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浪起（6）

肖正齊每日都睡到有些晚才起來，他偶爾勞作，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垂釣，把釣來的魚換些其他食物，以此來改善伙食。

他打算用魚肉煲粥喝，剔骨去刺之後的魚肉十分鮮美，魚湯熬成濃濃的米白色，待米粥全部吸收之後，那叫一個好喝。

他剛打算享用，就看見院子外站了一個人影。

「祁大夫？？」

「是。」

肖正齊放下手中的碗，「進來吧，總不該在這說話。」

祁禾走進來，看見碗中的白粥，「你先吃。」

「我吃飯不影響你說事，有事不妨直說。」他淡淡地說道。

祁禾沉默了片刻。

方才緩緩開口，「你認識屋鳩山莊琴白芷?」

「不算認識，見過而已。」

「你精通藥理？」他又問道。

「略懂一二。」

他想了想，認真地點點頭，「也對，否則你也不會找我了。」

肖正齊沒多在意，慢慢享用著碗中的食物。

「馬上是中秋緣會，你與我一同去江南。」

「為什麼我要去？」

「你難道不想去？」

「我沒有理由一定要去。」他說道。

「聽說滄瀾閣的人在找你，你不去看看嗎？」他忽然開口道。

肖正齊手中動作一滯，湯勺從他手中滑落，砸在碗沿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看來你認出我了。」

「這並不難。」

「庄淵是你的人？」

他搖了搖頭，「我只是借他的嘴試探了你一下而已，沒想到真的是你。」

肖正齊笑了起來，「是我就是我唄，我又沒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怕啥？」

「放心，我對你沒有敵意，只是想讓你幫個忙而已。」

「呵呵，你救了我，幫你是應該的，需要做什麼，直說就是。」他笑道。

祁禾摘下自己的黑袍，露出一張年輕俊秀的面容來，一雙冷傲的眼睛透著寒氣，他的額頭上有一道舊疤痕，雖然樣子不很明顯，但是仔細看來卻還是很醒目。

「你要我治你額頭上的疤痕么？」

肖正齊問道。

「不，我要你幫我找一個人……」

肖正齊離開江南好些日子，雖然沒什麼留念，但還是有些想念的，想念望江樓的飯菜。

「祁大夫，冒昧地問一句，你之前穿著黑袍是為了遮住頭上的疤嗎？」

祁禾點點頭，「算是吧。」

肖正齊帶著他往塵草堂走去，卻發現塵草堂關著門，便找旁邊的乞丐打聽了兩句，才知道塵草堂很久不做生意了。

「你要找人，為什麼不直接來滄瀾閣問？」

「滄瀾閣閉門很久了。」祁禾說道。

肖正齊熟門熟路地來到滄瀾閣門前，守門地瞧見他愣是嚇了個半死，緩了好久才去叫人請蘇小楠。

「蘇閣主，好久不見啊！」

肖正齊笑嘻嘻地打了個招呼。

蘇小楠看見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時，瞬間有些失神，她派了多少人出去，也不見回信，她本都已死心，這傢伙又活蹦亂跳地跳出來了。

「肖公子，你倒是紅光滿面啊。」蘇小楠笑道，她注意到旁邊的人，便斂了笑容。

「二位是有求於小南樓？」

肖正齊點點頭，「我們要找一個人。」

「可以，黃金十萬兩。」蘇小楠淡淡道。

「你獅子大開口啊！！」肖正齊驚呼道，以前只聽說滄瀾閣收取的代價高昂，沒想到是吃人不吐骨頭。

蘇小楠淡淡道，「這位公子，奉勸您一句，世道艱難，大勢所趨非人力可以抗衡。」

祁禾皺了皺眉頭，沒再多說。

「蘇閣主，咱們也是老朋友了，這個價格能不能少點？」肖正齊沒聽懂她話中的意思，繼續磨嗦道。

蘇小楠瞪了他一眼，這些天沒做生意，她可損失了不知道多少錢，「咱倆的賬一會兒再說！」

「我——」

祁禾擺擺手，「算了。」

蘇小楠：「這位公子，你要找的人現在很安全，她不希望你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來。」

