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浪起(3)

第17章 浪起(3)

北國。

北城。

「聖上,皇後娘娘在外頭等候多時了。」

「她有事?」

「說是有些事,聖上要不要見見,德武將軍也要回來了。」

上官琪倚靠在床榻上,手上是邊塞傳來的捷報。

「哦。傳膳吧,讓她也進來。」

皇帝輕飄飄的一句話,又在後宮掀起了一番波瀾。

「聽說,你找朕有事?」

皇後半跪在地上,看著曾經只是自己丈夫的男人一副天人之姿,著龍袍睥睨天下的氣勢,如今卻叫她膽寒。

旁人不知道他這個帝位怎麼來的,但是她知道,知道的一清二楚。

殺兄弒父,好不威風!

「聽聞陛下近日操勞,臣妾四處尋醫,在一高人手中求來一種秘葯。」

上官琪盯著她手裡的龍神丸瞧了許久,這清香倒是讓他安神,「這個,是給朕的?」

「是......陛下。此葯初服能令人神清氣爽,精神氣爽——陛、下——」

上官琪捏著她的下巴,沒讓她繼續說下去,「既然是皇后的心意,朕自然信,你我夫妻多年,你待我如何,朕心裡怎麼會沒數。」

「臣妾.......」

那晚之後,皇后重獲盛寵,重掌六宮實權。

寢殿夜夜笙歌,紅燭絲帳,與大婚時並無兩樣。

一連數日之後,皇后懷上了龍胎,這並不是上官琪的第一個孩子,他已經有了好幾個公主,卻還沒有太子。

即使對她的母親談不上多喜歡,但他還是能如計劃一樣地按時去後宮走一趟,但他從不留夜。這個胎兒,不過是他用來堵住悠悠眾口,鞏固帝王權利的一個手段罷了。

「陛下,龍神丸煉好了。」

「嗯。」上官琪讓太醫院的人研究了好久,確認無毒之後才開始服用。

「陛下的氣色好了許多,皇後娘娘真是有心了。」

「擬旨,給唐家加封。」

「是......」

江南。

繼肖正齊離開已過了數月,唐末在確認除乾淨知情者之後,過上了安枕無憂的日子。

至於肖正齊,他一直在找。

「樓主,國舅府唐末來訪。」

「知道了。」

蘇小楠看著院子里的人,笑道,「你打算在我這躲到什麼時候?」

「你覺得我出得了江南嗎?」

肖正齊沒料到唐末的斬草除根來的這麼快,無奈,只能跑到了滄瀾閣。

「不能。」蘇小楠說道,「不過小南樓的規矩是不沾染俗事,只買賣消息。」

「你在這個世間,就不可能不沾染俗事,除非......」

「除非什麼?」

「你從這裡消失。」

肖正齊笑道。

龍神丸的方子想必已經被宮裡的人研究得透透徹徹,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參破其中的端倪,從唐末現在的意氣風發來看,宮裡的貴人應該已經服用了。

「你在想什麼?」

「在想什麼時候才能東窗事發。」

「北城的事,我也聽說了,那麼好的東西是你給他的吧。」蘇小楠說道。

肖正齊看了她一眼,訝於她的聰明,「你有生意上門了,你不去嗎?」

「這就去。」

蘇小楠剛離去,肖正齊旁邊就出現了一個人。

呂櫟看他半閉著眼睛,看起來還老了一些。

「人族的壽命果然短暫,數月不見,你就老得這麼快,你以前不是最愛惜你這張臉了么?」

肖正齊輕笑了兩聲,「跟這些比起來,本君很快會獲得至高無上的權力,無論在哪,本君都是站在高處,俯視你們這些螻蟻的人。」

「哈哈哈,肖正齊,你還是這麼高傲,可惜啊,你已經沒有那個能力了。」呂櫟說道,「如果你指的是那張龍神丸的方子,那麼我告訴你,你很快會品嘗道失望的感覺。」

「你的消息還真是靈通,你就知道那東西是我的?」

「這兒的人看不出來,我還看不出來么。你為了功名權力,不惜作出這種下作的手段,不愧是你肖正齊,不愧是九天之上的大君啊!」

肖正齊點點頭,「過獎。」

蘇小楠回來的時候,這裡已經空無一人。

肖正齊什麼時候走的,沒有人知道。

他在街上晃悠了一會兒,很快被唐末的人發現,送到了國舅府。

「爺,您要的人抓到了。」

「哦?小南樓的人動作還真是快。」

「您要不要見見,關在死牢了。」

唐末擺擺手,「你看看能不能從他嘴裡撬出點什麼,不行的話,拉出去活埋了。」

「是。」

蘇小楠剛準備下山,又有人來了。

「蘇樓主,我家主子讓我告訴您,肖正齊的事不要插手。」

「哦?我還從未被人威脅過,我若偏要插手,你家主子打算如何做?」蘇小楠半笑著問道。

「您可以試試。」

那人話剛落,便如一陣青煙一般,消失了,地上留下一塊火燒的印記。

「樓主。」

蘇小楠看著地上活生生消失的人,陷入沉思,「肖正齊,你真是惹到誰了......」

「樓主。」

「滄瀾閣、小南樓閉門七日,不接來客。」

此時,死牢中躺著一衣衫襤褸的年輕人,身上的傷口向外冒血,黏糊糊的粘住了皮肉和布衫,蒼白地面孔卻是如深淵湖水般地平靜,單看那張臉,會有人覺得他在睡覺,而且睡得很香甜,嘴角還掛著似有似無的笑。

