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思念
「婉婉。」
一道呼聲忽然從耳畔傳來，打破了午後的平靜，也打破了少女的沉思。
秦淮河水，碧波蕩漾，一艘艘各式各樣的漂亮畫舫，靜悄悄的停泊在河岸邊。
雕刻瑞獸的柱子，微微翹角的亭子。格子花窗，浮雕欄杆。停泊在這裡的每一艘畫舫用料皆是極為考究，而且外觀也是精美至極。
午後的秦淮河兩岸有些許寧靜，但是，再過幾個時辰，那便又會是另一番的景象。
到了夜幕時分，停泊在秦淮河中的畫舫便會紛紛不甘寂寞。一艘艘畫舫之上，點點彩燈閃爍，惑人香氣四溢，靡靡之音四起。瞬間，便會令所有人沉醉於其中，從而忘卻日間的一切煩惱。
在這其中，有一艘畫舫，卻是與眾不同，格外耀眼。
它身型稍大，通體鎏金，紫粉色的紗幔，隨風輕輕拂動。在陽光照射之下，泛著炫目無比的金光。
而且，在這艘畫舫的前檐最高之處，上面還有一隻用金絲楠木雕成的鳳凰，活靈活現，好似振翅欲飛。
這艘畫舫便是鳳棲閣的畫舫，它在金陵城中聞名遐邇，秦淮河畔獨一無二。
這艘畫舫建造而成泊於秦淮河之後，卻是很少待客。因為有資格登上這艘畫舫之人，在金陵城中屈指可數。
至今，金陵城中還有無數自命不凡的才子，想要登舫，卻被拒之門外。
原因？卻是很簡單。因為這艘畫舫是鳳棲閣所有，鳳棲閣這三個字，就代表著艷壓群芳。
此時舫頭，有一位身姿曼妙的少女，正斜坐于美人靠上，凝眉沉思。在她的手中，緊緊的握著，一件銀光閃閃的金屬物件。
一襲烏黑秀髮，綰髮於頂，呈飛動狀，梳著飛仙髻。她手如柔荑，膚如凝脂。如花似月的臉上，一雙眼睛清澈明亮，燦若繁星。
雖還是小小年紀，卻已經是傾國傾城之姿。
她還有一個極美的名字，李婉婉。
聽見有人在喚她，她回神過來，抬目望去。就見，一位身著粉衣，長得國色天香的女子，此刻正站在河岸邊，向她輕輕揮手。
「牡丹姨娘。」
少女見到來人，親切的對她喊道。原本凝眉的她，卻是瞬間綻放笑容掛在臉上。
一笑而傾城，一笑而百媚生。
「婉婉，你在此處做什麼？」
登上了畫舫的牡丹，在她身旁坐下，餘光看向她手中銀色金屬物件，輕聲問道。
「沒做什麼。」
婉婉輕輕搖頭。她的小手，再次用力緊緊的握住手中之物，好似怕它會飛走了一般。
「哎。」
「又在想你的父親和娘親了吧？」
牡丹伸出手來，輕輕拂過婉婉的秀髮，目光之中滿是疼愛。
「牡丹姨娘。」
「我......」
婉婉的眼角，漸漸有些濕潤，在親人的面前，她總是忍不住，會表現得十分脆弱，雖然她自己也知道她應該要堅強一些。
「哎。」
「想哭就哭出來吧，不要憋在心裡。」
牡丹溫柔對她說道。這個孩子，她的命也真是太苦了些。
「牡丹姨娘，你知道嗎？」
「這個時節，青州宮牆腳下的東湖，會開滿荷花，美麗極了。」
「父親和娘親曾帶我一起去賞荷，一家人坐在小木船上，飄在花海中。」
「娘親她會做一些好吃的甜點給我，因為我比較嘴饞。」
「父親他會站在船頭唱歌，雖然他唱的歌我有些聽不懂，但是曲調卻很是好聽。」
「可是，自從那年冬夜過後，我便再也吃不到娘親為我做的甜點，也再也聽不到父親所唱的歌聲。」
婉婉的眼角，淚珠一滴一滴滑落，染濕了她的衣襟。
「哎。」
「婉婉。」
「我可憐的孩子。」
看著淚如雨下的婉婉，牡丹無比心疼。
這個小丫頭，這兩年來一直都在棲鳳閣中生活。所有的姐妹，都把她當作自己的親女兒，親妹妹一般來看待。
那個男人，他曾經給予了她們所有姐妹一個家，一個可以遮風擋雨，又溫暖無比的家。
雖然他如今已經不在了，但是他依舊是一眾姐妹留存在心中的執念。婉婉是他留下的唯一血脈，姐妹們便把對他的所有恩情全部都轉移到了婉婉的身上。
