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兒女情常刀劍寒
雖有不少黑衣人追趕,但對陸無情來說不過是強弩之末。到了此時,她心裡已經踏實多了。她忽然想到她可以長時間行路,而兩個孩子怎麼能吃得消,得讓黑衣人停止追趕他們才好。她讓兩個孩子先躲起來,然後自己去迎敵。她迎敵的目的是讓黑衣人退去,而不是要取他們的性命。黑衣人跟她一觸便玩命廝殺起來。她先重傷了兩人,再喝道:「誰敢再上前就像他們一樣。」
這些黑衣人就像沒聽見她的話,就像上了發條的機器,仍一味地玩命廝殺。他們的冷酷讓陸無情觸目驚心,他們的心比野狼的心還獸還冷血。
「這是一群什麼人?」陸無情暗暗發問,心中不禁生寒。
陸無情殺傷的黑衣人越來越多,直到剩最後一個人。即使只剩下這最後一人也依然地冷血,依然毫不退縮,依然玩命廝殺。
陸無情無奈,這最後一人也死在她的劍下。她不喜歡殺戮,而今她的雙手上已沾滿鮮血,即使那些黑衣人都是「邪道之士」,她也覺得自己罪惡深重了。但她也明白這就是江湖,不是他死就是我死。她想著等以後她再也不入江湖,吃齋念佛,聊度殘生。
「陸姑娘幹得漂亮!」洪天亮趕來見滿地黑衣人屍體笑贊道。
「還未請教恩人大名。」陸無情施禮波瀾不驚問道。
「不敢。老叟洪天亮。」洪天亮謙遜道。他看了看周圍不見江盼和桑天震,於是又問道:「他們呢?」
陸無情朝著一棵大樹喊道:「你們都出來吧。」
江盼和桑天震從樹后一走出,洪天亮便迎了上去。到了近前,將他倆挽入懷裡,如釋重負道:「看到你們安然無恙,老叟可算可以心安了!」挽了一會兒,即放開手,轉過身,對陸無情道,「這裡非久留之地,我們快快離開。」
大家一路而行,行到天亮時分,才就地歇息。陸無情趁時問道:「盼兒,你可知你師父在哪兒?」
「被曾妖女抓了,就在無歸莊裡。」江盼答道。
「原來就在無歸庄。」陸無情嘆了口氣,繼續道,「早知道便順手將她救了。」
「師父的武藝不必那妖女差,都是那妖女施毒暗地傷人,我們才會被擒。」江盼憤憤不平道。
「她為人的確不夠正大光明。」陸無情道。她已對曾碧玉的人品深有體會。
「都過了這麼久了,也不知道師父她怎麼樣了。」江盼一臉憂愁擔心道。
「要不這樣,」陸無情思索道,「洪老前輩,麻煩您送他們回無憂庄,我得去無歸庄救出盼兒師父。」
「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洪天亮有些擔憂道。
「我們總不能都去,那盼兒和天震誰來照看?盼兒是我的命根子,他萬萬不能出事。有前輩護送,無情心裡才踏實。這對什麼來說都最重要。」陸無情袒露心懷道。
洪天亮亦知為人母者愛之偉大,於是道:「請放心,老叟縱然一死也要安全送他們回庄。」
「老前輩言重了。」陸無情道,「前輩大恩大德,無情永世不忘。」
「娘,孩兒不讓你去。」江盼泣道。
「記住好男兒不流淚。」陸無情一邊擦去江盼眼角淚水,一邊道,「你已經長大了,已經是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了,不能隨隨便便流眼淚了。娘,再陪你一會兒。」
江盼止住了淚水。倆人一同望著遠方。山風吹拂著,這靜默的一刻是那樣的情意融融。
江盼的心裡想的只有擔心母親,而陸無情心裡卻是思慮萬千。追尋夫君遙遙無期、恩怨情仇此起彼伏、江湖險惡觸目驚心,這一次次經歷,讓她心裡感到無比繁重而疲累不堪。她心裡沒有了希望,即使面對這如畫一般的青山綠林景色,映入眼帘卻再也裝不進心裡。
陽光強烈了許多,樹下已經形成了一片片陰涼。陸無情站起身,對江盼淡淡道,「娘,去了。」
