗正在瓶口燃燒。一個打火機。
壓在瓶口的拇指抬起,火苗瞬間熄滅,一切都回到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