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通向星巢的路
凄厲如野獸的喊叫頓時充斥在隧道里，火焰毫無預兆地爆發，猶如火油一般傾灑在每個黑袍人身上，十三個活人變成十三個火人，或跪倒或奔逃。
「快，墮化！」為首的黑袍人吼道。
唐天威眼神漠然，左手微微抬起。
一道雷霆從天而降，丈許寬的閃光穿過十三名黑袍人。在那麼一瞬，韓丹騰看到十三個人型輪廓在耀眼的光芒中凝固。
噗噗。
十三具焦黑的屍體倒地，「嘭」地一聲化為漆黑的灰燼。
「小李。」唐天威冷聲道。
「是！」小李應聲，而後一陣不知從何處刮來的大風將滿地的灰燼吹散。
隧道後方傳來汽車的喇叭聲，一輛黑色賓士駛過，車後座的一個小女孩睜大眼睛好奇地看向幾人。賓士穿過散入空中的灰燼組成的帷幕，很快消失在隧道出口不遠處的拐角。
「走吧。」唐天威坐上車。
「哦。」韓丹騰還沒有回過神，他看著空蕩蕩的隧道，腦袋發矇。
「慢。」唐天威忽然抬手。
噗。
猶如飛蛾撲火一樣的聲音響起。
「走。」唐天威又說。
越野車啟動，駛向山外的高速公路。
韓丹騰向窗外看了一眼，看到一個黑色的人形物體從道路一旁的樹上落下，砸在灌木叢上后爆成一團灰塵。
......
黑色起源，亞洲分部。
這是一家坐落在龍國，聞名世界的信息技術公司，位於省城市中心的三十層大廈為公司總部，雖然是夜晚，但十層以上的辦公區仍是燈火通明，一道道身影穿梭在電腦與辦公桌間。
公司最頂層是老總的辦公室，裝修毫不華麗，甚至可以說是寒磣，灰白的牆壁上掛滿紅色的錦旗，最中間是一副筆法拙劣的鄉村山野畫，畫上是一個谷堆，背景為即將沒入地平線的落日，與眾不同的是那落日周圍沒有一點雲彩，血紅的夕陽亮得刺眼。辦公室里只擺放了一張老舊的木質辦公桌和一個快要散架的書架，書架上凌亂地擺放著一本本通俗小說，老總此刻坐在辦公桌后，靠著老人椅，晃著身子，盯著電腦，右手端著一杯剛剛泡好的枸杞茶。
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使老總悠哉的身形微微一滯，糾結了片刻，老總嘆口氣，決定先處理正事，他把電腦上正熱播的喜劇暫停，清咳一聲，按下了桌子上的門鈴。
「請進。」老總發出稚嫩的男童音。
木門打開，一個身穿職場制服，身材火爆的女子大步走進來，她先是四處看了下，沒有找到椅子，旋即冷哼一聲，徑直走到辦公桌前，一屁股坐了上去。
「喂，別弄髒我的桌子！」老總怒喝道，「這可是我花了好大功夫淘來的紅木傢具！」
「哦？」女子黛眉微蹙，「多少錢？」
「呃......」老總頓時語塞，支支吾吾地說，「沒花多少，對公司來說是九牛一毛。」
「呵。」女子冷笑，「你以為我不知道？好嘛，我在外邊忙來忙去，你在這裡瀟洒揮霍。」
「咱不說這個，」老總急忙轉移話題，「你找我肯定有事，先說正事兒。」
女子推了下鼻樑上的晶紅眼鏡，說道：「龍國中部我們的一個小隊發現王族之人，然後失去聯絡。」
老總等待了一會兒，雙肩一聳：「更詳細的呢？」
「十四個人，」女子說，「四個B，十個C，在通報發出的五十秒內，全部失聯，善於隱藏的B是最後失聯的，和前邊十三人相差了四十秒，他最後發出的信息是一句沒有說完的話。」
「什麼？」老總坐直了身體，輕輕敲打著辦公桌。
「發現A級王族，具有雷與......」女子拿出手機，放出了那句話。
「雷與什麼？」老總眉頭輕皺，「能夠滅殺我們的常規小隊，應該是極具攻擊性的系統，雷與冰？雷與火？」
「此外，我們與那個小隊有長達三十秒的通訊中斷。」女子補充道。
「是雷霆，阻礙了信號傳播。」老總眼中精芒掠過，說道，「是個有經驗的王族。」
「我們怎麼辦？」女子問。
老總跳下老人椅，小手摩挲著下巴，在辦公室里踱步。
