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巫蠱之靈
公元前91年，西漢長安城，陰華府宅。
剛到午時，日頭正盛。
可宅子里的每個人卻是冷汗岑岑，表情焦灼，全都沒了前夜宴會的意氣風發，也沒了昨日觀刑的興奮勁。
眾人向陰華頻頻使眼色，他也急啊，可是江充大人就像完全沒聽到他說話似的，他只得再次開口：「江大人，您看此事是否請玄女大人一起商議？」
「是啊，江大人，這玄女大人從昨日起就閉門不出，我們也請不動啊。」一個二品文官也作揖說道。
「城中已經有十幾戶人家中出現了失心瘋的癥狀，府衙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長安太守萬分急切，但江充依然充耳不聞。
「諸位大人，可知楚女九裊的傳說？」慵懶女聲好似從四面八方湧來，猶如耳語般清晰。
眾人四下尋找，玄女凝兒白衣飄訣的從廳外款款走來，明明走的不快，但又覺得一眨眼的功夫就已落於上座。
「願聞其詳。」長安太守首先回神，恭敬問道。
「相傳，楚國戰亂，有一名喚九裊的女子去戰場前線尋夫，不僅自己香消玉殞，孩子更是胎死腹中。她的怨氣與不甘使其化身成為九頭邪鳥，如果誰家有小孩，就會被她滴血標記，除非將孩子心甘情願的獻給她，否則她就會攝人魂氣，使人如獸一般。」凝兒娓娓道來，卻聽得眾人如坐針氈。
「如此想來，那十幾戶人家都是家中有孩子的！」長安太守恍然大悟，「可這九頭邪鳥和那血符、黑狗又有何關聯？」
「九頭邪鳥最怕黑狗，用黑狗祭祀，以血符為門，是有人以獻祭巫術請來的。不出三日，城中將會大亂。「凝兒難得語氣凌厲，她話音剛落，眾人已完全坐不住了。
「請玄女大人賜我等解救之法。」長安太守恭敬作揖，眾人也紛紛上前，齊聲說道：「請玄女大人賜我等解救之法。」
「落汐，你來了便進來吧。」凝兒並未直面回答眾人，看向廳外說道。
眾人紛紛回頭，只見一個穿著男裝的嬌小女子大步走來，五官英氣十足，她一一交給每人一枚銅錢，然後站在凝兒身側，從頭至尾一句話都沒說。
「這……這不過是尋常百姓家都有的厭勝銅錢，能有用嗎？」有人質疑道。
落汐冷哼一聲，清冽的脆聲說道：「同樣的東西不同的人施法，作用肯定不一樣，不要的話就還回來。」
眾人見凝兒也不說話，立馬把錢幣收入懷中。
「你們回去后，將這錢幣放在正廳房梁之上，切勿挪動位置。另外，還需勞煩太守大人，將這些銅錢分發到各家各戶。」凝兒示意落汐將一個布袋交給太守，又對陰華說道：「陰大人，明日的校獵表演，最好取消。」
陰華聽聞，十分為難，皇上旨意不敢不從，他一個無品無級的小人物又怎能做主，這本就是江充大人和黃門蘇文大人向武帝建議的，可江充大人此時雙眼微閉，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這可如何是好。
「玄女大人，這我無法做主啊，我只是奉旨行事。」陰華最終還是沒敢開口去問江充，要問就讓玄女去問吧。
廳內一陣交頭接耳，這巫蠱事件還沒落幕，怎麼又出了一個九頭邪鳥。
一人恍然問道：「玄女大人，你剛說這九頭邪鳥是有人用巫師獻祭請來的，那可知是誰請來的呢？」
凝兒幾不可察的勾唇一笑，意味深長地看向江充。
2018年，星市，幸福小區，凌晨。
大雨初停，清新的空氣里夾雜著青草的味道，街道上空無一人，路燈昏黃，風捲起掉落的葉子和幾張揉皺的報紙殘頁在空中打著圈，偶爾有幾聲狗吠，看似安詳靜謐。
但整條街區的住戶沒有一家亮起燈光，只有面前陳雪家的單元門廊上亮起一盞小燈。
凌森和簡凝剛準備邁開步子往裡走，清脆的爆裂聲接連響起，一聲接一聲，那感覺就像是被人追趕，越來越快。他們循聲看去，街道遠處的路燈燈泡接連炸裂，迸出絢麗的花火。
隨之而來黑暗逐漸向他們襲來，並且越來越急，直到越過他們向街道另一頭延伸，當爆裂聲終於停止，整條街道也陷入一片漆黑，依然只有那盞門廊燈固執地亮著。
「這歡迎儀式真是夠隆重的，你怎麼不給我們鋪上紅地毯呢。」簡凝冷笑著，語氣充滿諷刺意味，她朝著那盞燈，突然懶懶散散地走起了貓步，「凌森，別站著發獃。」簡凝邊走邊揮手，示意凌森趕緊跟上來。
