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初試(3)

次日，天剛蒙亮的時候，陸朝元便上門了。

對於貪睡的人來說，一大早便有客人到訪，實在是一件氣惱的事。

肖正齊窩在被窩裡，蒙著腦袋迷迷糊糊地偶爾「嗯」一聲。

「肖兄，你是不是和……黎笙吵架了？」

被子里的人突然清醒了過來，「你不知道，她竟然敢威脅我，氣死我了！」

「她……其實沒有惡意的。」

「嘖~~陸朝元，你不會喜歡她吧？」

「胡、胡說什麼，陸某已經有了心儀之人，肖兄不要亂開玩笑。」陸朝元緊張地說道。

「就當我胡說吧。」

他再次把腦袋縮進去。

「肖兄大人不記小人過，要不向她低個頭吧？」

「不可能，我不向別人低頭，還敢暗中查我，真是莫名其妙了。」

「唉～」

「……」

「唉～」陸朝元又加重了幾分語氣。

「大清早的，晦氣啊，能不能別在我腦袋旁邊嘆氣啊？」

「不能。」

肖正齊被逼無奈，穿上衣服從床榻上爬起來。

「你怎樣才能低個頭啊？」

「行了行了，陪我去個地方吧。」

他擺擺手，拉著他出門坐馬車，離開了肖宅。

馬車停在一官府辦事處，門匾上歇著「督造訪」三個字，所謂督造訪其實就是官家設立的管理街鋪的機構，凡是新開的鋪子或是外來的商戶皆需要在此處辦理相關手續，拿到批文之後才可以開張迎客。

督造訪是個油水不錯的地方，負責簽辦批文的官員更是能從商戶手中拿到不少好處，畢竟萬一人家說你這經營不合規矩，隨時都能收走批文。

「呦！世子殿下，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陸朝元側身說道：「這位是國學院的監院，肖正齊，肖大人。」

按說肖正齊的官位實在是不起眼，也犯不著督造訪的這位督長對其禮遇有加，但是一來他是和陸朝元一同來的，二來國學院的事他也聽說了一些。

「見過肖大人。」

肖正齊扶住他的手，向其頷首行禮。

「督長大人客氣了，肖某今天來是有求於大人。」

督長微微蹙眉，邀兩人入內室詳談。

「肖大人可能不太清楚，但是世子殿下該明白，陛下有旨，朝中在職官員不得直接參与經商啊。」

「這我明白，世子也與我說過，不過不是我要開鋪子，是在下的一個朋友想開間藥鋪。」他說道。

「藥鋪？」

肖正齊想著林勉已經學有所成，若是開一間藥鋪的話，將來也能讓他自食其力。

「督長大人覺得哪裡不妥嗎？」

督長瞅了一眼陸朝元，有些話放不得到明面上來講，「江南的藥鋪幾乎都是塵草堂一手壟斷的，不是我不願給大人行這個方便，只是這地方它是地頭蛇。」

「塵草堂啊，無妨，我與那老闆認識，回頭我會和他們打招呼的，不過還是多謝大人提醒。」

督長見他這麼說，也不在說什麼，看在陸朝元的面子上，該說的該做的也都做了，後面要是出了什麼事可與他無關了。

肖正齊看著一眼批文和相關的手續，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把準備好的銀兩塞過去。

「大人，你我同僚，這可使不得啊！」

肖正齊笑了笑，「使得使得，日後還得多請大人照拂呢，我的那位朋友日後若是有什麼，不還是要來辛苦大人嘛！」

陸朝元微微點頭，示意他收下。

「既如此，那……」

「大人留步，我們就先走了。」

「二位慢走，有空常來玩兒啊！」

像這種官員挂名經商的其實不多，因為做生意賺錢比起別的渠道，辛苦受累不說，賺的也沒幾個錢。

陸朝元坐在馬車上，「你怎麼想起要開藥鋪？你那麼忙，哪有時間坐堂問診？」

「我有徒弟，不需要親自問診。」

「也好，也不枉你一身的好本事浪費了。」陸朝元淡淡說道，「要去塵草堂嗎？」

「再說吧，有時間我去看看蘇小楠。」

他靠在馬車上，一早起來折騰，他都有些累了。

「你的商鋪地址選好了沒，要不要我幫你看看？」

肖正齊重新坐好，笑嘻嘻地看著他：「不用，早就選好了，不過還缺些銀兩，你要是有的話，借我些唄。」

「行，回頭我讓人送到你府里去。現在我們去哪？」他問道。

「去找黎笙，我現在心情不錯，或許能答應你的要求哦！」

「車夫，望江樓，快！」

肖正齊還沒準備好，就感覺整個人飄了起來一樣，也不知道這車夫的一鞭子是使了多大的勁。

到門口的時候，陸朝元從衣袍里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他，「你空手上門，總有些不好。」

