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頭蛟
瞿衎回到石屋看見正在打掃廳堂的杜浮子,走過去:「幫我準備兩人出行的葯,長期的。」
杜浮子邊掃邊問:「長期的?你又要去哪裡?」
「去我的家鄉看一看,很久沒有回去了,想回去看一看。」
「那誰和你一起去?」
「瞿菥。」
杜浮子放下手中的掃帚:「她同意了?」
瞿衎沉默。
杜浮子繼續掃地:「她大概不願意和你去那麼遠的地方吧,她從未去過那麼遠的地方,你帶著她也不方便,況且,你的家鄉,她去幹什麼。」
瞿衎內心正忐忑,雖然瞿菥答應幫自己,但是確實沒有說會和自己一起去拿這些東西,而且,帶著她一起去,確實有些殘忍了,將來若是知道了,她該如何想這一程路!可是,真的很想帶她去看看,看看她從前沒有見過的風景。
杜浮子打掃完廳堂,沒有理會瞿衎徑直走了。
瞿菥此時正呆在後山的一棵巨大的白楊樹上,她靠在兩支樹杈之間,一隻腿搭在樹上,另一隻懸在空中晃蕩著,手裡捧著杜浮子給她做的草莓干,一口一個,好不愜意。
一個童聲響起:「你又在偷吃什麼?」
瞿菥把手裡的裹起來,一把扔過去,換了個姿勢,看著遠處的湖繼續沉默。
小聰接過她的零食,開心地吃了起來:「你又怎麼了?成長的煩惱?」
瞿菥皺眉:「什麼?」
小聰滿嘴都是草莓干:「成長的煩惱?你最近一直不開心,是有什麼事情想不通嗎?你可以說出來,我幫你參謀參謀啊?」
瞿衎疑惑:「你比我還小,能幫我參謀什麼?」
小聰從樹枝上走過去,拍著她的肩膀故作老成:「你這就不懂了吧,別看我年紀小,但是我看得多啊!看的多了,自然就能夠明白你們這些普通人的心思,快,說出來,讓我幫你掂量掂量!」
瞿菥看著他一臉聽故事的表情,把他往旁邊推了推:「走開,我才不要告訴你,我連你是什麼都不知道,這麼不坦誠,我才不要和你分享我的煩惱。」
小聰一臉可惜地跑到另外一枝樹椏上,看著遠處的湖,吃完嘴裡的草莓干吧了吧嘴:「浮子的手藝真好。」
說完推了推瞿菥:「你下次讓他也給我做一些唄。」
「你直接問他要就是,幹嘛要我幫你說。」
小聰開心地坐下來:「因為只有你才能夠讓杜浮子做這些事啊!」
瞿菥皺眉:「有嗎?他不是一直都是自己在做這些事情的嗎?」
「不是的啊!是因為你啊,因為你讓他做,他才做的!」
「我讓他做什麼了?」
小聰突然急了起來,在原地打轉:「就是你啊,是因為你讓他做,他才做的,否則他不會做的!」
說著說著,一個縱躍不見人影。
瞿菥低頭看了看,瞿衎正抬頭看著她,看著她看下來,臉上出現一種很奇怪的笑容,說是強顏歡笑吧,又太僵硬了。
瞿菥縱躍而下,落在瞿衎面前,開口詢問:「怎麼了?你找我?」
瞿衎點頭,他咽了口口水,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衣袖:「我要出趟遠門,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瞿菥會意:「是去找能夠幫助鬼,額,你姐姐的東西嗎?」
瞿衎點頭。
瞿菥大手一揮:「好,去。」
「真的?」
瞿菥看著他有些激動過頭的樣子,笑:「真的啊,我不是答應了你嗎?幫你的。」
「太好了!那我回去準備一下。」
瞿菥點頭,目送瞿衎很開心地離開,不知為何,有些失落。
等到晚上,大家共聚一堂,鬼媽媽也已經醒了過來,坐在瞿衎右手邊。
瞿菥等著杜浮子把所有的菜都端上桌子,坐在自己的左邊:「開飯。」
主位的瞿鋙沒有執筷,瞿菥好奇:「師傅,開飯啦。」
瞿鋙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看著瞿衎不說話。
瞿衎開口:「我要和瞿菥出趟遠門取些東西,大概數年之內回不來。」