江盼看著她,滿臉地依依不捨。陸無情毅然轉過身,對洪天亮道:「前輩,你們也上路吧。」
洪天亮頷首,道:「一路保重!咱們在無憂庄再見。」
陸無情「嗯」了一聲,抑制著沒有再看江盼一眼,似心裡一狠,大步離去。
「娘——」江盼大聲地呼喊。
「娘——」
「娘——」
「娘——」
……
江盼連續地呼喊。
陸無情像沒有聽見一樣,不回一次頭,腳下亦不停,一直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娘走了。」江盼心裡默念著。他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而心裡無比憂傷。
陸無情聽著一聲聲呼喊沒有回頭,沒有停步,而臉頰上已滾下兩道熱淚。短暫的相逢后又要分別,做兒子的不願意,做母親的又何嘗願意?可是,她別無選擇。也許這就是她的宿命。
陸無情直奔無歸庄。她走過一次,再走回去也快。進入山莊后,她發現山莊里的情形與上次來時並沒有什麼不同,還是那樣安靜少人。她想到曾碧玉萬萬不會料到她會殺個回馬槍,心裡輕鬆了許多。
山莊偌大找個囚人也當真不易,一間一間地找太費事費力,明目張胆地要人又過於魯莽,抓個舌頭探情問路又出奇地不見一人,她一時不知如何行動是好。藏在樹上正躊躇不定時,忽見一名弟子模樣的人從一間房出來,往一偏院去了。她正想抓個舌頭探問,於是便急忙追了上去。
來到偏院門口,躲在牆後向里察看。院子里沒有一個人,屋門都緊閉,屋裡也沒半點聲響。她輕步走進院落,四處察看,角角落落都看過了,沒有一人。
「人呢?明明看見有人進來怎麼沒有。」陸無情見此情形心中不禁疑惑。她不肯罷休,又仔仔細細地察看每一個犄角旮旯,最後發現在一叢竹林后隱著一個小圓門。這個圓門被竹林遮擋,不走到跟前絕不會看見。她像發現了別有洞天,有一種一探究竟的衝動。
小心謹慎地進了院子。院子里並排長著三棵古樹又粗又高,枝葉繁茂,格外引人注目。在中間那棵樹下霍然綁著一個老婆婆,不是西門海棠是誰。此刻,她低垂著頭,閉著眼睛,一條腿上染滿血跡。
陸無情疾步趕了過去,剛到樹下,就覺頭頂有響動,一抬頭,就見一人已從樹上落下,一劍朝她刺來。
來得快如疾風,陸無情驚呼一聲,向一旁疾閃。那劍沒有傷到她要害,卻划傷了她的右臂。她急退數步,看向右臂傷口,鮮血已染紅了一片。她又看向來人,那人正是司徒鷹。
司徒鷹一副得逞者的得意嘴臉,笑道:「陸無情,你上當了。看來你今天是必死無疑了。」
從她的話里,陸無情已發覺對手似已布下天羅地網,今天到場的人除了曾碧玉、慕容雲濤,一定還有司徒明月。她一人對付這麼多高手實在沒有自信。既然這樣,她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吧。等先活了命,再想著救人。她想到這,笑道:「鷹妹,你可能得意太早了,你看你身後是誰。」
司徒鷹聽了神色陡變,忙轉身觀瞧。她身後什麼人都沒有。這一刻,她才發覺上了當,再轉過身看陸無情時,人已不見了。但她知道她跑不遠,於是氣憤難當地追了上去。
陸無情跑進了花園,躲在濃密的花樹後面。她從懷裡掏出金瘡葯,先自行上了傷口。她必須要先治傷,否則流血太多不等人殺自己先丟了命。此刻,她心裡怨恨自己不已,怨恨她自己行事前還是想得不夠周全。
司徒鷹進了花園,不見陸無情的人影,正一籌莫展時,發現了地上的血跡,於是順著血跡一步步前行。
陸無情見了心裡發慌,她中了劍傷的右臂酸軟無力,難以施出劍法,假如司徒鷹尋到跟前,她將如何對付?
