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少爺
「陳科長有事?」
陳大有拿著頂禮帽含笑看著他:「小老弟,就幾句話的事。」
沈煉辰有些不解。
陳大有直接說破:「你就不奇怪,吳德鵬怎麼到現在都不知道蘇友榮被抓的事嗎?」
「這麼說要多謝陳科長了。」沈煉辰忙道,但他更疑惑了,陳大有就算要賣人情何至於賣給自己這種無權無職的新人呢。
「小事,但估計瞞不了多久。」陳大有的話沈煉辰能理解。
在情報部門工作的人,還是少校級別的人物無故失蹤半天,吳德鵬不找才怪。
誰知陳大有接著又丟出一句話來,石破天驚。
他說:「我來此,是把下午你沒追上的那個日諜送來的。」
饒是沈煉辰兩世為人見慣蹊蹺事,也瞠目結舌不知他葫蘆里買的什麼葯。
「你追捕對方時我就在現場,因此記得那廝的模樣,下午我正好發現了他。」
陳大有說的輕鬆,沈煉辰根本不信卻沒法深究。
「小老弟無需多想,都是為黨國效力而已。不過此事牽扯複雜,所以我就不和余樂行他們照面了。」
他說話的時候一輛車開來。
幾個人將一個五花大綁的傢伙推出,照了下臉,正是被沈煉辰盯梢的那個目標。
陳大有將禮帽也交給他,然後就隱沒在黑暗裡。
當余樂行出來時發現小舅子戴著頂帽子,腳邊還躺著只粽子,便好奇的問:「這誰啊。」
「之前跑掉的那個目標。」
「哦,啥?」余樂行大吃一驚。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沈煉辰確實很無語,余樂行就火了:「到底怎麼回事,啊!」
他叫的很大聲。
做姐夫的有情緒是對的,這小子才來幾天啊,都失控成這樣了。
陳大有送來的這個人是日方該行動組的組長。
特高科的這貨不知道在陳大有那邊受過什麼罪,被吊起來的時候眼神都有點獃滯。
禮帽里的證據更是觸目驚心。
那是駐軍這個月的軍需補充詳單。
據說在一二八期間,中國方面制定的作戰計劃隔天就能出現在日軍的桌上。
沈煉辰曾以為此事或有些誇大其詞,但他看到這份軍需詳單之後徹底無話可說。
詳單上具體到每個班的補給,甚至包括駐軍點的人數等。
有這種情報再配上那份精確地圖,真正打起來的時候,日本人簡直就是拿鎚子敲洋釘,一敲一個準。
這種仗你讓中國人怎麼才能打的贏?
此時參謀本部第二廳的權勢,還沒軍統時代那麼大。
熊式輝又是個極要面子的人。
周暢能明白他聽說此事後要氣成什麼樣,熊式輝當然不可能是間諜。
但不能保證他在盛怒之下,或者為遮羞直接斃了林國平。
要是發生這種事,軍情處想通過林國平深挖其上下線的計劃就成泡影。
因此只能秘密抓捕。
但比起這件事,更重要的卻是陳大有的做派。
余樂行不敢隱瞞趕緊帶沈煉辰又找周暢彙報。
「又怎麼了?」周暢見他們進來便問。
五十齣頭的老頭子雖然見慣風浪,今天還是過的有點心驚肉跳的。
要是余樂行支援的不及時,黨務調查科先行一步將蘇友榮和沈煉辰扣住,那可就是情報處被動了。
等他聽余樂行一彙報,周暢就納悶了:「陳大有想幹什麼?」
交通郵電檢查科和軍情處的電信科多有合作,陳大有也不是不認識他,卻搞的如此神秘,他這是要幹什麼?