杜浮子放下筷子,看著瞿菥:「你同意去了。」
瞿菥看著大家都放下筷子點了點,也依依不捨地放下筷子。
「那我也去。」杜浮子開口。
「不行。」瞿衎和瞿鋙同時開口。
杜浮子冷哼:「我去可以照顧你們。」
瞿菥感覺到飯桌上一股不同尋常的氛圍,小聲詢問:「你若去了,鬼媽媽怎麼辦?」說完在大家的注視之下,明目張胆地夾了一筷子送進了嘴裡。
杜浮子看不下去,給她盛了飯菜,示意她先吃。
瞿菥用眼神對他表示感謝,毫不客氣地開吃,邊吃邊說:「不要緊的,又不是第一次出門,我們都出去過這麼多次,又有什麼關係,別緊張,我們會活著回來的。」
瞿鋙無奈地看著她:「別瞎說。」
瞿菥無可無不可地聳了聳肩。
「女孩子不要聳肩!不雅觀!」瞿鋙忍不住給她夾了一筷子指責道。
瞿菥開心地謝謝師傅的一筷子菜,繼續歡脫地吃著。
杜浮子看著食慾驚人的瞿菥:「你這樣能吃,出去吃什麼?吃了上頓沒下頓,你能受得了嗎?」
瞿菥含著一口飯菜愣住,看著對面的瞿衎,用眼神詢問:「你不會不給我吃吧!」大有一種你如果不包伙食我就不去了的架勢。
瞿衎一言難盡地看著她:「你就不能有點兒女孩子的樣子嗎?」
「她有沒有女孩子的樣子與你何干?」杜浮子不客氣地回過去。
瞿衎語塞,想要辯解,一旁的鬼媽媽按住他:「不如我去吧。」
「帶你一個病人去,萬一你路上犯病了怎麼辦?」杜浮子不爽地說,但因為杜浮子的聲音偏低,所以即使很生氣地說著,也只是讓人覺得柔柔弱弱,色厲內荏的樣子。
瞿菥覺得自己吃得差不多飽了,面對這樣的爭吵,豪氣地開口:「我陪瞿衎去就可以了,你們好好看家,浮子你要照顧好師傅和鬼媽媽,當然,你自己也要好好的,多做一些吃食留著等我回來。」
杜浮子焦急:「可是!」
「別擔心啦,最多不也就三四年的光景嘛,別擔心,我會全須全尾的回來的!」說完拍了拍杜浮子的肩,沖著瞿鋙行了個禮,就施施然地走了,留下一屋子吃不下飯的人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瞿菥正在房間里收拾東西,想著第一次出這麼遠的地方要帶些什麼,房門就被扣響。
鬼媽媽站在門口,帶著感激的眼神看著她,瞿菥笑了笑,拉著她進了屋子。
「你要喝些什麼嗎?」瞿菥看著自己桌上的一壺茶犯愁。
鬼媽媽搖了搖頭,向她比劃:謝謝你!
瞿菥笑著搖頭:「不用謝,你我,我們,都是鹿甍山的一份子啊!所以自己人救自己人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啊!不用道謝。」想著還是給她倒了一杯果茶,這是杜浮子放在她房間的,味道特別香,就是放了半天了,有些涼了。
鬼媽媽表示感謝:瞿菥,我,真的很感謝!
瞿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事的,真的沒事!對了,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你的真名是什麼啊?」
鬼媽媽笑著用水在桌上寫下:瓷若。
鬼媽媽又比劃道:如果你喜歡的話,可以一直叫我鬼媽媽,我很喜歡這個稱呼!
瞿菥連忙搖手:「不行不行,以前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所以跟著山間的野樹野花們亂叫,現在我知道了,當然就不能夠隨意了,更何況,你是瞿衎的姐姐,我如果叫媽媽的話,他豈不是平白無故地長了我一輩?那樣我不就不吃虧了,以後他讓我幹什麼,我都要聽他的,我才不要!」
鬼媽媽哭笑不得地看著她,看著她床上的衣服疊的整整齊齊地放在一起,比劃道:你需要我幫忙嗎?
瞿菥看了看床上的衣服:「第一次出遠門,不知道要帶什麼,鬼,瓷若,瓷若你知道要帶什麼嗎?」
瓷若笑著點頭:我來幫你吧!
