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血染獵場
公元前91年，西漢長安城，皇家校獵武場。
空無一人的校獵武場，玄女凝兒隻身一人坐於皇室看台之上，身旁站著一個抹團霧般的暗紅色身影。
「我……前日是我和孩兒的忌日，有人恰好在那天獻祭，我受到蠱惑就……九裊有罪，請您處置。」那暗紅色的身影低了下來，跪在凝兒面前。
「獻祭之人是骨雕，你我都清楚，他的巫蠱之術，人和精怪都是抵抗不了的，所以我也不會怪你，在未鑄成大錯之前，你便回去吧。」凝兒輕輕擺手，語氣無波無瀾，微微閉起美目。
九裊見狀，深深叩首，也不再多說，她的身影越來越淡，直到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凝兒四周如同被人撩起的水波，扭曲蕩漾，凝兒復又睜開雙眸，方才還空無一人的校獵武場，赫然人山人海。
今日這場校獵比武甚是盛大，就連尋常百姓都被允許到場觀看，但武帝卻稱病抱恙並未到場。說到武帝，不知道江充和黃門蘇文使了什麼手段，連她都無法面見，此時一顆心總覺得懸著。
伴隨著如潮的歡呼聲，兩個高大健壯的身影從沉重木門揚起的沙土中走出，其中一個便是阿丹於。
阿丹於的步伐如他的眼神一般，堅定沉著。他右手握著短彎劍，左手持盾，骨節清晰可見。皮質的臂鎧與腿甲顯得十分輕便。胸膛和臂膀上的肌肉極為結實，身上布滿或新或舊的傷疤，雖然猙獰可怖，但卻透露出野性十足的美感。
他走到場中，抬起頭，看向遠處的凝兒。
素白的長裙，黑色的長發垂於胸前，即使看不清她的臉，他也可以想象到她黑色的瞳仁和嫣紅的唇瓣，那抹身影，讓他思念。
阿丹於直勾勾的盯著凝兒，戴上頭盔，舉起手中的劍。凝兒揚起嘴角，他在向自己示威，還是示愛？
「吼~吼！」
連續的巨吼從另一頭的鐵門傳來，那不是人類的嘶吼，而是屬於大自然主宰的王者之鳴！
上千人的校獵場上寂靜下來，所有人看向那道隆隆開啟的鐵門……
黑暗的陰影中，兩點幽光浮動，距地面足有一人高；隨之顯現的是巨大的頭顱和身型輪廓，當一隻寬厚有力的前爪猛地拍在沙地上時，人們終於看清了這野獸的模樣……
竟然是一頭成年的巨虎！
它的身長足有三米，四肢粗壯，棕黃皮毛之中的黑色條紋顯得威風凌凌，寬闊的面龐上鑲嵌著一雙近乎透明的灰色眼睛，那是曬白了的沙子的顏色。
而此時，它好像是不適應突如其來的光亮，緊閉雙眼，極其狂躁的甩了甩頭，發出一聲不耐的低吼。
看台上的人們都呆住了，忘記了呼喊，兩個校獵武者，對戰這樣的龐然大物，是讓他們用血肉之軀硬碰硬嗎？
阿丹於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劍，這根本不是前天夜宴上的那頭老虎！
「陰華，這是怎麼回事？」凝兒的表情冷淡，任誰都能聽出她語氣中的不快。
陰華惶恐起身，剛想回話，就被姍姍來遲的江充打斷，「是我安排的，為了使這場校獵表演更加精彩。」他斜眼看向凝兒，嘴角掛著一絲邪笑，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挑釁意味。
「吼~吼~！」巨虎發出暴躁的吼聲，由於它絲毫沒有戰意，兩個看守正在用長矛小心地刺著它的後腿。它的眼神漸漸變的兇狠，露出了鋒利的爪子與犬齒。阿丹於透過這雙充滿敵視的獸眼，彷彿看到了自己。
人們把老虎奉為勇氣與權威的象徵，而此時此地，它卻淪為供人取樂的玩物；而他們這些校獵武者又何嘗不是，儘管在這校獵場上獲得無盡喝彩，但最終也和這野獸一樣，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支配自己生命的權利！
看台上突然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巨虎被徹底激怒了，它迅猛回身將兩個看守拍飛，如同彎鉤的爪子幾乎將他們撕成兩半，內臟隨著它揮出的動作在空中拋灑，滾燙的鮮血甚至噴濺到前排觀眾的臉上。