女子等待著，看到桌子上枸杞茶，伸出素手端起，張開小嘴，一飲而盡。
「我的茶！」老總瞥到，而後哭喊。
「算是對我辛勞賺錢的補償。」女子舔了舔嘴唇，「你想到怎麼做了嗎？」
老總無奈地嘆口氣，說道：「我親自去看看吧。」
「好呀，」女子笑了，「自從你住進這大廈，都兩年沒有出去了。」
「宅在這裡追劇打遊戲多好。」老總嘟嘟嘴。
「總悶著也不是事兒，」女子起身，走出辦公室，「你準備一下，我安排飛機。」
凌晨，龍國中部山區。
直升機的轟鳴聲驚動山中的飛鳥，一個身穿背帶褲的十歲男童和一個穿著靚麗的女子通過繩索落在公路上。
「這條公路車流量稀少，我們查看監控，發現從事發到現在，只有五輛車通過，其中，有一輛軍用越野車。」女子穿著高跟鞋，走在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查那輛軍用越野車。」男童說。
「是。」
男童走到隧道出口，注意到什麼，蹲下，用手指蹭了一下地面，抬起，燈光下，手指肚上是一抹漆黑的灰。
「是雷與火呀。」男童輕笑了一下，「原來是老熟人。」
「誰？」女子湊上前，香風撲面，讓男童鼻子不由抽了抽。
「還能是誰？是唐天威。」男童站起身，雙眸盯著隧道，「他是星巢此次行動的負責人，但他應該在飛機上。」
「那輛軍用越野車已經抵達北方的蒙木荒漠了。」女子看了一眼抱著的平板，說道，「這裡距離蒙木荒漠直線距離就有一千四百公里。」
「我們被騙了。」男童閉上雙眼。
「你是說針對唐天威乘坐飛機的襲擊計劃嗎？」女子搖搖頭，「那架飛機有一個戰機中隊護航，襲擊行動失敗，飛機現在也抵達蒙木荒漠了。」
「星巢這次的行動，是搜尋隱匿在民間的王族，」男童低語，「五千個，我們只攔下一個，這是最後一個，一定有特殊之處。」
一點紅色的光芒從男童的眼皮滲出，女子頓時面色一變。
「段魂，上頭沒有明確吩咐我們要阻撓他們，襲擊也只是順手而為，沒必要的。」女子急忙勸道。
「我嗅到了不一樣的氣息。」段魂低聲道，「保護我。」
女子無奈，點了點頭：「好的。」
男童眼眸處的紅光愈加鮮艷，如心臟泵出的最新鮮的血。
「啟動了......」女子感應到了段魂的高維基因系統，那感覺冰冷如蛇的鱗片，雖然反感卻又感受不到惡意。
段魂閉著眼，視線里卻是一片血紅，隨著高維基因系統的啟動，世界以完全不同的樣貌呈現在他的意識中。
灰色的發光線條勾勒出一個個生命體的輪廓，樹上棲息的鳥，土壤中蠕動的蟲等等，而沒有生命的道路和其他物體則是純粹的黑。在黑白分明的世界里，段魂將自己的意識延展開來，從樹上那隻鳥開始。
「自然仿生，萬生感應。」
現在，段魂是一隻鳥，他鑽進鳥的記憶里，看到了那輛軍用越野車，與之一同的，還有爆炸的火光與震耳的雷霆，緊接著，他變為一隻地上的螞蟻，軍用越野車通過時的劇烈震動曾刺激它通過腺體排出費洛蒙，再之後，他化為另一隻鳥，這隻鳥曾看到那輛軍用越野車飛馳而過並伴飛了片刻。
沿著軍用越野車的方向，所有感知到其存在的生物皆向段魂傳達著信息，無數信息的碎片集結在一起，最終成為完整的圖像。
軍車以每小時達七百公里的速度掠過，夜色下沒有鏡頭可以拍清它的影像，但其他生物可以。鳥兒察覺到裹挾在越野車四周的異常氣流，貓頭鷹則可以看清車牌號。
萬生感應不斷延伸，段魂鼻孔里一縷鮮血流出，後腦勺隱隱作痛並加劇，但段魂不願放棄，他追上了越野車，以一種近乎時光回溯的方式看到了發生過的一切，並將要趕上現實。
到了。
荒漠公路上，軍用越野車在飛馳。
道路一旁，眼鏡蛇抬起頭，紅外感應成像傳遞給千里之外的段魂。
段魂看到了唐天威，看到了駕駛座上的小李，還有一個睡著的少年。
「你就是最後一個嗎。」段魂死死盯著那少年，「不一樣氣息的來源。」
荒漠的山壁上，一隻沉睡的禿鷲忽然騰起，鳴叫著飛向相隔不遠的荒漠公路，它飛到空中，不受控制地將目光轉向一個急速移動的物體上。