「好呀!謝謝你!」瞿菥一聽有人能夠幫自己收拾東西,立刻開心地跳了起來,「那我去給你端些點心來!你等我一下!」
瓷若點了點頭。
杜浮子站在絕頂的桃花樹下,看著遠處石屋的燈火闌珊,彷彿在下著什麼決心。
一身紅衣服的小聰站在他的身後,百無聊奈地開口:「你到底有沒有事啊?沒事的話我就回去睡覺了!大晚上的,也沒有什麼表示就把人給叫出來了。」
杜浮子糾結開口:「我不想讓她離開這裡,想護著她平安長大,可現在她要離開這裡,卻不是回到她應該去的地方,而是她想去的地方,我應該告訴他們嗎?」
小聰眯著眼:「你我只是負責她的安全,多餘的事不需要你我操心。」
「那你怎麼不去傳信?」
小聰詫異:「我一早就已經把信傳了回去,當著瞿鋙的面,奇怪的是,他竟然也沒有阻止。若是平常,他可是一丁點兒消息都不讓我傳出去,你說這瞿衎究竟要帶小菥姐姐去哪裡?」
杜浮子回頭:「小菥姐姐?」
小聰點頭:「對啊,以我現在的外貌,當然是喊姐姐了,難不成,我要喊她祖師奶奶!」
杜浮子轉身不再聽他絮叨:「可有迴音?」
「尚未,寂人不在,傳信沒有這麼快,最早也要等到明晚。」
說到這裡,兩個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那排亮著光的石屋,心裡很壓抑。
「算了,既然你已經傳信了,我們就等著迴音就行了,你先回去吧。」
小聰叮囑:「你要小心,我試探了很多次,她沒有蘇醒的跡象,但是你今天的表現,我怕瞿衎會懷疑你。」
杜浮子點點頭:「無礙,他忙著忽悠瞿菥陪他出去,沒有多餘的心思關注我。」
小聰認真地看著他:「他再怎麼也是狐犬狼一族的,還是小心為妙。」
「對了,那邊有"那個人"的消息嗎?」
小聰搖頭,思慮重重地離開了。
杜浮子看著遠處的石屋,不由地皺眉,他們也曾懷疑瞿衎是沈風清,可就在他們懷疑的時候,狐犬狼一族傳來消息說,沈風清好好地在狐犬狼一族呆著,哪裡都沒有去,這才讓他們半信半疑地姑且認為瞿衎不是沈風清,他們也並沒有和沈風清有接觸過,實在是無法分辨他究竟是不是,只能憑藉猜測,但杜浮子現在的心裡總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遠處的燭光依次熄滅,杜浮子站在絕頂的高處,看著那裡,旁邊的一株桃花樹鬱鬱蔥蔥。
瞿菥被瞿衎拉起來的時候,以為有人要來搶劫他們鹿甍山,她無奈地在半夢半醒中感慨,騙人的勾當果然還是不能幹的,這不,肯定就是以前的上過當的人尋仇來了。
直到瞿菥覺得臉上的風著實有些凍得慌,這才屈尊降貴地睜開了自己的眼,這一看,可讓她吃了一驚,她和瞿衎兩個人居然已經離開了鹿甍山,出現在不知是什麼地方的一處山坡上,她被瞿衎扔在一不知道什麼東西的身上,兩邊的景色迅速地向身後飛奔而去。
瞿菥睜開眼找瞿衎,只能隱約看見一個白衣服的站在前方在和什麼人說話,可這大晚上的,他在和什麼人說話?還沒來得及打招呼,瞿衎轉身問她:「你醒了?」
瞿菥點點頭:「你在和誰說話?」
瞿衎向她招招手:「你過來。」
瞿菥起身理了理衣服,看了看滿天星光,心裡默默地嘆了口氣:「來了。」
瞿菥走了一步,不知道踩在什麼上面,滑溜溜的,稍不注意還容易滑倒,跌跌爬爬地走到瞿衎身邊,瞿衎笑著向她伸出手,瞿菥想了想,覺得還是安穩些吧,抓住他的手,伸著頭朝前看去:「什麼?你要給我看什麼?」
「這就是你的小師姐?怎麼看上去比你小這麼多?」一道渾厚的聲音從瞿菥背後傳來,她嚇得一個轉彎,躲在瞿衎的身後探出頭:「誰!」
只見一個長長地脖子巨大的鳥頭的傢伙盯著她發問。瞿菥不自覺地抓住瞿衎的胳臂,小聲地問:「他不會吃了我吧?」
瞿衎沖著鳥頭擺了擺手:「你不要嚇到她,瞿菥,這是我的一個朋友,無爰。這是我的小師姐,瞿菥。」
瞿菥萬分不情願地從瞿衎身後出來做禮:「在下瞿菥,有禮了!」
無爰將頭伸了過來,一隻巨大的綠眼睛盯著瞿菥看了看,又朝著前方說了句:「人醒了,你們要看看嗎?」
兩聲鳥鳴后,無爰朝他們回禮后,朝著前方過去,不一會兒,兩隻一模一樣的巨大鳥頭出現在瞿菥眼前,瞿菥心想這輩子沒有得罪過鳥什麼東西的吧?
