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大夢先覺 第八章：項鏈

清歡醒來的時候，外面不知何時又開始下起濛濛細雨，她出神地望著身邊的一切，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就算是後知後覺，也有了一種認命的歸宿感。至少，肖致是真的從她的生命里消失了，儘管抽筋拆骨一般，也期待著傷愈的那一天。

對此，她毫不懷疑。

子衿子佩發現她醒了，驚喜地過來說個不停。清歡問：「我又睡了很久嗎？」

子衿搖搖頭安慰她說：「沒關係小姐，你才好，多睡覺是應該的，就是你一直說夢話來著，我們也聽不懂。」

清歡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上面，自言自語地說：「我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子佩擔憂地說：「小姐，今天的事你不必擔心，我看世子爺也未必會怪罪，夫人也不敢傳出去的。」

今天的事？什麼事？

清歡轉過頭便看到子衿子佩半跪在她床前，兩邊的臉頰都是又紅又腫，一看就是挨了巴掌，而且一定還打了很多巴掌。

清歡頓時有些心疼，問她們：「你們怎麼了？」

子衿子佩都一愣。

「小姐忘記了？你今天辱罵世子爺了啊，而且，而且是，罵他全家。世子爺是當今聖上的親侄子，聖母皇太后的長孫，你這是，大不敬啊。」

清歡揉了揉腦門，這才想起來了。

不過不是想到如何辱罵他，何況她也不覺得那就是辱罵，至少沒有那麼嚴重吧？她首先想到的便是，上官昱佑那張臉，跟肖致一模一樣的臉！

清歡忍不住心旌搖曳，是他也來了嗎？還是她產生錯覺看錯了呢？

趙氏帶著下人進來了，她又恢復了往日的威嚴，咳了兩聲說：「你可知罪，別以為丫環替你受過這事就算了，以下犯上的罪名傳出去可是要連累相府的。」

清歡的心情不好，因為子衿子佩的事情正在鬱悶頭上，趙氏卻一頭撞進來，她只覺得，如果她身體爭氣的話，她想跟她力搏，痛痛快快打一架。

「怎麼不說話？啞巴了？」

「說什麼？傳出去？那就看你們敢不敢傳出去啊？」清歡勉強坐起來吹了一下指甲，漫不經心的說道。

趙氏笑了一下：「我們自然不敢說出去，不過世子能不能咽下這口氣就不好說了，你本來也是無關緊要的，若是連累了你的姐姐，可不要怪我不講情分。」

「這真是今年聽到的最好的笑話，情分？你我有什麼情分可講？」說著換了語氣：「你大可以傳出去，看這大不敬的罪名，是爹爹害怕，你害怕，還是我害怕？」

趙氏張口說：「哼，你的兩個姐姐今年都是要嫁進宣王府的熱門人選，若是因為你連累了姐姐的名聲，到時候你父親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姐姐們還有名聲嗎？再說了，」清歡偏偏腦袋漫不經心說：「想嫁進宣王府？世子爺的眼睛又不瞎。」

趙氏氣急敗壞道：「你，你這丫頭，倒也不用羨慕你的姐姐能嫁到好人家，將來母親定然也會為你好好選，一定不能委屈了你。」

「我呸。」清歡對著趙氏啐了一口：「再不要讓我聽到你在我面前自稱母親，你也配？」

外面有僕人來報，拿著對牌領東西來找趙氏，趙氏揉揉太陽穴，還想再說清歡幾句，終究沒有開口，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她，看得清歡有些心虛，似乎下一秒就被看穿了。

趙氏走了，房間里又平靜下來，外面細雨初歇，微風輕柔地打著窗戶，這樣寧靜的時光，清歡的心裡卻驚濤颶浪。

為這個身體，也為自己與她共用的這個身份。申清歡，這就是你的處境，也是我的處境。父親不疼你，母親不要你，如今我莫名其妙地來了，我也只想著逃走，若我走了，你會怎樣？你會活過來嗎？還過著以前的生活嗎？

她是握著項鏈睡著的，也是以同樣的姿勢醒的。

項鏈？這是誰的項鏈？我倆為什麼各有一個卻又一模一樣？是一個還是兩個？

剛好子衿子佩進來。

「你們兩個看看，這個項鏈你們認識嗎？我是什麼時候開始戴著的？」

「這是小姐打小就隨身戴著的啊。」

清歡又問：「那，這裡人人都見過？是從哪裡來的？」

「沒有，小姐的項鏈沒有人見過，以前夫人說過的，不能給外人瞧見了。」

「我娘說的，不能給外人看見？」

清歡自打穿越，第一次覺得也許這不是偶然，或許是有人算計好的。她感覺後背有些涼颼颼地，兩個丫環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心裡十分煩悶。

