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戰兵

第6章 戰兵

托齊孟的福,當天晚些時候,韋道士派人送來兩袋糧食,幾斤豬肉,表示對子孫堂的孩童充滿關切。

張小京生性孤傲,平素與八大道觀道長們關係冷淡,幾乎沒什麼交往,指望宮觀道士賑濟,顯然不能養活這些孩子,否則張道長也不會帶著孩子們去山上砍柴採藥。

這位張道長看樣子也不是個普通人,齊孟懷疑他是戰兵出身,或是某位將領麾下的家丁,否則很難解釋他臉上的刀疤,還有身上的濃濃殺氣。

據齊孟所知,萬曆皇帝在位的最後幾年,努爾哈赤迅速崛起,一場大亂很快便要降臨遼東,相比建奴,流賊更是明國心腹大患。

總之,武當山不會太平多久,自己今年才十三歲,如果不想英年早逝,那就得殺出條血路。

暫停爭霸天下的野望,伸手擦掉鼻涕,王道成一臉傻笑站在齊孟面前。

「孟哥!咱子孫堂好久沒出個道童了!我還以為你前日只是說笑,沒想·····」

齊孟連忙讓他閉口,旁邊身材微胖的小孩笑道:

「道童算什麼?孟哥一表人才,至少要做個提點!」

「土狗子,別瞎說,八字還沒一撇呢!」

土狗子今年十二歲,個子比齊孟矮了整整一截,像是得了侏儒症,看到他,齊孟便感覺莫名悲傷。

土狗子比王道全更瘦弱矮小,平日里缺吃少喝,經常受人欺負,齊孟經常給他窩窩頭吃,平日也像小跟班似得跟在齊孟後面,只是不像王道全那樣親密罷了。

十年前,土狗子一家為躲蝗災,從河南逃難過來,父母都死在了均州城,一個好心香客將襁褓中的土狗子送到太子坡前,被子孫堂收養。沒有人知道這孩子的名字,道長見他整日髒兮兮的,便叫他土狗子。

「孟哥,你到迎恩宮發跡了,可不要忘了咱們,」

土狗子抬頭仰望齊孟,渾濁的鼻涕混著口水嘩嘩流了一地。

「那是自然,以後孟哥會帶你們去京師,去看看外面大千世界,」

王道成聽到京師兩字,兩眼放光,連忙問道:

「孟哥,京師里有啥?聽說咱們提督大人就是從京師來的,」

齊孟目光投向遠方,停頓片刻道:

「京師裡面有很多人,有吃不完的白面饅頭····」

幾個小孩在那裡吹個沒完,齊孟閉上眼睛開始憧憬未來,留在武當山,當個道士,最好也只是做到提督,據他所知,提督都是太監出身,榮華富貴固然重要,因此失去男兒本色,卻是不能接受的。

背後傳來腳步,張道長站在門口,環顧四周,對其餘幾人道:

「明日還要上山,都散了吧!」

齊孟正要離去,道長在背後冷冷道:

」你留下,「

齊孟有些忐忑,也不知道刀疤到底想幹什麼,兩人出了子孫堂,來到屋前一篇空地上。

道長抬頭望向齊孟,忽然伸手在懷中摸索,齊孟下意識退後兩步,張小京摸索半天,摸出個虱子,湊近眼前看了眼,丟入口中,嘎嘣一聲脆響,虱子魂歸西天。

「子孫堂很久沒出過道童了,久到大家都忘了這裡才是出道童的所在。」

「小子只是僥倖,都是靠·······」

張小京打斷他話,臉上露出不屑之色。

「你可知韋道長是什麼人?他是迎恩宮副提點,是能說上話的人,他讓你去考試,便是十拿九穩了,你又何必謙虛,你和他到底說了什麼?」

張小京說罷,抬頭望向齊孟,幽暗的燭火下,道長眼神閃爍不定。

齊孟搞不清張小京來路,也不敢胡亂說話,淡淡道:

「我來子孫堂幾年,確實沒見過此人,」

「以前學過打獵?」

「沒有,」

「那如何能殺狼?致命刀傷只有一處,就在腰部,若不是獵戶,如何能曉得,出手如此狠辣······」

張小京往前一步,逼近齊孟,臉上刀疤明亮起來。

「哪裡是我一人,不是還有王道成?」

張小京冷冷一笑,彷彿王道成根本不存在一樣。

齊孟知道張小京不相信,不過他也不能說自己是穿越來的,在穿越之前就有野外生存經驗。

「看道長也非凡人,還沒請教道長以前是做什麼的?是家丁還是戰兵?」

齊孟警惕的望著張小京,皎潔的月光下,能夠感受到張小京呼吸急促起來。

「是戰兵如何,是家丁又如何?!」

齊孟意識到危險,不置可否的點點頭,邁開步子,趁著月光沿神道漫步。

張小京見他沒繼續追問,只好跟著他向山下走去。

正是初冬時節,山風凜冽,隱隱已有寒意,貓頭鷹站在松樹樹梢上,朝兩人咕咕咕的叫著,遠處山澗溪流已經結冰,奔流的泉水化作冰柱。

青石板路面打了層霜,有些濕滑,兩人走了一會兒便停下歇息。

月色皎潔,神道像章魚的觸鬚,延伸向均州城牆下。

均州城像個方方正正的盒子,華燈初上的靜樂宮就在這盒子里,齊孟知道,那是提督太監常駐的地方。

「張道長,你以前跟我說起過嗎?」

齊孟目光投向漢江岸邊的滄浪亭,冷不丁冒出這句。

「說過什麼?」

張道長沒防備他會這樣問,有些猝不及防。

齊孟目光落在道長下頜的刀疤上。

「道長的刀疤,是從哪裡來的?」

「難不成是在山上和道士香客鬥毆留下的,小人在山上三年,不曾聽人說過,也算咄咄怪事了······」

「住口!你想問什麼?」

張小京忽然上前,伸手就要擒齊孟喉結,齊孟早料到他會襲擊,連忙閃向一邊。

「道長好身手,我今日才答應韋道長參加考試,今晚遭受不測,道長怕是說不過去,」

見齊孟鎮定自若,甚至沒去看他一眼,張小京嘆息一聲,輕聲道:

「萬曆二十五年,遼東·····」

萬曆二十五年,壬辰之役,沒想到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道士,曾經征戰千里,在遙遠的朝鮮擊敗過倭國精銳!

「那麼,該說說你的事情了吧?「

張小京抬頭望向齊孟,目不轉睛道。

齊孟哈哈一笑,準備將話題岔開,當然不能對張小京說自己時穿越來的。

「今日我給韋道長說的就是實情,我出身官宦人家,自幼就在武當山長大,張道長莫非不知嗎?」

張小京來武當山不過兩年時間,齊孟以前到底是什麼出身,他當然不清楚,不過看齊孟這兩天表現,著實讓他刮目相看。

怎麼短短兩日,就像換了個似得,和從前那個唯唯諾諾,傻不愣登的齊孟完全不是一個人了。

「你養在屋外的小鶴,我看到了,山上不許擅養禽獸,不知道嗎?」

「那是我從龍頭崖救下來的,父母都死了,看了怪可憐的,道長若是不許,我明日便將它送走,」

齊孟不卑不亢,眉宇之間不見一絲怯意。

張小京認真盯著他看了很久,此時山風凜冽,張小京見齊孟談吐不凡,而且對自己也沒有惡意,估計此人以後多半就要跟著韋朝貴了,得罪了對自己也沒好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對他道:

「以後為道門做事,要更用心些,不可再讓我發現你有什麼不軌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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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鶴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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