正在她發獃的時候,兩隻鳥頭湊了過來,看著她,沖著瞿衎說道:「小子,你的這個師姐是個傻子嗎?」
瞿衎微笑:「確實有點兒。」
瞿菥勉強著露出笑容,沖著瞿衎狠狠地瞪了一眼,看著兩隻鳥頭,發現,這兩隻鳥頭跟剛剛的那一隻又不一樣,剛剛的那一隻是綠色的眸子,頭上有一個黃色的地圓點,而這兩顆,一顆則是紫色的眸子藍色的圓點,另一顆則是紅色的眸子,黑色的圓點。
瞿菥走上前去,仔細地看了看,好奇地問:「我可以摸摸你們頭上那個圓圓的點點嗎?」
紅色眸子的那顆頭突然大笑起來,爽朗的笑聲在夜風中傳的很遠,瞿菥突然就不那麼害怕了,等到她的笑聲停了下來,好奇地看著對方,她則是笑道:「你還是第一個提出這個要求的,不過,這件事卻不是我們說了算。」她看著瞿衎,瞿衎微微點頭。她才大方地低下頭來,瞿菥開心地伸出手,小心地摸著她頭上的那個只有她巴掌大的黑色的圓點點,毛茸茸的觸感讓她不由地驚喜:「是軟的!」
她摸了摸圓點點周圍的毛卻是非常堅硬的,猶如鱗甲一樣。
「原來如此。」瞿菥笑,「你們是用頭戰鬥嗎?可為何只有這裡是柔軟的?這樣不是很容易就被攻擊到?」
瞿衎問她:「你覺得呢?」
「不知!」
瞿衎看著她滿眼的猜測與好奇,對這那頭點了點頭。
一道火紅的熱焰從她嘴中噴涌而出。
看著目瞪口呆的瞿菥,瞿衎開口:「明白了?」
瞿菥震驚地點頭:「以後絕對不得罪你了,惹不起惹不起。」
瞿衎笑著擺擺手,兩顆頭就自己離開了,他看著瞿菥:「有什麼想問的?」
瞿菥:「他們三個用一個名字?」
瞿衎笑:「當然不是。第一位綠眸名無爰,是大哥,第二位紅眸名無昚,是二姐,第三位紫眸名無絜,他最小。大哥沉穩,二姐歡脫,無絜不愛說話。」
瞿菥:「你的朋友可真厲害,那我們現在算是坐在他們的身上嗎?」
「是的,他們鳥頭蛇身,可日行千里,不過我們不太敢光明正大的在花草木的地界穿行,只好委屈你半夜起來了。」
看著瞿衎一臉自豪的表情,瞿菥實在不想搭理他,但礙於剛剛自己看見的巨大火焰,為了避免自己以後稍不留神就被烤了,還是非常敬業地捧師弟的臭腳,鼓著掌說道:「你真是太厲害了,我從未見過你如此英俊瀟洒……」
瞿菥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一巴掌把臉糊上了,摘下臉上的手掌,抱怨:「誇你你還不高興,可真難伺候。」
看著瞿衎默不作聲的樣子,瞿菥立刻警戒起來,四周張望,小聲道:「怎麼了,驚動了什麼人了嗎?」
瞿衎看著她,一言難盡地說:「我只是在思考,你的這個性子究竟隨了誰?」
瞿菥滿臉震驚:「難道我是你和師傅的私生女!」
前面的三個偷聽的頭?!!
瞿菥看著瞿衎溫和的臉龐,小聲糾正:「難道是你和杜浮子的?」
瞿衎的手指咔擦作響,瞿菥很是為難地說:「總不可能是你在外面偷偷地和誰一夜激情之後,被別人拋棄了,然後獨自神傷,帶著瓷若姐姐,來到鹿甍山,悄悄地誕下了我!」
瞿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當中,為自己顛沛流離的身世唏噓不已。背後的瞿衎逐漸靠近,一把勒住她的脖子:「顛沛流離?嗯?暗自神傷?嗯?我讓你神傷一會兒!」
瞿菥揮舞雙手:「救命,咳咳,救命啊!」
嬉戲打鬧的聲音撥動著月夜的清冷,月亮不再躲在雲后沉睡,悄悄地探出頭,原本熟睡的林間也變得熱鬧起來,鳥兒們相伴應和,蟲兒們出門遛彎兒,巨蛟穿梭而過掀起的風帶著林間的樹葉翩翩起舞,那起舞的落葉不知打擾了誰的清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