「祁某明白了，多謝蘇閣主。」

「不用謝，反正會有人替你還的。」她瞥了一眼旁邊的人，笑道。

肖正齊叫住了他，「十萬兩而已，我替你給。」

祁禾眼中透過一絲驚訝，隨即便消逝，這不是一筆小數目，他們萍水相逢，他也無功不受祿。

蘇小楠看著他，等待著他接下來的動作。

「你先出去，我和她商量一下。」

祁禾被滄瀾閣的人帶到別處休息，留下肖正齊和蘇小楠二人。

「滄瀾閣不賒賬，你可想清楚。」

肖正齊在身上摸索了一陣，終於找到一張紙來。

「這是什麼？」

「望江樓的地契。」這是他從唐末書房裡順手牽羊得來的。

「這個也值不了十萬兩。」

「還差多少？」肖正齊問道。

蘇小楠嘆了口氣，「實話告訴你吧，是那個人不想與他往來。」

「這是為何？」

蘇小楠搖了搖頭，世間的事本來就不是你情我願就可以的，越是懂事的人，需要考慮的忌憚的就越多。

「你餓了吧，我讓人給你做些吃的。」

「那——」

「祁公子那邊我會送他下山的，你先歇歇吧。」

肖正齊用完膳之後，心中莫名地有些失落，看著山外霧雨朦朧，或是雨水，或是霧氣，他盯著床外看了許久，有人站到他真后都不曾察覺。

「在想什麼，這般入神。」

「沒什麼。」他轉過身來，「聽說今日的詩酒會很熱鬧，一起去看看？」

蘇小楠看了他一眼，「祁禾的事本就與你無關，很多事情，本來就是沒有辦法的。」

「或許吧。」他笑了一下，「我要去街上逛逛，走了。」

「你去吧，我就在這山裡待著了……」

上次的燈會，肖正齊有些可惜地沒見到畫舫，中秋詩會倒是彌補了他的缺憾，夜色剛剛降臨，大大小小的畫舫就往江邊駛來，船艙里亮著一盞燭燈，將美人兒的倩影勾勒出來。

岸邊站了不少風流才子，嘴裡吟誦著些表達情愛的言辭，眼睛卻是滴溜溜地看著畫舫里的人。即便是打著切磋交流的名頭，還是有不少懂些文墨的人。

「這位公子，我見你有些眼熟，可是在哪見過。」

「或許是在夢裡見過罷。」

肖正齊笑道。

「不是……啊！你是肖——」

肖正齊捂住那人的嘴，這個人就是曾經在死牢里對他施以酷刑的人，也不知怎麼地，竟然沒有被受到牽連。

「兄弟，你確定你認識我？」

「不認識不認識……」

肖正齊笑了笑，自己這個樣子感覺有些像心裡扭曲的人，說話的語氣都扭扭捏捏的。

「唐末真死了？」

「死了，當眾斬首的。」

肖正齊看他不像撒謊，便繼續問道，「除了唐氏，可還有其他人受牽連？」

「應是沒有了……」

「什麼叫應，有便是有，無便是無。」他厲聲說道。

「公子啊，我就是一普通小老百姓，官家的事，我哪裡清楚啊！」

他說的有些道理，肖正齊便沒有再追著這事不放，「你這是打算幹什麼去？」

「小人去萬魁樓……湊個熱鬧……嘿嘿……」

「萬魁樓，做什麼的？」

「這萬魁樓啊乃是……」

肖正齊對他說的那些不甚感興趣，便打發他走了，自己在街上閑逛起來，街邊大都是家人或者親友同行，像他這種獨身一人的還真是少。

他看見之前那家賣花燈的商販，便走了過去。

「老闆，你這生意不錯啊！」肖正齊看了一眼掛著的燈籠，比起之前要多了些造型。

「托公子的福，您瞧瞧，有沒有上眼的，我送您一個。」

肖正齊愣了一下，「你認得我?」

「瞧著面熟，倒是不太記得了，公子既然來打招呼，想必一定是曾經照顧過生意的貴人。」

肖正齊笑了笑，當真是生意人，嘴皮子這樣利索，他低頭正挑選著。

「老闆，我要那隻小豬燈。」

「姑娘好眼力，這個可是今年新上的款式。」商販樂呵呵地取下來。