肖正齊正享受著難得的清凈,卻被一盆摻著鹽的涼水澆醒,皮肉像是發出滋啦啦的響,疼痛感直接鑽到耳膜,臉上終於有了一些動靜,眉頭微微皺起。

「本君最討厭這種濕濕嗒嗒的感覺。」他嘀咕道。

本就沒有氣力的身軀被人托起,手腕上被麻繩捆綁留下的傷口依然醒目,在同一個位置,鐐銬再次鎖上,綁在一根十字木樁上,儘管他不想承認,他現在真的像一塊死豬肉,毫無活氣。

「說不說?!」

一陣響亮的鞭聲落在他的胸口,本就零星幾片的碎衣片更加破爛。

「我——」

「啪!」

「說!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啪!」

還未等到肖正齊開口,滿嘴的鮮血先噴出來,跟不要錢似的。

「呂櫟,你以為本君會怕這些嗎?」他的視線雖然模糊,但是神志卻依然很清楚,嘴裡喃喃道。

「他好像瘋了。」

「怎麼看出來的?」

「他沒喊疼。」

「這就叫瘋了?」

「我覺得應該是。」

「也好,明天咱們就把他拖出去埋了。」

死牢里重歸寂靜,那兩個傢伙忘記把他放下來了,肖正齊喉嚨喘著氣,他第一次感覺道自己離死亡如此近,以前被他不屑一顧的生命竟然如此脆弱,竟然捱不過普通人的區區幾鞭子。

事實上,他身上的傷口不下百處。

「肖先生。」

牢門再次被打開,來者輕聲喚道:「肖先生。」

肖正齊抬起頭,從頭頂流的血液,途徑睫毛被阻攔凝結,擋住了視線,他睜了好久才勉強看清來人,「是你啊。」

他的聲音沙啞,全然不像數日前那個笑容溫和、言語輕快的少年,倒是這幾分輕鬆勁還在。

「肖先生,您......」

「你找我有事?」

「我來看看您,給您帶了一件衣服。」

肖正齊看著他手裡那件黑色衣袍,滿意地點點頭,「這樣式我不喜歡,但是顏色挺好。」

杜乙看著他滿身的傷痕,拿出一瓶葯來給他敷上。

「你忍著點。」

肖正齊笑了笑,說道:「我最忍不了疼了。」

杜乙幫他換好衣服,又餵了他一些食物。

肖正齊看了他一眼,「明日你就不要來了,你去西海之域,找魏天嵐。」

「西海之域?」

肖正齊點點頭,「去那兒吧,那兒更適合你,聽本君的。」

「......好。」

「嗯,跟他說,我讓你去的。」

肖正齊想了想,又補充道:「要是有機會見到魏瑾辰,跟她說,找滄瀾閣兌換那個人情。」

杜乙點點頭,「肖先生,我記住了。」

肖正齊靠在牆邊,仔細想了一下,應該沒什麼遺漏的,便讓他離去。

杜乙連夜從江南坐船去西海之域,因為肖正齊的落網,唐末的眼線鬆了許多,也給了他一個機會。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相信一個見面不過數次的陌生人,還是如此堅信。

天上下起了雨,下的很大,像是要洗刷這世間萬物一樣,動作卻很粗暴,沒有絲毫的憐香惜玉,對於那些剛剛冒出新芽的植物而言,這是一場滅頂之雨。

就如死牢中的人一樣,本以為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裡慨然死去,也算是最後的禮物。而這樣灰溜溜,沒有一點光亮的天氣讓人暴戾怨憤,行刑者同樣如此。

在得到唐末的命令之後,死牢中進來兩個粗獷的大漢,聽說是江南一帶有名的劊子手,殺人無數,面相猙獰,正如地底下的羅剎鬼,能鎮得住怨氣。

見到肖正齊的第一眼,所有人都有些意外,一種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平靜,身上散發出一種睥睨天下的王者氣勢。

「如果知道今天是這個鬼天氣,我寧願你們昨天來找我。」

眾人雖然有些忌憚,但是也只當他瘋了,誰不想多活一天,哪怕多活一刻也好。

國舅府後面有一大塊空地,再往前是一片臨河的小樹林,因為雨水的原因,濕地腳滑,幾人都有些忿忿不平,唯獨肖正齊在若無其事地欣賞著遠江。

「那是哪裡?」

「小樹林。」

「小樹林,做什麼的?」

「埋人的。」

肖正齊笑了笑,「埋我嗎?何必那麼麻煩,將我丟到江里不就好了,河水這麼湍急。」

「……」

有一人贊成道:「這主意好,給他身上綁上石塊,沉江餵魚!」

「但是主家的命令是活埋。」

「結果都是死,過程何必在意那麼多呢,再說,下了雨之後,挖坑會把身上弄髒。」一人撐著暗黃色油布傘說道。

肖正齊點點頭,要是活埋還說不定要被蟲子啃食,爛在泥土裡給花草樹木當肥料,真是太噁心了。

眾人像是在等待著什麼,終於有一個話語權稍大的人拍了板。

「行,綁石頭,沉江。」

劊子手搬了一塊足有半人高的石頭過來。

「兄弟,我還沒被淹死,就已經被壓死了。」

另一人重新選了一會兒,才找到一塊大小重量合適的石頭,綁在肖正齊的腰間。

「小兄弟,對不住,咱們也是拿錢辦事,冤有頭債有主,小兄弟這麼年輕,早點投胎選個好人家。」

說完,肖正齊連人帶石頭被推進了江中,很快就沒了下去,在如此湍急的江河之中,他顯得如此的弱小無力,下沉的速度遠超他的預料,甚至於連水花都沒有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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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世萬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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