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
()袁崢去擦洗換衣,高凌送走了沈捷廷和薛剛回來,卻見袁崢皺著眉沉思:「三三和公主成親才兩個半月,雁妹妹和悠然好像都沒這麼早就有反應的,薛剛是軍醫,會不會誤診,要不要請個婦科大夫再來給公主看一下?」
高凌幫他把衣裳拉正:「這問題我問過薛剛了,他說公主很可能懷的是雙胎,所以反應大些早些。他去找娘說情況了,這事兒我們不用管,有娘操著心呢。我們準備些補品,去看望一下。」
時光飛逝,轉眼已是炎夏。比起京城來,西北的三九寒意徹骨,三伏的高溫也同樣難熬。花木的葉片兒在驕陽下無精打彩地打著捲兒,肥如紅桃,更是伸展著四肢趴在屋裡懶得動彈。人類同樣日子難過,就連修養很到家的尚清都恨不得扒下一層皮來。
今年成親的三對新人皆有喜訊傳來,尤其澄華公主,懷的是雙胎,雖然月份最短,腹部卻是最為壯觀,相比仍然活潑開朗的韋雁和孕期反應較小的悠然來,難受的程度翻了幾倍,成天懨懨著吃不下睡不好,幾乎沒什麼胃口,袁岳心疼之餘,對她更是無微不至地關愛著。
然而渾身不適,讓一向溫潤的公主的脾氣見長,於是袁岳首當其衝,在繁忙的公務之餘,免不了鬱悶。年初的納妾風波讓他不敢和哥哥、高凌說心事,只能偷偷向岳崧、司擅請教,奈何兩個沒遇上這難事兒的大男人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袁崢心中有數,看著臉色憔悴,明顯消瘦了一圈的弟弟,著實有些心疼。於是安疆王再一次拍著胸口暗自慶幸:老天有眼,幸虧小凌不是女人,因此本王用不著擔這個驚受這個怕操這個心啊!和高凌商量了一下,給袁岳放了大假,讓他什麼政事都不用學不用管,只需專心伺候公主,等她身體好些了或者孩子出生以後再說。
老王妃也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命人找了各色廚子伺候著,奈何公主仍然對食物提不起興趣。好在過了沒多久,接到駙馬消息的蘭太後放心不下愛女,派來了一個小型使團,除了接生和伺候月子經驗豐富的老嬤嬤和女醫官們以外,還帶來了許多女兒喜愛的蘭特產食物。這才使得澄華胃口開了些,能正常進食了,王府上下遂也人心安穩起來。
午後,陣陣蟬鳴吵得人頭暈腦漲,袁崢不讓高凌跟著去郊外挨曬,高凌只好躲在屋裡批閱公文,小四站在他身後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扇子,腦袋不時地一點一點地打盹。尚清則帶著幾名侍衛拿竹竿在院里粘知了。袁岳親自拎著食盒冒著烈日過來:「高凌,這麼熱的天,辛苦了,來嘗嘗這個,蘭送來的。」
食盒裡是一個玉質小壺,裡面裝著冰鎮過的荷花露,清涼甘爽。高凌正熱得難受,一口氣喝下半壺,只覺渾身舒爽,暑意盡消。袁岳笑嘻嘻地又取出一盤金黃色棒子狀食物:「今年天太熱,中午你肯定吃不下多少。這個珍珠米可香了,澄華說你在京城的時候嘗過,好像還挺喜歡,叫我送些來。」
「嗬,好東西。替我謝謝公主。」高凌眉開眼笑,抓起一個就啃,「是挺香的,去年在京城,公主送的一袋沒吃完,後來回西北太匆忙都沒來得及帶上,太可惜了,來了這兒一直沒見到也就忘了。」
袁岳笑著看他塞了一嘴:「你喜歡就好,等會叫人多送些來。西疆不產這個,我們可以讓去蘭的商隊進些貨來賣。」
「不產這個?」高凌有些驚異,「我以為西北都有,只是種得少所以沒見過罷了。」
這天的晚膳桌上,多了幾樣稀奇的食物:金黃焦脆的香酥珍珠米麵餅子、香味勾得人饞涎欲滴的烤紅薯;清炒土豆。高凌胃口大開,尚清和小四更是吃得幾乎撐圓了肚子,直誇好吃。
高凌看著他倆狼吞虎咽的吃相,一個念頭在心中悄然形成。
夏天來得快,去得也突然,一年中最美麗的秋天悄悄降臨。天氣雖然舒適了,但袁崢和高凌日子過得並不輕鬆,西疆向朝廷討要的援糧遲遲不見蹤影,民間糧食也不比去年多收,百姓們依然貧苦如前。好在高凌有先見,從各鄰國以商家的名義秘密購買了不少糧食屯著以備冬荒,雖然耗資不菲,卻也總算不至於鬧出大飢荒來。
一時不查,封了袁岳為安疆王世弟的皇帝回過味來,龍顏大怒,卻又金口玉言不好反悔,只能派密使輪番前來,除了逼迫高凌盡忠盡孝以外,竟接連找各種理由申斥安疆王執政不力,申斥罰俸不說,甚至想以「邊境太平,宜削減軍隊數量以務農,既可增加產糧又可縮減軍費,並安百姓之心」為由,要求袁崢削減四成的軍隊——二十五萬人馬!滿朝皆驚,太子高蘊認為不能操之過急,極力勸阻,才算暫時壓下這道要命的旨意。
收到安插在朝廷內部的人的線報,高凌倒抽一口冷氣,父皇也太狠了,為了這事,他竟然敢不顧整個西北乃至全國的安穩!可見袁崢一系列的成功謀划已令父皇極度不安,現今唯一的辦法只有緩兵之計,拖延時日而已。真怕七哥什麼時候不能說服父皇,自己在京城的親人們便安危難料了!