鷹眼鎖定。
段魂看清了車窗后的那人，雖然光線很暗，同一時刻，那人睜開了眼。
段魂看到一隻詭異的眼睛。
它的瞳孔是七色的，七種顏色的圈組合在一起，緩緩旋轉，猶如黑洞吞噬恆星。
「啊！」段魂發出一聲慘叫，雙手捂著眼睛跪倒在地。
「段魂！」女子驚呼，伸出手拍著段魂的肩膀。
一輛黑色轎車從隧道那頭飛馳而來，司機眼皮不住地下垂，等他看到隧道口還有兩個人時，頓時頭皮發麻。他本能地踩下剎車，眼前景象飛速變幻。
急促的剎車聲響徹隧道，司機額頭冷汗涔涔，半晌不敢下車。等他勉強冷靜下來，他忽然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隧道里，甚至過了隧道口不遠處的拐角。
他驚魂未定地下車，一步一步走過拐角，看向隧道。
隧道里空空蕩蕩，沒有人，只有一輛拋錨的客車。遠處，山鷹發出刺耳的啼鳴。
他擦了下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花。
真的沒有人。
司機本想走過去細看，驀地覺得背後一陣冷意，更覺害怕，他明明看到人了，明明會撞到，卻什麼也沒有。
早就聽說這段路偶爾可以看到好多鬼影從樹林里閃過。
莫不是見鬼了？
司機一個激靈，頓覺冰涼刺骨，他飛奔著逃回車裡，踩下油門，飛快驅車遠離。
司機走後許久，直升機轟鳴著到來，隧道上方的岩壁凸起處，女子雙手抱著段魂，御風而起，一躍到了直升機上。
直升機內，段魂蜷縮在座椅上，剛剛完全恢復意識。
「欣姐，你沒有把那個司機怎麼樣吧？」這是段魂的第一句話。
「放心，我們不牽扯普通人，我只是把他送到了隧道外。」欣然關切地看著面露痛苦之色的段魂，小心翼翼地擦去他眼角外的血跡，「不過總部可從不在乎普通人。你剛才是怎麼了？」
「我看到了一個恐怖的眼睛。」段魂說起來心有餘悸，他接過欣然遞來的水，小抿了下。
「恐怖的眼睛？」欣然詫異，看了眼段魂血色的瞳孔，「難道有比你開啟高維基因系統時更嚇人的眼睛？」
「不一樣，不是單純的恐怖，是恐懼，」段魂回想著，喘了口氣，「就像面對尊上。」
「尊上？」欣然心中一驚，不由自主地繃緊了神經，「那個眼睛長什麼樣？」
「瞳孔外有七個圈。」段魂道，「詭異。」
直升機側轉，飛向夜色下寂靜的山間機場。
蒙木荒漠。
「卧槽，真的，嚇死我了！」韓丹騰捂著胸口，大口喘息，「我剛睜眼，就看到一個恐怖的眼睛！」
唐天威乾脆沒有搭理韓丹騰，他察覺到了那隻禿鷲，對與黑色起源運用萬生感應進行追蹤也早有預料，但現在他們已經抵達星巢的庇護範圍，怡然不懼。
「哦？什麼眼睛？」小李倒是閑得無聊，隨口問道。
「血色的瞳孔，嚇死我了。」韓丹騰說。
「你莫不是感應到了黑色起源組織成員的高維基因系統？」
「他們的系統是血色瞳孔？」
「不是，只是感應，你感應到什麼屬性的系統，就會看到什麼樣的眼睛，其實那不是眼睛，那是高維基因系統的三維映射，如果你感應到我的系統，會看到一隻流轉著青光與藍光的眼睛，代表風與冰，而你看到的血色瞳孔，是自然一族的系統。」
「那，你們沒看到嗎？」
「哈哈，他沒盯著我們，我們是沒法感應的，他盯著你了，所以你感應到了，而且你的系統等級應該不低，不然也沒法感應到。」小李說。
韓丹騰聞言不再多說，他忽然注意到車外的荒漠，而且車速也降了下來，遠處可以看到一個小鎮的輪廓。
「我們到了？」韓丹騰問。
「到了，蒙木荒漠，星巢。」唐天威淡淡發聲。
韓丹騰看著那座荒漠小鎮，心裡忽然生出一絲不一樣的情緒。
無論如何，他是逃不走了，他從熟悉的大學到完全陌生的星巢，從熟悉的人世到完全陌生的異界，只用了一天。
「星巢，我來了。」韓丹騰默默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