她們的家，同樣也是婉婉的家。
她們教她詩詞歌賦，教她琴棋書畫，婉婉也是極為聰明，她每一樣皆是學得十分精通。小小年紀，已經有了要超越一眾姐妹之勢。
「婉婉，別太難過了。」
「你父親和娘親，他們一定不希望看到你如此傷心的樣子。」
「他們一定會希望你能夠快樂，能夠無憂無慮的長大。」
牡丹疼惜的看著婉婉，對她安慰道。她同樣不想，更不忍心看見婉婉這如此傷心的樣子。
「牡丹姨娘。」
「還是沒有查出，究竟是何人所為嗎？」
婉婉眼角掛淚，向著牡丹問道。語氣雖然很是平淡，卻是令人感到無比刺骨，在她的眼底深處，散發著道道寒芒。
「沒有。」
牡丹輕輕搖頭，沒有看婉婉的眼睛，她的心中很是自責。
「線索從煙雨樓那裡就斷了，當初樓主江嘯在臨死前，只交代了一個信息。」
「他是受了一個戴著銀色面具男子委託，對方付了重酬，因此他才會派人在半路截殺你們。」
「他沒有見過那個男子的面目，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定國公府之內的大火，也與他無關。」
「大齊對這件事也是一直在追查，可是直到如今，同樣也沒有任何線索。」
兩年過去了，依舊沒有任何一點線索。鳳棲閣一眾姐妹皆萬分自責，她們覺得對不起那個男人，也同樣對不起尚且年幼的婉婉。
「查不到嗎？」
小小年紀的她，有些無奈，她現在什麼都做不了。
「婉婉。」
「你不需要去想這些。」
「這件事就交給我們去查，好嗎？」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快樂的長大，其它什麼事情都不需要你去管。」
「相信我們，我們一定會給你父親和娘親，還有你，一個滿意的交代。」
「答應姨娘，好嗎？」
牡丹勸說著婉婉，在她這個年紀，去想查找兇手，想報仇之事，並不是一件好事。她們希望婉婉能夠活潑，快樂的成長。
「好。」
「辛苦諸位姨娘了。」
婉婉聽話的點了點頭。兩年來，一眾姨娘皆是無比關心她，疼愛她，她都深深記在了心裡。待她長大，她一定會好好的報答她們。
「傻丫頭。」
「別多想了，走吧，跟姨娘回去。」
牡丹輕輕拉起婉婉的手，牽著她走下了畫舫。
夜幕降臨，鳳棲閣開始熱鬧起來。其內燈火通明，天籟之音回蕩。
這裡並沒有其他青樓一般的烏煙瘴氣，風花雪月，只有琴棋書畫，詩詞歌賦。
來往之人，皆是飽讀詩書的文雅之士。來此喝一杯美酒，聽一首名曲，卻是愜意非常。
「蓮姨。」
「我想要修武。」
蓮心的房間內，婉婉一臉堅定的對她說道。
「婉婉。」
「蓮姨並不想你修武，不是怕你吃苦，只是......」
「哎。」
「罷了罷了。」
「蓮姨答應你。」
蓮心無奈的點頭答應，她無法拒絕婉婉提出的任何要求。她心中不想婉婉修武的真正原因，便是怕她因為仇恨，蒙蔽了雙眼，從此走上弒殺染血的道路。
殺人，有她們這些姐妹就夠了，並不需要婉婉去承擔。
「去歇息吧，你明日卯時起來，然後到花園等我。」
「好。」
夜已深，鳳棲閣的頂樓，從這裡向著窗外望去，可以看見秦淮河之上依舊星光點點。
「父親，娘親。」
「婉婉已經長大了呢。」
目光望著遠處，婉婉自言自語，她的臉上掛著些許笑意。
伸出如玉小手，她輕輕關上窗子，臉上笑意也一併散去，面色開始漸漸變得冰冷。
本是盛夏時節，可是房間之中，卻是越來越寂靜，越來越冰冷。
有一道殺機閃現，想要破窗而出，想要惑亂天下。
轉身一瞬，她已經不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