又一個春天在惴惴不安中如期而至,安疆王府迎來了大喜——繼韋雁為司擅,悠然為岳崧各都平安產下一女后,澄華公主果然誕下了一對健康活潑的男嬰。蘭皇帝當即賜予兩位外甥尊貴的爵銜。喜訊傳至京城,皇帝驚怔了半晌,丟下正彙報國事的太子,徑直往王淑妃宮裡去了。
看父皇怒意勃發的背影走遠,高蘊撿起被狠摔在地上的奏摺掃了一眼,立刻便明白了龍顏大怒的緣由。搖搖頭將之放回御案之上,才回到自己辦公的偏殿。叫來禮部尚書王睿垣:「安疆王世弟喜得貴子,請禮部按例擬一份賀禮清單,明日從戶部支取,以朝廷名義下賜。」又吩咐馬小暉:「你先回府,把這喜訊告訴太子妃,請她也準備一份厚禮,明日讓禮部派人一起送去西北。」再擬下一道鈞旨:「賜封袁岳二子皆為子爵,以示皇恩。」
看著紙上未乾的墨跡,高蘊想著自己已經兩個月大的寶貝女兒粉嘟嘟的可愛臉蛋兒,忽又想到遠在西北的袁崢看著一雙侄兒一天天長大,自己卻又難有子嗣,會是什麼心情,不禁暗暗替他難受。眼前似乎又晃過高凌委屈的面容和朦朧淚眼,真不知道該替誰抱屈。長嘆一聲推案而起,去院中打了趟拳,出了一身薄汗,心頭才稍稍好受些。
誰知第二天,王睿垣一臉無奈地來了太子府,把正要進宮的高蘊堵了個正著:「太子殿下,臣無能,派去戶部遞交禮物清單的屬下被秦尚書駁了回來,說是沒有皇後娘娘印簽,他不敢私自將這些貴重之物從國庫取出……」
當著一干侍衛的面,太子爺的臉「騰」地紅了,深呼吸兩下才平息了情緒:「王大人,你先回去,這事兒我有數了。我現在有事要進宮面聖,等回來再說。」轉身入內和太子妃商量了幾句,才快馬加鞭往皇城方向急馳,太子妃的馬車隨即也立刻起程。
在御書房等了半天,皇帝才迤邐而來。高蘊把一些自己無權處理的急件請父皇做了定奪,查顏觀色一番,發現父皇昨日的怒氣已然平息不少,才說了賜安疆王府賀禮的想法。皇帝顯得頗有些不耐煩:「這種小事你自己作主,什麼都要朕操心,要你這個太子來做擺設嗎!」甩手而去。
高蘊鬆了口氣,去了母后處請安。皇後宮里的小內侍偷偷告訴他:「太子妃帶著小郡主(高蘊的女兒)請安來了,大國舅(戶部尚書秦天雷)也在。」
揮退欲入內報信的宮女太監,高蘊側身躲在一邊,屏氣凝神聽暖閣里的對話。只聽秦氏恨鐵不成鋼地斥責弟弟:「你都四十多歲的人了,還這麼目光短淺!還不如蝶舞一介女流看得長遠!為了這區區兩萬兩銀子的禮物,讓蘭國不滿,讓太子、讓皇家落一個小氣的名聲,何苦來哉?更何況,袁岳生了兒子,對我們來說是好事,袁崢被高凌牽製得身後無人繼位,勢必兩人好不到哪兒去;那蘭公主也不是個任人作主的性子,如果再加上袁崢嫉妒弟弟,造成兄弟鬩牆,咱們就可以漁翁得利了……」
秦天雷如醍醐灌頂,拍著腦門一疊聲地附和:「唉呀,我怎麼沒想到這些?娘娘果然是諸葛轉世……」
秦氏輕哼一聲:「少來這套,以後這種想不明白的事兒,別一口駁了人家,先拖他一陣子,和本宮商量了再決定,得罪大臣事小,傷了蘊兒面子事大。」
「是是是,我知道了,娘娘您放心……」
姐弟二人說著心腹話,高蘊暗中咬牙,悄無聲息地向外退了十幾步,然後才大踏步進來,邊走邊喊:「母后,兒臣給您請安來了。」一掀帘子,「喲,舅舅也在呀。」向母后屈膝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