子衿驚呼一聲，說：「李嬤嬤一定知道的多，她是夫人的乳母，也是看著小姐出生的。」

「那你趕緊將李嬤嬤叫過來，我有事要問她。」不管了，死馬當做活馬醫。

子衿趕緊答應著去了，過了一會帶過來一個年過五十的嬤嬤，看起來很慈祥，看到清歡好好的坐在床邊，馬上就跪下了，想到夫人的囑託，一時老淚縱橫。

「子佩，快把嬤嬤扶起來坐下，你跟子衿守著門口，不要有人偷聽我們講話，我有話要問嬤嬤。」

「是，小姐。」子衿子佩馬上就守在了門邊上。

李嬤嬤坐穩之後還在垂淚，開口就說：「小姐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嬤嬤，我前幾天磕破了頭好多事情記不起來了，現在有幾個問題，是關於我親生母親的，想要問下嬤嬤。嬤嬤可知我母親是什麼人？為什麼會丟下我無緣無故的消失。」

「雲夫人本是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當年老爺，也就是你的外祖雲老爺受同僚排擠被罷官，便帶著雲夫人回了老家做起生意，雖然地位不同以往，可日子總算是太平了，後來老爺遇到了你父親，你父親進京趕考路過那裡，當時過得很窘迫，沒有繼續前行的盤纏了，老爺看他氣度不凡於心不忍便出資助他，還邀請他在家裡住了一段時間，便是那個時候你母親愛上你父親了，老爺厭倦官場，對你父親說了，若是執意去考取功名便必須要離開你母親，若是要娶他的女兒便發誓絕不為官，當時你父母親年輕氣盛，眼裡都只有彼此，就答應了成婚，不再進京，原本生活過的很甜蜜，可是沒有想到那一年你外祖得了急病去世了，你父親新婚的熱情已經消退，讀書人清高不屑經商，便執意離開家去了京城，一舉高中。你母親只好變賣家產離開故土。但是隨著你父親身份地位的改變，他對你母親的態度也改變了，夫妻恩愛一去不返。再後來又納了趙氏，你母親一心向佛很少跟趙氏紛爭，那天去寺廟上香我也是跟著的，可是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任我們怎麼找夫人都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清歡問：「有沒有可能是母親對父親心灰意冷，所以躲起來了，不願再回相府。」

「我不是沒有想過，可是夫人疼愛小姐，怎麼捨得將小姐留在這裡，相府裡面還有個趙氏虎視眈眈的看著小姐呢。大家都想著，夫人若是有意躲避，怎麼可能不帶走自己的女兒，除非是事出突然出了意外。老爺找了幾次沒有結果，我們便都覺得夫人凶多吉少了，連相爺也說，即便找到也難保清白之身，命人不必再找，只當夫人去了吧。小姐失去母親本來已經很可憐了，可是相爺卻遷怒小姐，說夫人失蹤鬧得人盡皆知，是相府的恥辱，連接著對小姐也不管不問了。」李嬤嬤說著又流下了眼淚。

「算了，你也不必傷心了，管不管我的我不也沒啥事？以後慢慢看吧，也不指望他們。」

「小姐不知道，雲老爺當年經商積攢了不少家產，夫人是家中獨女，來京城的時候帶的銀錢足有幾萬兩，還有幾箱子的首飾，現在全都攥在趙氏手裡，小姐縱然大方，可也不能太便宜了她們，何況她們也不會感念夫人小姐的情。」

「我還這麼有錢？唉，我能怎麼要回來呢？算了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哎對了，那趙氏什麼來歷啊？她娘家是哪裡，有沒有什麼後台撐腰啊？」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這個老奴也不敢亂說，趙夫人剛來到府里的時候有人嚼舌根說了她的身世，後來都被亂棍打死了。」

清歡一下子來了興趣，忙問：「嬤嬤且說，這裡不會有人傳出去。」

李嬤嬤說：「趙夫人是南陽侯的義女，後來送給了相爺做妾，生了大少爺被扶正的。」

南陽侯？義女？明面上這身份也過得去啊，清歡有些失望，說：「哦，這身份沒有什麼見不得光的吧？」

「不是，別人傳言說趙夫人是南陽侯府的舞女，據說是從那種，那種不幹凈的地方找來的，身姿妖嬈，妝扮艷麗，又能說會道，尤其是討男人歡心。後來侯爺為了拉攏相爺便認了義女送過來做妾。後來我在牆角聽到有丫環談論還不相信，可是沒幾日那幾個丫環就被杖斃了，傳言雖然終止了，卻有幾分欲蓋彌彰的意思，只是相爺被迷的七葷八素，又最不愛管這些內宅的事情，這些傳言自然也沒有傳到過相爺的耳朵。」

「原來如此，必然只有貼近的人才能知道真相，何況這些年她是相府的當家主母，還有誰敢說個不字。」清歡又嘆了一口氣，說：「只是不知道我母親是不是還活著，還能不能找回來，這失蹤的有些離奇。」

「小姐有此孝心，相信夫人吉人天相，一定能找到，只是老奴擔心，夫人即便找到了，相府也絕對容忍不下，待到小姐出嫁，夫人更是無立足之地啊。」李嬤嬤言至此更加憂心忡忡。

清歡擺手：「此事不必過於擔憂，先找到人再說，將來的事情一定有辦法的。」

「老奴擔憂也沒有用，連相爺當年都不肯再全力尋找，小姐一己之力能有什麼辦法？」

清歡有氣無力說：「都說是一日夫妻百日恩，父親也有些忒薄情了吧。」

清歡忍不住為這個未謀面的母親心寒，也為這個世界里可憐的清歡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