「當時陳科長對沈煉辰說,這件事參合在軍情處和黨務調查科的矛盾里,他不便挑明。」余樂行做如此解釋說,這個理由其實很牽強。
「但我真是第一次見他。」沈煉辰解釋道。
周暢擺擺手,他當然知道沈煉辰的情況。
沒他點頭和余樂行擔保,周暢瘋了才會將個毛頭小夥子放進軍情處來。
但這也更讓周暢疑惑陳大有的行為目的。
半響后,摸不著頭緒的周暢索性暫先放下此事,他問余樂行:「林國平那邊你準備怎麼弄?」
「弟兄正在盯梢,只要他出營區我們就擇機抓捕。」
「恩。」周暢背著手來回走了兩步后,道:「抓林國平的時候,讓他也去。」
他口中的他,是沈煉辰。
「這…」余樂行有些不肯。
「廢話。」周暢眼睛一瞪:「他不從頭徹尾的參與進去,我怎麼拿他和黨務調查科打官司!做姐夫的維護妻弟是好的,但別忘了這裡是軍情處。」
「報告站長,我身手很好,一定能親手為您將林國平抓回來。」沈煉辰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趕緊請命。
周暢很滿意他的態度,說:「只要抓住林國平,我就為你扛下蘇友榮的事。但是。」
領導說但是,就是在划重點。
沈煉辰洗耳恭聽,周暢說:「下次如果遇到兄弟系統的人,再行如此激烈之舉,我就剝了你的皮。」
「是。」
他說的嚴重,沈煉辰心中卻直樂,這種好事哪還有下次。
老頭子分明是很滿意我對外的強硬。
出去后,余樂行果然和他說:「算你命大。當時要是你對蘇友榮硬不起來的話,那廝絕對會搶功再打我們情報處的臉。」
「那樣我就倒霉了。」沈煉辰笑道。
「但以後還是不要太衝動。」余樂行看著神采飛揚的小舅子,頭大如斗的叮囑道。
他能想象,經歷這件事之後黨務調查科絕對要把沈煉辰當成眼中釘來看。
副科長都給逮了,人家能不恨嗎。
這事暫時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說吧,實在不行將這小子趕回老家總好過死於黑槍。
余樂行想。
不得不承認特高科的骨幹都是硬骨頭,一個多小時過去了,羅正剛等用盡辦法也沒能撬開領頭人的嘴。
下面那兩男兩女對具體情況又不清楚。
尤其那兩女的,其實和何珍珠一樣都是半路給他們勾搭上的。
或者是老天保佑,就在這時盯梢的來電說林國平出了門,往法租界去。
余樂行二話不說叫起人馬往就外走。
抵達法租界后他打了個電話回處里,留守的弟兄這時已經得到消息,林國平到了大世界娛樂場。
一聽是那地方余樂行頓時覺得辣手。
大世界娛樂場雖然是黃楚九開的,實際已成黃金榮的盤中餐。
黃金榮今年61歲,他在江湖上的地位早為杜月笙取代。
但以杜月笙做人的風格,那裡反而成為幫會力量重點看護的場所。
軍情處雖然厲害,在租界卻沒執法權。
抓人就只能玩黑的,可玩這套青幫子弟才是行家。
思來想去,余樂行說:「先進去盯著再說吧,實在不行離開法租界的時候再動手。」
總之今天寧可不抓,也不能鬧出動靜。
坐落在愛多亞路路口的大世界遊樂場這個點依舊燈火輝煌。
霓虹招牌將路人酒醉后的臉龐照的光怪陸離,摩登男女們過著紙醉金迷的日子不願醒來。
來上海四天的沈煉辰,直到這一刻才感受到十里洋場的迷靡。
被周暢點將的他,成了抓捕林國平的主角。
這也是因為他是初來乍到,是個生面孔。
沈煉辰聽余樂行又叮囑了幾句話,主要是不要亂來后,他便走下車來。
這小子架子好,長得也陽光。
今天穿著黑色西裝外罩一件風衣。
幫他拎包的向北峰落半步跟著,越發襯的他氣度不凡。
姐兒愛俏。
在大世界門口轉悠的幾隻流鶯看到他眼睛一亮,就要撲上來糾纏。
沈煉辰加快腳步直接走進大世界。
他沒坐電梯,從大廳左側的大理石台階抵達三樓后,在劇場門外隨意找了個座拿起桌面上前客丟下的《遊樂場》報紙。
上面印有今晚劇場的些表演節目。
向北峰在衛生間和跟蹤人員接頭后出來,坐到他對面說:「目標就在劇場內第二排,馬祥生在。」
馬祥生,杜月笙的頭馬。
沈煉辰微微點頭。
余樂行上來坐在他後面不遠處,忽見向北峰堅持了幾句就起身下樓,他正納悶,沈煉辰也起身卻往右邊的舞廳走去。
「這混賬又準備搞什麼?」余樂行不解的想。
沒會兒就見沈煉辰胳膊上掛著個身穿旗袍的菇涼出來。
看到小舅子這副風流倜儻的樣子,余樂行眼都直了,他從哪兒騙的女人?
再看向北峰失火似的跑回來喊:「少爺,少爺。」
「這麼慌張幹什麼?」沈煉辰不滿的道。
他身邊的舞女蔓蔓好奇的打量向北峰,也為他這聲「少爺」稱呼,對身邊的男人更高看了半眼。
「少爺,這是您要的煙,另外周記的老闆想約您明晚吃飯。」
「沒空。你找個地方自己去玩吧,我請這位女士去看看戲。」
「那我給少爺您先買票。」向北峰狗腿十足的道。
「哎呦,少爺您是幹什麼的呀,又是股票還有老闆請客,很厲害呢。」蔓蔓嬌聲問,眼神掃過在沈煉辰手心轉著的那聽茄力克后,態度便又熱了幾分。
因為這是時年上海灘最頂級的香煙,英國進口,五十支一聽,要價一銀元,非達官富豪不能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