肖正齊仔細瞧了一眼，這燈有些丑。

「老闆，錢給您。」

「姑娘，這燈不好看，我這個好看。」他把手中的燈遞到她面前。

姑娘這才注意到旁邊的年輕人，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你說，這個燈不好看嗎？但是剛剛老闆還說這是今年的新款式。」她帶著一雙笑眼，聲音還有些俏氣。

「那個是新的，我這個是好看的，給你。」

姑娘看了一眼手裡的燈，「你是要把它送給我嗎？」

「我是這麼想的，但很可惜我身上沒有錢。」肖正齊說道。

「無妨，我有。」

肖正齊不由多看了她幾眼，她有些有趣。

姑娘對上他的目光，笑了笑，把手中的燈給他，「送給你。」

「我嗎？」

「既然你覺得好看，想來你應該是喜歡的，所以我把你喜歡的東西送給你，難道不對嗎？」

肖正齊被她的邏輯折服，聽來好像沒有什麼不對，但是又覺得哪裡不通。

「你與我認識的那些人不同。」

「人和人本來就是不一樣的，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她說道。

「你說的有道理，這些話是誰教給你的？」

「沒有人教我，我自己知道的。」她笑著說道。

「那——」

「你問了我這麼多問題，我出於禮貌，全部都已經回答了，但是我們才剛認識不到半個時辰哦。」她打斷了肖正齊的話，卻依然笑著。

肖正齊笑了，好像是自己唐突了。

「我請你吃飯吧，這樣我們認識的時間就可以久一些了。」

「今天不太方便，下次吧。」她說道。

「下次……」

肖正齊一低頭的功夫，那個讓他眼前一亮的姑娘就消失了，倒是很少遇到這麼有趣的人了，他這樣想著，只是還沒來得及問她的名字。

人群中，陸朝元正和魏瑾辰一同在一家酒肆飲酒。

「魏姑娘，你口中苦澀該吃些甜的。」

魏瑾辰沒理他，只顧著自己喝。

陸朝元不再勸酒，也不打算制止她，只是坐在一側，替她倒酒，桌子上的空酒壺被人撤下，又換上新的。

「世子，你跟著我是沒有意義的。」

「子非我，安知我心中所想。」他淡淡說道。

魏瑾辰張了張嘴，她與她哥一樣，在擺弄文采上面不佔優勢，便打算以沉默反擊。

陸朝元看她的樣子，不忍笑了笑。

「魏姑娘是性情中人，就是虧在太性情了。」

「切～」魏瑾辰哼了一聲。

「今日是中秋佳節，你不用回家嗎？」

陸朝元搖了搖頭，「我父親公務繁忙，在家也只是我一人在家。」

「往年中秋，我大哥，二姐，三哥，還有爹娘，會一起坐在院子里飲酒，說家常，大哥總是會給我們送很多禮物。」魏瑾辰笑著說道。

「很羨慕你。」陸朝元說道。

「你為什麼不問我今年為什麼不回去？」魏瑾辰有些期待地說道。

「你今年為什麼不回去，與你家人共度中秋？」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她像是奸計得逞地笑著說道。

「那我就不問了。」

「你想知道嗎？」

「如果你願意告訴我，我就想知道。你如果不想說，那我就不想知道了。」

「這是什麼道理，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與我有什麼關係？」魏瑾辰像是有些醉了，嘴裡嘀嘀咕咕地說著。

陸朝元扶住她左右搖擺的身子，無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