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愛與自由
2018年,星市。
眼前的小別墅,怎麼看都不像是簡凝的風格。
簡約利落的北歐建築,房子外牆是白鵝卵石的顏色,純潔柔潤,連窗欞都是白色的,隱約可見實木的紋路;還有本色質樸的紅磚房頂,尖尖的像個小塔。
房前的花園裡沒有種花,只有綠色的草坪和兩棵繁茂的法國梧桐,樹冠投下的陰影幾乎遮蔽了整個花園。
這樣低調的建築在星市「富人區」可以說是樸素到了極致,凌森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幢房子和簡凝聯繫到一起。
關於她的檔案、監控視頻,包括李銘的檢驗報告,都跟藍宸的記憶一樣,不翼而飛,就像簡凝這個人根本就沒有出現過。
但這絕不可能!
凌森的手揣在口袋裡,摸到了那個都彭打火機,金屬的冰涼觸感,這個唯一能證明她曾經存在過的東西……
「我總覺得這次贏的太輕鬆了,上次骨雕是為了引發巫蠱之禍,從宮廷到民間,從太子到百姓,武帝的大清洗可是死了數十萬人。」落汐啃著一個青蘋果,整個人陷在沙發里,含糊不清的說道。
「沒錯,但就算死了那麼多人,他們也沒達成目的,這次害死了一對夫婦……」簡凝輕聲說著,像是自言自語。
「這點我也覺得很奇怪,我明明把錢幣送給那個叫曉梅的女人了,給她解了蠱,她為什麼還要自殺呢?」落汐停下吃蘋果的動作,百思不得其解,「還有他們都在抓撓,指甲都壞死了,武帝那次沒這樣啊?」
「九裊應該知道,但是我現在卻找不到她。還有吳曉梅和楊波的死魂,都不在冥域……」簡凝還沒說完,就看向玄關,「郁磊,開門。」
凌森遲疑地敲了敲門,手還沒放下來,門就被打開了,迎面撲來一陣香風。
眼前的年輕男人,就是翡翠酒吧的搖滾樂隊主唱。他裸著上身,黑色的休閑長褲鬆鬆垮垮地掛在胯上,這大白天的也畫著濃重的眼線,嘴唇殷紅。
凌森垂眼看他,心想:這也太妖冶了!
男人也挑眉審視著凌森,高大結實,雖然全身都穿著衣服,但也看得出來是肩寬腰細臀窄的標準倒三角體型,充滿力量感和爆發力的肌肉,刀刻般的剛毅輪廓,深邃的棕色眼睛簡直迷死人,尤其是緊實的臀部,看起來真是性感極了。
凌森順著男人的視線發現,他在偏頭看自己的臀部?他皺起了眉,語氣冷漠,「這裡是簡凝家嗎?「
「我是郁磊。」男人似乎沒有聽到凌森的問題,走近一步,微微仰視著凌森,嘴角一勾,笑得也很妖冶。
「凌森,星市刑偵支隊刑警,這裡是簡凝家嗎?」凌森亮出警徽,臉色看起來非常難看,他有種被人騷擾的感覺。
男人撇撇嘴,顯得很無趣的樣子,退後一步將門完全打開,扭頭喊道,「阿凝,有人找你。」
凌森隨著郁磊的視線向屋內看去,一個素白的身影映入眼帘,這一刻,凌森覺得畫面被慢放了,眼前的人是簡凝嗎?
她光著腳,穿著純白的弔帶長裙,非常簡單的款式,只是材質極為輕盈,隨著她的步子,裙擺輕輕飄動。
她的身後是一整面牆的落地窗,月白色的紗質窗帘隨風而動,陽光勾勒著她優美的身段,黑色的長發柔順的掖在耳後,素顏的她看起來竟比往常多了一份清純。
郁磊看著簡凝,再看看凌森有些呆楞的模樣,他笑了,那感覺就像是在炫耀,又好像在驕傲:看到了沒,什麼叫美女。
「郁磊,我又不是聾子,小點聲。」這話雖然是對郁磊說的,但簡凝的視線卻始終鎖在凌森身上,這……怎麼可能?
凌森在與她目光接觸的時候猛然回神,剛才那一瞬間竟然心跳加快?
「簡凝,到底怎麼回事?」凌森越過郁磊走進屋內,注視著簡凝,她顯得那麼恍惚,看著他的眼神好似穿透了他看向了別處。
他們問了一樣的問題,還有那一樣深棕色的眼睛,如此堅定!阿丹於……凌森……
他們如此相像!
公元前91年,西漢長安城,陰華府宅。
阿丹於在屋子裡來回踱著步,這是一間真正的屋子,而不是陰暗潮濕的囚室。他焦躁不安,堅毅的面龐此時滿是疑惑,他竟然忘記了七天來發生的所有事情!
他所記得的最後一幕,是在如同修羅地獄一樣的校獵場上,一人一獸全身浴血站在沙地中央,那些似人非人的怪物殘肢散落在他們周圍,碩大的雨點砸在他的臉上,又將地上的鮮血沖刷成一條條紅色的細流……
那巨虎雖站在他的身後,卻是對著凝兒低下頭,就像夜宴那晚的籠中虎一樣馴服,這個女子絕不是方士巫女那麼簡單!