巨虎的野性被鮮血的味道徹底激發了，它昂起頭，將殘缺的屍體踩在腳下，如同站在高處睥睨著它的領土，又好像在嘲笑對面的阿丹於和他的夥伴是那麼脆弱不堪。
它，才是殺戮的王者！
此時，滾滾烏雲從巨虎身後的天空中翻湧而來，陽光逐漸被遮蔽，而它灰白的眼睛卻顯得異常明亮。
生死決鬥一觸即發！
巨虎先動了，它邁開步子朝場中的兩人踱步走去，還未等人們呼出下一口氣，它猛然竄了出去，後腿一蹬躍起，挾著巨大的力量向兩人撲來。
此時，一切都安靜緩慢了下來，巨虎將身體伸展到極致，前肢騰空，七八厘米的鉤爪閃著寒光，這一擊足以穿透任何盾牌與血肉之軀。
阿丹於沒有後退，反而右腳上前一步，以左腿支撐身體向後仰倒，與鉤爪險險擦過，他順勢將劍向上揮出，正好砍在巨虎前肘部，劍尖劃出一道血線，緊接著他向側面一滾，躲開了轟然落下的巨虎身體。
烏雲幾乎遮蔽了所有的陽光，人們仰頭看向黑壓壓的天空，再看看場中剛剛取得第一回合勝利的異族武者，他單膝跪在地上，手腕一轉短彎劍掄出一個圓弧狀，他的目光專註，每一寸肌肉都在等待著爆發。
凝兒在阿丹於迎向巨虎的一瞬間，心像是被狠狠揪緊，停止了呼吸。
就在此時，落汐在凝兒身側耳語道：「剛剛得知，太守的手下為了錢財，將壓勝錢幣高價售賣，普通百姓家根本沒拿到！」
凝兒表情一凜，壞了……
皇家獵場歡呼雷動，彷彿校獵武者已經贏得了這場比賽似的，阿丹於知道，他不過是僥倖。
受傷的巨虎兇狠地露出與鉤爪一樣尖利的犬齒，掉頭就向兩人極速奔去。它嘶吼著，轉瞬已相距不到五步。
一切發生的太快了，阿丹於還來不及跑到夥伴身邊，就看到他被那鉤爪從胸口向腹部掃過，將他整個人拍飛出去，額甲也掉落到一旁。
受傷的武者伸出顫抖的手，將掉出來的一截腸子塞回腹腔，然而，不斷湧出的鮮血，染紅了他周圍的沙地。
巨虎沒有再次進攻，而是在原地來回踱著步，彷彿在欣賞著自己的傑作，又好像在羞辱著面前不堪一擊的對手。
一聲悶雷響起，一聲低吼溢出，一切都在昭示必勝的自信。
阿丹於沒有退卻，他也不會退卻，他的餘光撲捉到凝兒站在看台前的身影，想起她的那句話：「如果想死，也死在校獵場上。」
如果不能獲得他嚮往的自由，那就轟轟烈烈的戰一場吧，總比死在皮鞭酷刑下要好上一萬倍！
下定了決心，阿丹於放肆地扔掉了盾牌，雙手攥緊短彎劍。一擊，只有一擊的機會，他要放棄這些束縛，凝兒，看著我……
就當阿丹於以破釜沉舟地氣勢揮刀砍去的時候，巨虎反而沒了動作，它向著對面的觀眾席呲牙裂嘴，彷彿有更大的威脅即將來臨。
下一秒，看台上傳來陣陣慘叫，不同的方位都開始產生小範圍地騷動，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阿丹於停止了攻擊。
那些是什麼東西？似人非人，大概有十幾個，赤膊的上身滿是暗紅色符文，瘦骨嶙峋，眼窩與嘴唇比天空上的烏雲還要黑，他們幾乎是四腳著地的越過人群，有些竟然還沿著牆壁奔跑。
他們路經之處，很多無辜百姓都被咬斷了喉管，空空蕩蕩的咽喉汩汩流著鮮血，校獵場頓時變成了屠宰場。而他們都在向一點匯聚，皇家看台！
阿丹於向呆楞的看守大喊，「拿矛來！」
皇家看台早已亂成一團，人們奮力的奔逃，互不相讓。
凝兒看著襲來的怪物，嘴角浮上一絲冷笑，她偏頭看向江充，輕啟那嫣紅的唇瓣，「骨雕，你這是用了血蠱。」
「玄女大人神通通天，不用狠招怎能得手。你看這番景象，比起冥域又如何？」輕佻嘲諷的語氣，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
話語間，一隻怪物躍起襲來！
黑血四濺，凝兒看見劍尖從怪物的頭中貫穿而出，身體則跌下看台。
是他！
阿丹於將手中的短彎劍狠戾拋出，還好她安然無恙。短暫的視線交會，他舉起矛繼續向怪物們拋擲而出。怪物們發現攻擊的來源，發出尖利的鳴叫，隨即一起向阿丹於奔去。
「骨雕，你該慶幸我現在騰不出手殺你。」凝兒言語冷若冰霜，微微仰頭，眼睛從瞳孔內翻湧出黑色霧氣。
巨虎低吼一聲，看似對將敵人全部引過來的阿丹於非常不滿，但卻旋身背對阿丹於，一副要和他並肩戰鬥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