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13「來了個怪人。」回到鎮上的祠堂後幾位老者再次商議起來。「觀他的舉止氣度應該是富家公子,但穿著打扮實在是實在怪異了些。"他有些不知如何形容,「他說話慢些時,也能聽懂些,他識得字會寫,但這字神似而形不同。怪!他說他姓周,周文王的周,那是啥人能說出這樣的話?匪夷所思匪夷所思!」說話的是徐姓老者,名俞,在鎮上教過多年私塾,正在一條條分析,一邊分析一邊搖頭。
「該不會是韃子的細作吧?我看這事要不要報官?」另一人問道,「應該不會,你想想,若你是細作你會穿得如此稀奇古怪,招搖過市么?是怕人認不出還是怎的。致於報官么,有潘爺在鎮上當差,肯定是要讓他參詳參詳,不過他此時不在鎮上,去了縣城,就等他回來,先細觀幾日再說」。
此後幾日,周道除了吃睡,也到鎮上轉轉,又引得鄉眾圍觀。所以他更多的是在院中的竹榻上發獃,面對這無解的疑問。
「怕是回不去了。」他痛苦的想著。「這應該就是穿越,回到了過去。」「是我穿越了?還是把我周圍的場景切換了?」「這不是惡作劇,不是攝影棚,這不可能。」然而不可能已然發生。他流下了淚,他開始想念家人,想念原來的生活,他完全暈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開始想些現實的問題。他沒有錢,每日在這兒吃白飯,還能吃多久?雖然暫時還沒人向他說起這個事,但顯然,徐婆子的家境他是清楚的,這不是長法。一但吃上了飽飯,他的自尊心也回來了,他認為首先要解決的是身份問題,然後是吃飯的問題。
據說現在是宋朝?北宋還是南宋那是後人的叫法,宋人都稱為宋,他沒搞清楚。通過幾日的接觸,他漸漸摸了個一知半解。現在的都城是臨安,他聽過但不知道在哪兒。他只知道長安洛陽北京上海什麼的,不過他還是打聽到這臨安應該在東南沿海可能就是江浙福建一帶。而且他知道此地是在四川境內,他聽他們說起了資中、成都,這是他的家鄉,當異變發生時他哪裡也沒去,還是在原地附近。
有些悲喜交加的感覺,悲的是這是古代,他舉目無親孤身一人,喜的是這不是異世界或世界的其他地方,讓他完全無法理解和融入當地的生活。
淳祐十一年,根據都城在江南這一特徵他判斷這是南宋,當別人跟他說起官家的眾多年號時,他完全一頭霧水。然後他問起了岳飛,從眾人的熱切回應中他確認了這是南宋,而且南宋已經過了很多年。
時間、地點、人物在撐握這些粗略的不靠譜的資料后,周道開始努力地編造起自己的身世來。穿越是不可能的,那是找死的節奏,這裡沒人是傻子。他來自異鄉,確切地說是異國。他確信沒人去過或清楚那裡的情況,那個地方叫澳洲,對,澳州,他的家鄉,是澳國的一個州。
他是華夏漢人的後裔,唐安史之亂后逃難去的。漂洋過海輾轉好些年,那個地方在大宋南邊的大海中,比呂宋還要靠南,是一個大島。我們的先祖已經在那兒立國,都城喜尼。「為何叫這個名字?」周道記起當他向其他人述說自己的來歷,邊說邊蘸水在桌上寫著重要的詞句時,一個老者問道。「啊?」周道反應不及。「你說啥?"
