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救命之恩

楚昭醒來已是幾日後的事了，喉嚨里像含著火球，火燒火燎的難受，她掀開沉重的眼皮，窗外透過來的光刺的她睜不開眼，想抬手去擋，卻渾身綿軟無力，像被抽幹了力氣，抬也抬不起來

正懊惱時，刺眼的光被人擋了去，這才舒適許多

婢女放下床頭的簾幔，瞧著她溫聲細語道「王妃可醒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嗎？奴婢去熬些粥，王妃肯定餓了」

楚昭聞聲望去，只見床邊站著一名眉清目秀，笑意溫婉的青衣婢女，卻眼生的很

再望望這床榻，這房間，這是在棲梧院沒錯，可怎麼就回到棲梧院了？

她皺起眉，環視四周，整間屋子裡只有她那青衣婢女二人

「什麼……」她一開口，嗓子就像刀在刮一般，疼的她皺緊了眉，條然收了聲

那青衣婢女顯然很會察言觀色，匆匆倒了溫水端來，扶起楚昭喂她喝了幾口

溫水潤了潤嗓，雖還有些難受，但至少能勉強說話

「本妃昏睡多久了」楚昭感覺自己睡了許久，渾身發軟，身上的傷口倒是好的七七八八，這種程度，沒有一兩個月怕是不會恢復的這麼好，難道自己昏睡了一兩個月？

良兒也不見蹤跡！

青衣婢女見她滿臉疑惑，輕手輕腳扶她躺下，這才一一道來「王妃昏睡有十多日了，這些時日良兒姑娘一直貼身侍候，身子有些吃不消，奴婢好不容易勸她下去歇息了」

昏睡才十多日嗎？楚昭看著那婢女，不是不相信那婢女的話，只是當初那每一鞭都抽的她皮開肉綻，皮鞭上的倒刺勾去了不少的皮肉，她都不曾想過自己還能活著回來，這不過十多日功夫就能恢復的這麼好？

她自是心有疑慮

那婢女尋來蒲扇，一邊打著蒲扇替她解暑，一邊緩緩道「王妃有所不知，那日王爺抱您回來時，您傷勢太重，幸得吉人自有天象，老天爺保佑王爺尋來金蓮才救回了您，那金蓮生於驪山之顛吸盡天地靈氣自是與尋常的葯不能相比，所以王妃的傷才能好的這樣快，想必再過不久便會痊癒了，王爺又賜了祛疤良藥，也不會留疤的」

聽了那婢女一番話，楚昭的眉頭卻鎖的更緊了，金蓮的事沒人比她更清楚，良兒居然讓鳳宸月去尋金蓮，雖是為了救她，可這一步走的太險

她皺起眉頭，又問那婢女「你叫什麼名字，以往不曾見過你」

嫁進王府後，棲梧院的下人都來磕過頭，這婢女眼生的很，且格外的會察言觀色，聰敏伶俐

打扇的婢女頷首溫聲道「回王妃的話，奴婢錦瑟，從前是侍候在王爺身邊的，那日王妃被刑部的人帶走，後來王爺便將棲梧院的下人都換了」

又是鳳宸月？

楚昭不懂，鳳宸月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可他著實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了自己的性命，這人情，怕是一輩子都還不起

除了師父，她從未沒欠過別人，不曾想，來了西鳳倒是處處欠下人情，還是還不上的救命之恩

良兒聽聞楚昭醒了匆匆忙忙的跑來探望，她本是和衣而睡，髮髻睡的有些散亂，可她顧不得那麼多

進門的時候楚昭正坐在桌邊吃粥，瞧見她來了放下湯勺，示意一旁候著的錦瑟退了出去

良兒這才抬腳進門，合上了房門走到桌邊坐下，拉起楚昭的手喜極而泣「阿昭，你終於醒了，怎不好好休息，你這身子還未大好，不宜走動」

楚昭抽回自己的手，盡量忽視良兒嚴重關切的神情，有些惱怒的說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次有多莽撞，若是鳳宸月有個三長兩短，不僅是你，只怕整個藍玉國的百姓都不得安生，若因此事兩國再起紛爭，你可知，又要死多少無辜百姓」

聞言，良兒收回僵住的雙手，眼中雖含著霧氣，卻笑道「阿昭，你怪我也好，怨我也罷，我卻從未後悔，當初若非我一時衝動，又何苦害你這般遭罪，我寧可負了這天下人，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去死……」

楚昭抬頭看向良兒，她深知良兒都是為了自己，可正是因為這樣，她的心中才會這般愧疚與自責

醫者父母心，以往在藍玉國，即便是只受傷的小狗，良兒也會細細呵護，從前的她連螞蟻都不捨得碾死一隻，可如今說出這般冷漠無情的話，全部都是因為自己

若是當初自己能好好保護她們，會不會就不一樣？

楚昭咬緊牙關，將心底排山倒海而來的難過壓制住，這次換她握著良兒的手「你放心，以後我會好好保護自己，保護你，可你要答應我，往後再也不允許做這樣傻的事」

良兒含淚點了點頭，這才將近段時日的事，一一道來

原來當初殺死王琦真正的幕後兇手另有其人，那日她用青陽劍刺了王琦一劍，頂多讓他幾月下不了床，後來有人用更細的兇器依照原來的傷口又狠狠刺了一劍，表面雖看不出什麼，可當仵作屍檢后便發現了端倪

