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斷袖之癖
外院的小徑陰森靜謐,葉盼香舉著小夜燈越走越快。她雖不信牛鬼蛇神,但獨自一人行走在夜色里當真有些害怕。
樹葉的摩挲聲,在漆黑的夜晚就像是女人尖銳的笑聲,透著無盡的陰冷。腳底的石子路參差不齊,葉盼香又要顧著眼前,又要顧著腳下,就怕不經意間摔倒了。
然而這一條小徑像是走不到盡頭似的,葉盼香害怕得邁著腿奔了起來。但她就像是被人抓住了小辮子,一條小徑而已,卻是怎麼也走不盡。
一陣陰風襲來,夜燈里的燭火被熄滅了,怎麼點也點不上。葉盼香看不清路,越發覺得陰冷。她再怎麼聰慧懂事,這具小身板也不過只有十一歲。此刻寒風凜冽,吹得她眼淚水都抑制不住了。
葉盼香小聲地抽泣,周遭一片漆黑,似乎還有貓叫聲,指不定跳出來幾隻野貓嚇人。
葉盼香只能邊流淚邊安慰自己,不到處亂瞅,免得更加心慌。她凍得鼻涕眼淚止不住,狼狽之餘倒顯得更加嬌憨可愛。葉盼香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前的暖玉,沒想到卻摸空了,她這才想起安寢前將暖玉放在了床頭,並沒有隨身攜帶,此刻只道是寒意更濃。
葉盼香長吸了一口氣,拔起腿就跑。總算東碰西撞,她沿著小徑到了一處燈火昏暗的院子。
此時風小了,葉盼香才得以重新點燃夜燈。她尋思著唐煥和那位娘子也該各自安歇了,她也可以提著小夜燈走回原本的小徑。
路過院子處,葉盼香不經意間抬頭望了一眼,染上淡淡火光的窗紙,映出兩個人的身影。兩人的腦袋貼得很緊,親密得像是一個人。
佛門凈地,實屬藐視佛門規矩,擾了修道之人的清靜。
眼不見心為凈,葉盼香忍著噁心疾步走了起來。無奈夜深人靜,她的小短腿又不耐走。
葉盼香腳步頓了頓,像是被腦海里的想法給嚇到了,立刻想逃走。嗓子雖偏細,但的的確確就是男子的聲音。
葉盼香站停,怯怯地回頭看了眼窗紙,兩人身量相當,不像是女子柔軟嬌小的身影.......
葉盼香心裡越發作嘔,加快腳步,慌不擇路地離開了。
直到有驚無險地回到了廂房,葉盼香想起方才看到的斷袖交好,只覺得一陣難以抑制的噁心。
夜裡難以入眠,脾胃翻滾著鬧騰。她晚膳本就沒有用多少,此刻便是想吐也吐不出來,難受得緊。
次日誦經后,葉盼香難掩倦色,一臉慘白地回到了榮安王府,可把王妃,劉嬤嬤給嚇到了。請了府醫來看過後,說是邪氣入體,才引發高燒,需好好調養。
索性一連好幾天的大雨,女學奉皇命停課一候。葉盼香也能好好在碧海閣里修養。
好在第二天晚上,葉盼香的高燒就退了,只是身子還有些弱,需要卧床靜養。
這一日,葉盼香已經有力氣下床走動了。用過早膳后,葉盼香斜靠在貴妃椅上消食,一手握著百草記。她也不知道這放了一候假后,萬道先生會不會直接考她們藥理,還是得有所準備。
劉嬤嬤替她去了朔風堂向王妃請安,此刻她身邊只有一直貼身侍奉的寶心和寶漪。
劉嬤嬤走了沒多久,守門的婢女就前來通傳,說是萬春堂的四公子來看七娘子了。
葉盼香翻頁的手一頓,唇色略微有些蒼白。半響,才對身邊的寶漪道:「你去替我回了四公子,就說我身體不適,不宜見客。」
寶漪瞅了眼自家娘子,唇泛白,面色也不如往常紅潤,的確是還沒好透。
外面許久不見動靜,葉盼香本以為唐煥不會強求。
可惜,她低估了那男人的無賴。
唐煥弔兒郎當地踏入她的閨房,神色自然如同在自己的院子里。他堂而皇之地坐在貴妃椅對面的紫檀椅上,舒服地翹著腿,飲著她放在桌上的花茶。
他身後還跟著一排婢女,手裡都捧著精緻的檀木盒,裡頭想必都裝著珍品。
葉盼香難得沒做臉上功夫,陰著一張小臉。
她本就覺得空山寺那晚的事情有些蹊蹺。她的小夜燈怎會突然被熄滅了,她又是怎麼繞到那院子目睹了那腌臢的一幕。想來十有八九是這位煥表哥搗的鬼,說來也是她運氣太過低迷,次次都能碰見唐煥。