正心跳怦怦時,有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陸無情大驚,不由自主地轉身拿劍一擋,但見身後站著的並不是司徒鷹,而是那晚她救的那個少女。她見不是司徒鷹,劇烈欲出的心跳才平緩了些。
「姑娘,是敵是友?」陸無情輕聲問道。
「我把她引來,你去我房間。」吳蓮說完莞爾一笑,迎著司徒鷹奔跑去。
陸無情觀察著她的舉動。她裝作十分慌亂的樣子,跑到司徒鷹跟前時還假裝摔了一跤。司徒鷹把她扶起,顯得十分恭敬。而那少女急如熱鍋上的螞蟻,跺著腳,指著花園一面牆說著什麼。司徒鷹安慰了兩句,便疾步奔到牆根下躍牆而去了。
司徒鷹走了,陸無情鬆了口氣。她走出花圃,與那少女會合。
「多謝你了。」陸無情道。
「你救過我的命,這次算我報答你了。」吳蓮愉悅道,「走,去我房間。我要給你好好包紮包紮。」說完攙扶住她。
「你救了我,就不怕他們害你?」陸無情擔憂道。
「放心吧,他們不敢對我怎麼樣。」吳蓮沒有一絲憂慮道。
「對了,你是曾前輩的徒弟。除了曾前輩,的確沒人敢動你。」陸無情才恍悟道。
「快走吧,你不怕她又尋回來?」吳蓮勸道。
「哦!」陸無情才意識到危險並沒有完全過去。於是,她緊隨著少女的腳步趕緊朝房間走去。
進了房間,少女扶陸無情慢慢坐下,道:「恩人安心住下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知道我為什麼來莊裡?」陸無情疑問道。
「當然知道。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少女打包票道。
陸無情想起一件事,疑惑問道:「你師父呢?你師父布下羅網,怎又不見她現身?」
「布下羅網的不是我師父,是司徒明月。自從上次我師父敗給你以後,她就沒顏面再跟你交手了。所以躲起來了,練飛針。」
「那慕容雲濤呢?」
「那個惡棍受了傷,現在正養傷,自然也不敢拋頭露面。」
「吳綠傘呢?」
「他呀——」少女嘆了口氣道,「他沒了權利,心情哀愁,每天借酒度日。此刻大概正在夢想。」
「那司徒明月呢?」
「他這個人夠陰險。我也不知道他現在躲在哪裡。」吳蓮皺眉道。
「司徒明月武功如何?」
「不清楚。不過,我爹五個也打不過他一個。」
吳綠傘雖為無歸派一把手,但武功遠遠不及身為二把手的司徒明月。
「你爹是誰?」
「我爹就是吳——」吳蓮突然止住說話,險些說漏嘴。
「對了,你爹是莊裡的管家,上次你說過。」陸無情道,「你爹的名頭——恕我孤陋寡聞。」
「他就是個無名小輩,我都瞧不起他!」吳蓮說話時露出鄙夷的眼神。
「你不能這樣。他的武功再不好,也是你父親,你都該感到為榮才對。連自己的女兒都不支持他,他該多可憐啊!」
吳蓮沉默了。
「對了,我好像還沒問你的名字。」陸無情問道。
「我叫吳蓮。蓮花的蓮。」少女亦問道,「你又該怎麼稱呼?」
「陸無情——」
「無情。為什麼取這樣一個名字?」
「名字是家主取的。我從小被收養在慕容家。家主取這樣的名字給我,大概想告訴我,有情則傷,無情則贏的道理。」
「有情則傷,無情則贏。」吳蓮輕聲念著,繼而搖搖頭,道,「我不太懂。」
陸無情「哦」了一聲,道,「將來你就懂了。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