起初，相國夫人認為自己的弟弟死於非命，死後堅決不讓人進行屍檢，最後是宸陽王想辦法，陛下下了旨意，相國夫人根本攔不住，這才發現兇手另有其人

而那相國夫人怎能甘心，她認定人是宸陽王妃所殺，所謂的兇手另有其人不過是宸陽王袒護，這才有了牢房裡鞭刑之事

如今雖還未找到真兇，可宸陽王妃已經洗去了嫌疑，雖傷人在先，可她受了一頓鞭刑，此事便也一筆勾銷了

而那相國夫人自從牢房回去，突然生了重病，全身潰爛流膿，身上散發的惡臭連下人們都不願意靠近，每日全身如同數萬隻螞蟻啃咬，那嗜骨蝕心之痛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外面的人都傳，她這是惡事做的太多了，遭了報應

楚昭聽著沒有一絲的動容，她從來不是以德報怨之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害我，我必當奉還

如今老天已經懲罰了相國夫人，她也不想髒了自己的手

「既然人都死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了，未來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們去做」

良兒自是明白楚昭話里的意思，神情閃爍道「王爺為了取來金蓮聽說傷的不輕，昨日我去探望被驚羽擋了回來，想必他的氣還未消」

「那是自然，驪山之顛是何等兇險得地方，若是換作我去取金蓮，你會不會一刀砍了驚羽？」

良兒不假思索拍桌道「那我定然將他砍作肉泥」

……

宸陽王是為救楚昭受得傷，於情於理她們都該前去探望，驚羽攔的住良兒，卻攔不住楚昭

整個宸院燈火通明

錦瑟跟在楚昭身後，主僕二人一前一後走著，楚昭不曾想到，這麼晚會在王府見到武侯淵與程銘揚二人

漆黑的院子靠著廊下的燈籠發出微弱的光照著，以至於她只瞧見程銘揚坐在石桌旁垂著頭，武侯淵站在一旁，驚羽站在廊下，卻瞧不清他們的神情

空氣里凝重的氣息讓她不禁皺眉，難道鳳宸月竟傷的這樣重？

錦瑟提著燈籠，仔細照著腳下的路，輕聲細語道「夜裡路黑，王妃當心腳下」

她一開口，院子里的三人同時將目光投了過來

楚昭只感覺一個黑影撲了過來，她一把推開錦瑟，躲過了黑影的攻擊，那黑影不甘心再次襲來，卻被武侯淵攔住了

「程銘揚你丫的瘋了，王爺若不願做的事，你何時見有人能強迫了？」漆黑的院子里，武侯淵急急的吼了一嗓子

程銘揚掙脫了他的鉗制，咬牙切齒道「若不是因為她，小五能死嗎？這麼多年小五與我們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當初他救過咱們王爺的命，這個坎你叫王爺如何過的去？」

武侯淵站在那，如鯁在喉，啞聲道「小五的死我們都有責任，他是為了救大夥，才與那獨眼獸同歸於盡，你心裡難受，我們大家其實都不好過」

程銘揚還欲說什麼，張了張嘴，最終碎了一口髒話，佛袖出了宸院，武侯淵怕他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整個院子算是安靜下來，楚昭的心中卻是越發的沉悶與愧疚，只因自己一條命，害死了那麼多無辜的人，還害死了鳳宸月的救命恩人？

她僵直著背脊，抬腳往廂房走去

驚羽斂著眉眼行了禮，不發一言

楚昭站在廊下回頭瞧著他

驚羽垂著頭，臉上投了陰影看不清神情，只能看到他緊抿的唇，和死死握著佩劍的手

雖然楚昭不認識那個叫小五的人，可瞧驚羽他們的神情，小五與他們之間的情誼，怕是很深

而此刻，他們定當是恨死自己了

楚昭也同樣恨自己，內心的愧疚煎熬的她夜不能眠，可那些人命，終究是回不來了，她皺著眉，有些擔憂的詢問道「御醫來看過了嗎？怎麼說的？」

驚羽久久未答，過了許久才梗著脖子道「王爺吉人自有天相，自然無事」

說完，他突然抬頭，深沉的眸子里蘊著寒意，瞧著楚昭冷冷道「王爺雖是自願替王妃去尋那金蓮，可良兒姑娘未將驪山之顛的情況據實以告，以至於造成了無數無辜的傷亡，這般罪責是該算在良兒姑娘頭上，還是算在王妃頭上？屬下勸王妃與良兒姑娘好自為之吧」

聞言，楚昭竟是一句話也答不上來，她動了動唇角，本想說些什麼，可終究是什麼也沒說，沉默著推開房門，踏進了屋內

鳳宸月是為了她受得傷，那個素未謀面的小五與一眾無辜的人也是因她而死，良兒也確實沒有將驪山之顛和金蓮的實情一一道出，是良兒間接的誘導了鳳宸月，害死了那些無辜的人，可良兒終是為了救自己，這件事追根究底，到底是自己害了所有的人

別說是幾句不中聽的話，哪怕是以命相抵，她也無怨無悔，且這命本來就是鳳宸月一而再，再而三的從鬼門關救回來的

興許，從一開始，活著的便不該是她楚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