唐煥悠然自得地用了兩塊桂花酥,並沒有先開口的意思。葉盼香內心煩悶,看不下去書卷,只覺得唐煥這人處處惹人厭,不得以壓下暗火,開口道:「不知四公子有何事?」
唐煥輕輕一笑,那雙桃花眼滿滿都是揶揄:「妹妹怎麼不繼續喊我煥表哥了?這四公子的名號可不如煥表哥來得動聽。」
葉盼香有些羞惱,唐煥對她說話的語氣實在是輕佻,就好像是在調戲他的紅顏。
葉盼香抿著嘴,臉上因為惱怒微微帶了點血色,到底還是改了稱呼:「香兒今日身子不爽,煥表哥有什麼事還是快些說吧,香兒想歇息了。」
唐煥嘴邊笑意更濃,故意顧左右而言他:「說來還得謝謝香表妹這場病,我這才尋得由頭逃一日禁足。」
葉盼香扯了扯唇,皮笑肉不笑道:「這有何,外祖母最是疼煥表哥。煥表哥只要在外祖母面前撒撒嬌,多說幾句好聽的話,這禁足可不足為懼。」
唐煥收了收笑臉,答非所問道:「香妹妹大概不知,我幼年比如今頑劣多了,府里上下卻沒有敢阻攔,表妹知道為何嗎?」
葉盼香不以為然,唐煥現如今便是這般放蕩不羈,難以約束,不難想象他兒時是如何一個盛世小霸王在府里翻天覆地凌辱下人的模樣。
不等葉盼香回答,唐煥便漫不經心道:「幼年每每逃學出去遊玩,總是會被祖父逮個正著,我自覺沒露出端倪,心下生疑。有一回,我照常逃學,實則躲在了祖父的書房門口。你猜,我看見了什麼?」
葉盼香摸不透他究竟想說什麼,咬著唇搖了搖頭。
唐煥大笑,字裡行間卻透著一股冷冽:「我瞧見了萬春堂的書童阿祿偷偷地走進了祖父的書房。當晚,我回來時又被逮住,阿祿陪我跪了一夜的祠堂,凍死了。你說,這種背信棄義的下人,留著有何用?」
葉盼香垂著頭,抿了抿唇。
唐煥是在告誡她,是在提醒她,怕不是在他眼裡,自己與那書童一般無二。
想來也是,榮安王府,本就是唐煥的領地,除掉她簡直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思至此處,葉盼香的小臉顯得更加蒼白。
唐煥見自己的話奏效了,又笑道:「妹妹身子弱,為兄特意尋了些珍貴藥材,給你補補身子。」
葉盼香平白受了好一通嚇唬,對於唐煥這種打個巴掌給個甜棗的做法嗤之以鼻,可又無能為力。
但她面上不顯,依舊軟糯道:「多謝煥表哥,」
唐煥見葉盼香很是識趣,滿意地勾了勾唇:「那好,為兄不擾了香表妹的清凈。」
唐煥邁著腳步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忽然又轉過頭,臉上滿是如沐春風:「要是藥力不夠,妹妹只管讓人去萬春堂取,定要確保藥到病除。」
葉盼香勉強彎了彎唇,點頭示意。心裡卻道,取什麼取,永遠都別和這個煥表哥見面了才好。
待人都走盡了,葉盼香才惆悵地嘆了口氣,將梳妝台前,鑲著明珠的黑匣子打了開來。
裡面赫然放了兩份地契,一離百花井街不遠處的店面。原是家小酒樓,可生意不好,老闆又嗜賭成性,不得已才將這樓賣了。掌柜的已經派人按照葉盼香畫的圖紙將這小酒樓重新修葺了一番。另一份地契則是小酒樓附近的一套三進的宅院。
葉盼香準備將這小酒樓做成一處賣女兒家首飾衣裳和胭脂的店。掌柜的已經替葉盼香尋好了這綉娘和打造首飾的工匠,皆是頂級手藝。
這胭脂類,掌柜名下有一處花田,地處京郊,用以供貨最是合適。由寶心和寶漪寫下這配方,用料,再讓底下的匠人製成口脂,香粉。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葉盼香盤算著開店的事,不過是為了日後萬一真相被不幸揭露時,她有能力自保,離開京城,尋一處靜謐地方。
榮安王府再好,到底也不是她真正的家。對於王府里的人而言,她始終是個無父無母的可憐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