"喜尼,我是說此名有些怪異。」那人解釋道。「我看你有些怪異。」周道心中暗罵,「啊,是這麼個意思,這個,我們那個都城啊,它泥土很肥沃,大家都很高興,所以就叫喜泥,久而久之便叫喜尼了。」之後接著編,我是周平郡王的第三子,叫周道。我們一行船隊有十六艘,準備由福建轉往都城臨安覲見大宋官家,順帶也做些生意。不想他乘坐的船因大霧與船隊走散,於近海擱淺,好容易乘小船到得大陸,一船二十多人在路上走了近三個月,兩次遇上強人盜匪,死得死跑的跑都散了,是以流落於此。
周道杜撰郡王之子的身份有自抬身價的意思,是為了自保,這是在古代又人生地不熟的,免得由於身份輕賤或無關緊要,而被隨意處置了也沒人知道和在意,所以乾脆扯虎皮拉大旗。圓謊會越來越困難的,暫時就這樣吧,周道想。
幾日後潘爺到訪。潘虎人稱潘爺四十齣頭,個子不高人長得結實幹練。早年就隨父入了衙門當差,這麼些年來雖不入品,卻是幹吏能吏,十里八鄉的誰見著了都得恭敬地叫聲,潘爺。
潘爺皺著眉頭連蒙帶猜地聽完了周道陳長的敘述,周道也適應了些本地的方言,畢竟差異不算太大。「周公子說準備從福建轉道去臨安,不知這福建是何地?」潘爺額頭的皺紋很深,依舊笑著問道。「福建?大致在大宋的東南,臨海的地方,怎麼你沒聽說過嗎?哦,呵呵,也可能是我記錯了。"周道關切地看著潘虎,潘虎一臉木然。
「福建確實不知,不過東南的廣州、泉州倒是大港。」「泉州!對對,是泉州,你看我這記性。」周道醒悟,他聽說過是有泉州這麼個通商大港,馬上想到應該是泉州。「周公子你說你們一船人觸礁登岸,共有多少人?日日在一起足有幾個月,也應該知道他們的姓名,他們都叫什麼?」「嗯連我在內共二十六人,名字嘛大體是知道的。」接著周道便背誦起上大學那會班上男生的名字來,湊不夠就加老師。
"我看,已經二十八個了?""哦,這兩個不是,這兩個不是。"周道趕緊減去兩個老師。
「周公子,這一路由海邊到得此地只怕有千里啊,其間你們可曾經過了哪些州縣?」「具體哪些我說不上來,我們碰到第一個大城的時候,還沒入城就有官兵前來巡查,結果他們見我們攜帶的物資豐厚便起了歹意,把我們給搶了,還殺死好些人,剩下的立時便逃了。我們再見著城鎮時都盡量躲著,即便如此後來都又被盜匪劫殺了一次。」周道在不知不覺地模仿著當地人的用詞和語氣說話。
潘虎身體前傾笑著問道「看來周公子福大命大,是命不該絕,就是說你們此後再也沒有進入過城鎮?""嗯是。""潘某猜測那些搶劫你們的亂兵應是叛匪鄧茂的黑旗軍,東邊兒與南邊兒都亂的厲害。你們可曾看到那些亂兵打的是黑旗或者是鄧字旗?」說著他蘸水在桌上寫下一個繁體的「鄧」字。周道仰頭看著房梁,微張著嘴想了想,說「沒注意,我們光顧著逃命,總是想著在泉州興許能和大隊匯合,其它的就顧不得了」。潘爺面無表情地審視著周道的臉,沒有說話,根本就沒有什麼鄧茂和黑旗軍。
他接著問道,「周公子你再說說你們的船隊不遠千里來到大宋,是所為何事?」「主要是想貿易想作買賣,如有可能或引薦的話也想覲見官家。」周道不著痕迹地偷偷弱化他此前描述的覲見官家的使命,如果過於正式那會引起更多的關注和重視,追究並發現漏洞的可能性也會顯著增加。說不定過問此事官員的層級也會不同,他可經不住反覆盤問,萬一對他用刑這個念頭他想都不敢多想。由此在還沒想好他周道到底是誰,想要幹什麼的時候,還是先含糊其詞的好,欺君之罪可是會凌遲處死啊!
「說起立國,你們的國號是什麼?兵源有多少?」這已經就變成了一場審問,也許一開始就是,只不過對方還有所收斂,保持著笑意。
周道一時有些吃不準國號是什麼意思,「國號為周,我們周家就是皇族。至於兵源這是機密,我也不甚清楚」。「把姓氏作為國號?嗯。」潘爺緩緩的點著頭。「周公子既是皇族,此事就非同小可,潘某須報備上峰處置。依我看過了今日,明日一早周公子便隨我一同去縣衙,才是穩妥。"周道表示不急,但潘爺堅持認為此乃公事且耽擱不得,沒有條件可講。另又著人去叫了梁姓差役,要他當晚便住在周道隔壁廂房,好護得周全。
接著又看似不著邊際的和周道家長里短風土人情的閑扯起來。周道心說這整個一監視居住,表情也有些不自然,可他不敢得罪這潘爺,有一句無一句地應酬著。"唉,你那些同船的手下叫什麼?剛才說過我有些忘了,你再說一遍。"潘爺好像不經意地問,臉上仍掛著可惡的笑意。周道想撕那張臉。好在他並沒有完全忘記自己的同學們,又說了一遍。
經這些時日的接觸,聽和說在音調上他撐握了些技巧,也略微的熟悉了些,雖隔了上千年但他發現語系未改,語言的變化很大,但聲調和意思並非無跡可尋,關鍵是要找著調。另外還有個體會就是,他在不知該怎麼回答或怕說漏時,他可以聽不懂,可以裝瘋賣傻。
「匪夷所思,似是而非,不盡不實。"潘爺告辭,出得門來心中給出了判斷。周道在院門口恭送,望著黃昏中潘爺的背影漸行漸遠,周道臉上的笑意沉了下去。討生活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