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殺狼
皇家道場常年封禁，嚴禁獵戶樵夫進山打獵砍柴，草木瘋長，再加上一些虔誠香客投食餵養，凡此種種，導致山中野獸不負春光野蠻生長。
崇禎年間，陝西提學副使尹伸遊歷武當山，駐足太子坡前，竟然聽到了虎嘯之聲。
齊孟沒讀過這位陝西官員的遊記，否則也不會跑來冒險。
陽光從樹冠上照射下來，灑在林間空地，地面斑駁陸離。
王道成身子發抖，狼嚎聲由遠及近，他湊在齊孟身邊，低聲道：
「孟哥，咱快走吧，忘了小豆子咋死的？！」
「沒忘，我在給他報仇！」
殺狼本在齊孟計劃之中，能不能離開子孫堂，能不能一戰成名，就看現在了。
以自己的體格，只要準備充分，不是沒有取勝的可能。
打定主意，他嗖嗖爬上松樹，站在樹杈上招呼王道成上來。
王道成縮著腦袋，回頭瞅了眼丟在神道上的背簍，抬頭望了眼樹上的齊孟，遠處狼嚎聲漸漸近。他咬了咬牙，也爬了上去。
他不是獵戶出身，沒有爬樹天賦，爬了幾下便累得喘氣。
「沒學過爬樹？！」
「每日砍柴累的半死，哪有力氣爬？！」
齊孟伸手拉他上來，將剩餘兔血灑在樹榦周圍，掩蓋人的氣味。
「孟哥，這都跟誰學的？咱武當山可沒人打獵。」
齊孟不假思索道。
「貝爺······「
「貝爺？貝爺是誰？」
話說一半覺得不妥，於是補充道。
「被爺爺逼著學的！」
「哦，那孟哥的爺爺也很厲害啊！」
王道成鼻涕又流出來，齊孟扯下片樹葉，給他擦了，摸摸額頭，像安慰小孩道：
「別怕，回去給你燉狼肉吃！」
王道成一臉無語，齊孟完全是瘋了，不過他此刻站在樹上，也沒辦法逃走，不由感慨自己真是命苦。
王道成本是漢江河漁夫家的孩子，漢江發大水，漁船被浪打翻，全家就他一個人活下來。
他被河水衝到岸邊，被掛單的道士救下，一起上了武當山。
大難不死，從此與道家結緣，算應驗了道成這個名字。
齊孟從背簍後面扯出一堆枯草，蓋在身上，對王道成說：
「我困了，先睡會兒，待會兒狼來了踢我一腳，」
昨晚幾乎沒睡，上午又忙了半天，這會兒真的有點困了。
不等王道成回話，齊孟便靠在樹杈上，片刻之後，小弟聽到了大哥低沉的鼾聲。
王道成自然睡不著，想到等會兒餓狼咬破他喉管，扭斷他脖子，脊背一陣發涼。
他睜大眼睛盯著樹林周圍，不敢有一絲鬆懈。
松樹林里靜的出奇，枝葉搖動，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偶有黃鸝在樹梢鳴叫。
王道成曾無數次打量武當山，瞻仰那些虔誠的香客，高高在上的道官，還有不曾蒙面的真武大帝。
微風拂過，他感覺自己成了山的一部分，能聽到真武大帝呼吸聲。
一團黑影像鬼魅般朝樹林靠近。
「孟哥！」
齊孟從睡夢中醒來，沒有立即翻身，只是睜開眼，用眼角餘光打量周圍。
「來了！」
一條健壯的雄狼，色澤黝黑，四肢粗壯，下頜高度發達，鋒利的牙齒足夠撕碎一切。
齊孟站在樹杈上，暫時不能確定來的是不是頭狼，不過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頭狼今天必須要死在這裡，他不僅要給小豆子復仇，還要往上爬，離開子孫堂。
狼邁著碎步朝這邊走來，速度漸漸放緩，不時抬頭觀望，極為警覺。
狼終於停住，抬頭望向前方，用鼻子在空氣中試探。
齊孟捂住口鼻，屏住呼吸，王道成有樣學樣，那狼聞了一會兒，沒發現異常，放鬆警惕，目光聚集在那個血淋淋的兔子頭上，鼻子小心翼翼朝松樹下面湊來。