凌森遲疑了一下便跟上去，不過，她剛是跟誰說話？
又是漆黑一片的屋子，凌森現在都已經習以為常了，他舉著手槍，將正要開門的簡凝拉到身側，自己先走了進去。
「凌森先生，您真是一位十足的紳士。」簡凝語氣誇張而又恭敬，左腳向後撤了一步，微微低下身子，兩手還拎著並不存在的裙擺，向凌森行了一個標準的歐式屈膝禮，只是臉上略帶戲謔的笑容讓她的優雅多了幾分玩世不恭。
她還真是一點都不著急！
凌森發現自己面對這女人，除了無奈，就是在極力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每向屋內多走一步，凌森都能感覺到那遊走全身的寒冷更加劇烈，窗戶上甚至都漸漸出現了冰凌花，噼啪作響；很快地板上竟也結起了薄冰，如同有生命般地向他們腳下延伸，倒真像是迎接他們而展開的地毯。
「凌森刑警，作為一個人類，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客廳的落地檯燈亮了，燈下的亞麻布沙發上，神父正悠哉的翹著二郎腿，那地板上的薄冰就是從他腳下延伸而來。
凌森自動忽略了他奇怪的話，什麼「作為人類」，簡直天方夜譚！
「神父，不，應該叫你徐傑，你由於販賣毒品，並涉嫌謀殺楊波被捕了，有什麼話可以到警局再說，現在告訴我，陳雪在哪。」
「凌森，我真不知道該欣賞你意志堅定，還是該說你神經大條。」徐傑答非所問，而且呵呵地笑了起來，好似聽到了什麼有意思的笑話。
凌森對他神經質的反應置若罔聞，解下腰間的手銬，徑直向他走去。
剛邁了兩步，徐傑身後的陰影中突然竄出兩條黑影，似人非人，像動物般四腳著地迅速向凌森撲來，還有那熟悉的「嘶嘶」聲，彷彿野獸被奪食般狂躁，兩條黑影卷著腥氣瞬間到了眼前，凌森甚至感覺到黑色的唾液沫子噴濺到他的臉上。
「彭~彭~」凌森毫不猶豫地開了兩槍，本應直接爆頭，但一股更加強大的力量將兩條黑影重重彈開，就像是炸彈的餘波，地上的薄冰連著地板都被震出道道裂痕，直向對面的牆壁而去。
凌森被這股無形的力量逼退了好幾步，所有的一切似乎就是在眨眼之間發生的，他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簡凝的右手還維持著揮出的姿勢，優雅而又隨意。而對面的牆壁上，兩條黑影劇烈地扭動著，像是要掙脫某種束縛，而且，他們竟然是凌空的？
他們裸著上身，瘦骨嶙峋，眼圈與嘴唇烏黑，顴骨高高凸起，滿身都是暗紅色的符文，但還能隱約認出是王剛和李成。
他們的行為已經完全不像是人類，沖著簡凝呲牙低吼著，眼睛里也發出暗紅色的光，兇狠嗜血，簡直就像是發怒的狼犬。
徐傑依然穩穩地坐在沙發上，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後的牆壁，那裡有兩個深深的彈孔，他挑著一邊眉毛，「這也太險了。」剛才那兩發子彈就擦著他的頭髮射了過去。
「我真的很討厭你的蠱惑術法，還有這些……寵物，太臭了。」簡凝撇撇嘴，從表情到語氣都是顯而易見的嫌棄。
簡凝纖細的手指輕輕一擺，兩條「狼犬」瞬間安靜了下來，癱軟的滑落在地板上，一點沒了剛才的兇狠，倒像是兩條乖巧的吉娃娃。
蠱惑術法？寵物？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如果說之前凌森還對惡靈鬼怪抱有一絲懷疑，那麼眼前的情況已經讓他不得不去相信了，但是，包括簡凝，他們都該死的是什麼鬼東西？
徐傑站起身，微笑地走近簡凝。
「骨雕，巫蠱之靈，跪下。」簡凝轉身面向他，猶如尊貴的女王，低沉的嗓音，簡短的命令，但充滿炙熱氣息的壓迫感陡然散發開來，屋中的薄冰也隨之消失。
凌森看著神父，或者是徐傑，又或者是什麼該死的巫蠱之靈骨雕，緩緩地單膝跪在簡凝面前，在她的手背上充滿恭敬地落下一吻，然後抬眼仰視著她，玩味地說道：「如您所願，玄女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