肖正齊：「……」

他敲了兩下門，過了一陣之後，裡面才有了一些動靜。

陸朝元輕輕推了他一把，自己則沒進去。

小雲見到他，還是有些惱氣，昨日那番話，實在是說得重了些。

「小雲，你家公子呢？」

「肖大人這是以什麼語氣在說話，是您作為大人，還是別的什麼？」

小丫鬟倒是伶牙俐齒，話裡有話的，一時倒讓他有口難辯。

小雲看到他手裡的盒子，冷聲道：「這是給我家公子的賠罪禮嗎？抱歉，若是什麼錯事都能靠這些俗物彌補的話，那這世上就沒有冤假錯案了。」

「小雲，好歹我也給你買過衣服的，你這人怎麼這麼薄情啊？果然是女子無情啊！」

說到衣服，小雲更有些氣惱，那明明不是她的尺寸，全是她家小姐的，害她錯意。

「我——」

肖正齊看了一眼帘子後面的人影，說道：「世上的錯事雖然不能彌補，但是一顆悔過之心也不能給他一次機會嘛，錯了一次的人就註定一輩子都是惡人嗎？」

「肖、肖大人，你這是怎麼了？我剛才也不是故意那樣說的，您這別突然矯揉做作啊！」

肖正齊把東西遞給她，「小雲，你這段時間不在，杜乙可是惦念掛心得緊啊！」

「杜、杜管家？」

「你先出去一下吧，我和你家公子有話說。」

「哦，好。」

肖正齊把門輕輕闔上，然後坐在桌前。

「你去找陸朝元了？」

「……」

「他讓我來給你服軟，可是我並不覺得我有什麼錯，但你如果因為這事一直就找他，我也不是很為難去向你道歉。」

黎笙從簾帳後面走出來，她今日沒有著男裝，而是換了一身日常的女子裙裝。

肖正齊見到她，並沒有很意外。

「你早猜到了？」

「沒猜，第一眼就看出來了。」

黎笙的臉色有些漲紅，如此說來，上次在制衣鋪子的事，是他故意為之的。

「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麼要那麼做？」

「並不想知道。」

「你可知我是誰？若是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你還會以這種態度與我說話嗎？」她頗為氣惱地說道。

「咦~本君建立九天的時候，多少人都是對我卑躬屈膝，唯唯諾諾的……算了，好漢不提當年勇。」

「你這個人總是說些奇奇怪怪的，我問過陸朝元了，關於你那些事我就不追究了。」

「……那還真是謝謝您。」

她笑了笑，也沒往心裡去：「算輩分，陸朝元得叫我一聲姑姑，你日後也隨他叫吧。」

「姑姑？」

從輩分上來說，陸侯爺的姐姐嫁與陛下作妃子，那麼當今陛下就是陸朝元的姑父，而她是皇帝的妹妹，陸朝元叫她姑姑也不吃虧。

「不錯，告訴你也無妨，本宮是長公主，此次來江南也是為了體察民情來的。」

「哦，臣失禮。」

他滿臉隨意，坐著就拱了拱手，絲毫沒有一個身為臣子的謙卑，也沒有對於長公主的敬畏。

「得了吧，我也沒看出你哪裡有作為臣子的覺悟。」

「長公主慎言，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哦，你可不要誣陷我。」

肖正齊難得正經臉，不過也就綳了一小會兒就放棄了。

「你是公主，我能不能問你打聽個事？」

「你不是說從不求人嘛？」

他停了一下，權衡了一下其中的利弊，「就當我求的不是人吧，應該是某個臣子的女兒之類的。」

她搖了搖頭，「朝野上下多少大臣，三妻四妾又有多少女兒，我這去哪給你找啊？」

「她應該是江南人，我碰見過她兩次，一次是在花燈節，另一次是在年前。她樣貌動人，生的乖巧可愛，既靈動又文靜，就像是書里寫的那樣的奇女子。」

「那你去書里找吧。」

「……」

黎笙不是不願意幫忙，只是這也太為難人了。

「好吧好吧，我會替你留意的，反正我在江南還會待上一陣子。」

「嗯，你記得上心。」

「……一直放心上呢！」

肖正齊笑了起來，今天這一趟也不算白來，「那我走了？」

「聽說朝里來人了，你帶我去瞧瞧。」

「你不能見人嘛，幹嘛要我帶你去。」

「你去不去？！」

「去……」

肖正齊帶著男裝扮相的黎笙趕到府衙時，人剛好到，不早不晚。

陸朝元站在前面，肖正齊則立於其側，黎笙跟在他後頭。

「大人遠道而來，委實辛苦，下官在望江樓備好酒菜，為大人接風洗塵。」

這次來的是一位兵部的官員，名叫關芸，為人倒也爽脫，以前帶兵打仗立了不少戰功，後來落了傷就退下來了，幾人見過禮之後，便去瞭望江樓。

「關將軍，這位是監院，旁邊幾位，是先前負責文試的官員。」

關芸捋了捋鬍子，這是他以前的習慣，笑著點點頭。

「嗯，都是少年才俊，都是我北國的棟樑，我聽說有一位叫肖正齊的，不知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