齊孟目不轉睛，一隻手緩緩舉起砍柴刀，準備向繩索砍去。
確認沒有危險，餓狼口中流出口水，張開大口，獠牙寒光閃閃。
就在此時，繩索被人砍斷。
這樣輕微的動靜，卻被狼聽得真真切切，他連忙退後，扳彎成滿月的小樹得到釋放，兩根樹枝呼嘯著，一前一後，朝這邊砸去。
堪堪躲過腦袋的致命一擊后，一根樹枝射中了狼腿，樹枝勢大力沉，咔嚓聲響，狼腿竟然被直接打斷。狼吃痛不住，癱倒在地，嘴裡發出低沉嚎叫。
「殺！」
齊孟不給獵物任何反應時間，從樹杈上一躍而下，借著身體慣性，砍柴刀向狼腰劈砍而去。
所謂蛇打七寸狼打腰，狼腰是狼全身最薄弱的部位，全力一擊，必然致命。
刀刃砍在狼腰上，咔嚓聲響，腰骨折斷，狼兇殘成性，雖然遭受重創，還是拖著半截的身子朝齊孟撕咬。
齊孟連忙跳到一邊，躲過這最後一擊，雙眼血紅，揮動砍刀。
咔嚓聲響，狼的頸骨被砍斷，身子軟綿綿倒在樹下，僵硬的尾巴不停打顫，齊孟上前又補了幾刀，直到狼身首分離，才坐在樹下大口喘氣，狼嚎聲漸近，齊孟抹了抹臉上的血污，對樹上喊道。
「下來幫忙！」
喊了幾遍，王道成也沒回應，估計已經被嚇傻了。
齊孟站起身，伸手要將死狼拖起，卻使不出一絲力氣，身上力氣早已用完，哪裡拖得動。
「狼死了！下來！」
王道成這才小心翼翼滑下松樹，膽怯的望著樹下的狼屍。
「孟哥！」
齊孟將手指放在口中，模仿狼嚎叫，山谷之間，狼嚎聲連綿不絕。
砍下來的狼頭被他抱在懷中，抬頭朝狼嚎方向走了幾步，來到一處山坡前，奮力將狼頭扔下山坡，狼頭翻滾著滾入林中，凄厲的狼嚎突然安靜下來。
「嗚！嗚！」
王道成見齊孟如此瘋狂，低聲在旁邊勸道。
「狼群最是記仇，它們會回來尋仇的，」
齊孟淡淡一笑：
「可惜今天手裡沒弓，否則今天就殺光它們！」
王道成不相信齊孟還會射箭，狼群就要上來，他也沒精力過問這些。
兩人抬著狼身穿過密林，重新走回神道，齊孟對王道成道：
「報仇？它們應該感到害怕，」
狼群沒有害怕齊孟的意思，沿著林線對兩人緊追不捨，待狼嚎聲稍近，齊孟停下來，搖晃他的砍柴刀。
狼群聞到刀刃上的氣息，遲遲不敢上前。
雙方對峙了一會兒，兩人繼續往前走，拐過山腰，子孫堂煙囪升起裊裊炊煙。
看見張道士又在煮飯，齊孟心中稍安，兩人加快腳步，後面狼嚎聲突然消失不見。
回頭看時，十幾雙幽暗的眼睛如鬼火般在林間搖曳，看得人頭皮發麻。
「有機會再見啦！」
齊孟朝狼群搖了搖手，雙方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子孫堂中，張道士瞅著狼屍，又抬頭看看兩人，滿臉驚愕。
「誰殺的？」
「我，」
齊孟擦擦臉上狼血，雲淡風輕道。
子孫堂一眾小孩指著地上死去的狼指指點點，張大嘴巴。
齊孟丟下柴刀，走過人群。
「我說過會給小豆子仇的！」
眾人目送齊孟進屋裡休息，張道士冷眼看著地上的狼，意味深長的望向齊孟遠去的表情。
「剝皮煮了吃！」
幾人跟進屋子，圍著齊孟問個不停，王道成坐在旁邊，比平日得意許多。
這天中午吃飯，也沒人再敢和齊孟搶菜，幾個小孩畢恭畢敬望向齊孟，儼然他就是眾人大哥。
當日，子孫堂小童殺狼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就傳遍武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