「吱呀。」
木門輕啟,柔柔的月光傾瀉而入,勾勒出一抹優雅的身影,讓她看起來散發出月白色的銀光。
凝兒?阿丹於有一瞬間的恍惚,她看起來如此純潔神聖,看著她輕輕關上門,自己的心竟不受控制的狂跳著。
誰也沒有先打破沉默,他們就那樣靜靜地望著對方,一絲涌動的曖昧充斥在兩人之間。
凝兒不知道自己這顆早已死去的心為什麼會陣陣緊縮,指尖都在微微發麻,這是久違了的心動感覺嗎?她太久沒有這種悸動的心情了,她以為自己這具美麗軀體里早已沒了心、沒了愛。
他大理石般結實的身上又添了新傷,尤其是肩頸上的咬傷,撕去了一小塊肉,糾結在一起的傷口觸目驚心,但這不並會讓她覺得可怖或者噁心,那是為了保護她而留下的傷痕,她好想為他撫平這傷口。
這麼想著,凝兒走上前去,纖細的手指輕輕撫摸著那道傷口。
阿丹於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她的手指如此冰涼如此真實,她現在近在咫尺,他握緊了拳頭,忍住想擁她入懷的衝動。
「凝兒,到底怎麼回事?」阿丹於將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轉移到自己的疑惑上,只有這樣,他才不會讓自己淪陷到不可自拔。
凝兒將視線從他的傷口上收回,看向他的眼睛,微微皺著眉,「什麼?」
「為什麼我會忘記過去七天的事情,為什麼那頭巨虎會向你臣服?」阿丹於低頭俯視著她,看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訝異,追問道:「你是誰?」
凝兒沒有回答他,她從他身側走過,撫摸著桌上的酒壺,阿丹於也隨著她轉過身,看著她的背影,過了片刻,她偏頭看向他,輕聲道:「阿丹於,我可以讓你離開這裡。」
她看見他皺起了眉,眸光變得凌厲。這是一個驕傲到骨子裡的男人,他怎麼會接受她的幫助,在他眼裡可能是一種施捨和侮辱。
「當然,前提是你願意,你不屬於這裡。」凝兒又補上一句,語氣里竟有著一絲慌張的意味。
阿丹於感覺到這微妙的不同,心又開始變得柔軟。他看著她回身拿起酒壺,仰頭灌下一大口,然後呼出一口氣,像是下了極大決心似的。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他幾乎忘記了自己要見她的原因。
凝兒面對他解下披風,露出一條輕薄的白色長裙,她身後的燈光,讓他能夠隱約看見她玲瓏有致的身體曲線。
她走近他,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她略帶酒味的氣息;近到他不敢呼吸,因為只要微微動一下,他的胸膛就會觸碰到她的身體。
凝兒直視著他的眼睛,雙手握住他身體兩側緊攥的拳頭,「阿丹於,和我一起離開,我會告訴你一切。」她踮起腳,與他鼻息可聞,她垂下長長的睫毛,看著他的眼睛。
阿丹於猶豫地抬起手,想要捧住她的臉深深地吻下去,但是他抬起又放下,無法與她亮如星辰的眸光接觸,一字一句都像是在極力壓抑著自己,「凝兒,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不能……。」
他摟過她的肩,在她的額頭上深深印下一吻,久久不肯離開。
凝兒睫毛輕顫,嘴邊只餘一抹苦笑。這才是她傾心的那個他啊……既然他決定了,那麼她願意為他祝福。
凝兒輕輕推開他,向後退了一步,冷靜的好像剛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阿丹於,忘記你之前的問題,你只要知道我不會對你不利。」
這突然的轉變讓阿丹於措手不及,這個女人如此特別,就是他對她動心的原因吧。他笑了,突然覺得那些讓他覺得疑惑的事情並不重要,如果他選擇的是她,那麼他也不會在意她的身份。
凝兒重新穿好了披風,不再看阿丹於,越過他打開門,身後傳來他低沉的聲音:「凝兒,後天的宴會不要參加,答應我。」
「我答應你。」凝兒沒有回頭,關上門,兩個人的距離隔著一道信仰。
兩天後的深夜,陰華府宅火光衝天,映紅了星空,所有到場的達官貴人們在宴會上被宰殺,血流成河,七零八落的屍體殘肢被扔進校獵訓練營的地下囚室。
在「巫蠱之禍」爆發的同時,以阿丹於為首的奴隸們為了自由而戰,在這場血腥大清洗之中又添了一筆,卻是大快人心。
凝兒在長安城外一處山丘上看著熊熊大火,巨虎在她身邊低吼著,像是在安慰她,用巨大的頭顱蹭了蹭她的肩膀。
「他不知自己也將死去,罷了,這是他的選擇。」凝兒撫摸著巨虎厚實的皮毛,想起與阿丹於相擁時感受到的那絲腐壞氣息,他不知道他必將失敗,但是他有他的追求與信仰,他不可能放棄計劃已久的自由之戰,這是他們之間不可逾越的障礙。
「但是你自由了。」凝兒拍拍巨虎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