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從梅苑出來,顧清歡說江婉的字好看,要拿一張回去臨摹,江婉欣然同意,於是她高高興興地回了絲廂房。
然而她還沒踏進絲廂房,就見到像個兵馬俑似的守在外面的雲池。
顧清歡硬著頭皮上前,哪怕再不想要見到這張臉,她也不得不對其態度良好。不管怎麼樣,雲池都是司空堯的人,她得客客氣氣對待:「衛侍衛,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千萬不要是司空堯找她啊。
雲池冷漠出聲:「顧姑娘,公子請你過去一趟。」
顧清歡:「……」果然沒好事。
她下意識看了一眼夕陽西下的天色,在江婉那裡窩了這麼久,再過不久便是晚上了。司空堯這時候叫她過去,不得不讓顧清歡多想。
可一想到昨晚跟司空堯什麼事都沒發生以後,她腦海中各種齷蹉的思緒又跟著飄遠。
雲池催促道:「顧姑娘,走吧,公子等你很久了。」
顧清歡乾笑兩聲,只好把從言桑那裡得來的寫滿簪花小楷的宣紙交給春夏,讓春夏把東西送進房間放好,然後攜帶兩丫鬟跟在雲池身後。
顧清歡被帶到了書房。
她推開門,輕步走進去,房間當中放著一張紫檀木大案,案上磊著各種名人法帖,並數十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插的筆如林,屋內隱隱約約有檀木香的味道。
顧清歡打量完后便將目光放在正端坐於椅上,在書案之上練字的司空堯身上。
這個男人,好像永遠都活在冰冷之中,或者,也可以說,他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孤傲,那種氣質,他人是沒有的,也是學不來的,是他獨有的,還真想看看這個人慌張失措的模樣。
顧清歡生怕打擾到正在練字的司空堯,於是將腳步放得更輕更慢,連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她走到書案旁,瞧了一眼用鎮尺壓住的宣紙。
宣紙之上,狂草筆酣墨飽,瀟洒有力,而握住狼毫的手指白皙分明,寫字之時,他的手指用力,動作間力道剛柔並濟。
顧清歡乖巧的站著,一個字都沒開口,注意力從司空堯的一手好字,轉移到了司空堯的手上,他的手骨纖長,肌膚比一般男子要白上幾分。
之前因著怕他,顧清歡不敢多看司空堯一眼,便沒注意到他的手有多好看。
大概是站著的時間有點長了,顧清歡突然覺得兩眼發黑,雙腿無力,她急需一個支撐物來阻止她要摔倒的趨勢。
於是,她便搖搖晃晃的一把抓住司空堯的胳膊,方能穩住身體。
肌膚相觸,司空堯顫了一下,看到顧清歡虛弱的樣子便沒有推開她。
他的字還未寫完,因著被顧清平打擾,就這麼寫了一半空在那裡。
待顧清歡神色恢復后,下一瞬,司空堯面色微冷,他推開顧清歡,聲音涼涼地道:「好好的一副《寒江雪》,就這麼被你給毀了。」
顧清歡站的筆直儼然一個犯錯的學生,看著寫了一半的《寒江雪》,心底發虛。
狂草帖運筆大多講究瀟洒肆意,一氣呵成,司空堯寫到一半停頓,便令這副完整的《寒江雪》有了缺陷。
司空堯用陰惻惻的目光瞧她:「翰林院韓祐韓大學士,平生最喜張奚之的《寒江雪》,甚至閑暇時臨摹過千百回。再過幾日,便是韓大學士的五十歲生辰,恰好,我在他的邀請名單之中。這副《寒江雪》,便是我為韓大學士精心準備的生辰禮物,可是現在……你給我毀了。」
顧清歡面色一白,立馬低頭:「公子,我有錯!」
她柳葉眉微擰,將司空堯寫過的部分細細打量,而後,雙眸鎖定住司空堯手裡的狼毫,用一種非常想要彌補錯誤的眼神望著他,輕聲道:「公子,這種狂草很是消耗精力,你看啊,反正《寒江雪》已經這樣了,我估計你等會兒還會重新寫一副,不如,你讓我試試?」
顧清歡前世好歹是一名書法老師,也是拜在知名書法家門下的弟子好吧。她所臨摹的名家貼,,也曾在書法比賽上獲得最高成績,有些還被一些收藏家買去收藏了。雖然不知道《寒江雪》的原帖是什麼樣,但是臨摹司空堯的應該不會太困難。
司空堯眼底滑過驚呀,又瞧了一眼毀掉的《寒江雪》,他心知,他的字跡風格一般人無法模仿。因而聽聞顧清歡這話時,表示懷疑:「你會?」
她不敢在司空堯面前把話說的太滿:「公子的筆跡不易模仿,不過事已至此,索性讓我試試。」
雲司空堯眉梢微揚,他站起身來,一把拉過顧清歡的小手,將狼毫交給她握住,在她耳邊呵出溫熱的呼吸,低聲道:「好好寫。」
顧清歡耳根微紅,握筆的手指輕顫兩下:「……我盡量。」
顧清歡一手捏著寬袖,一手五指捏緊狼毫,在被破壞掉的那一個字上前後勾勒一筆,將寫到一半的字寫完整,並且看不出停頓過的痕迹后,再運筆如飛。
司空堯立在一旁,第一次認真的打量起這張臉。
顧清歡專註寫字的時候,渾身散發出安靜寧和的氣質,她的雙眼清澈堅定,肉粉色的菱形小嘴抿在一起,過於漂亮的五官,既妖艷嫵媚又高冷孤傲。是兩種很矛盾的氣質。
司空堯的目光,緩緩加深,這樣的顧清歡令他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