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聖女紅絳

第二十一章 聖女紅絳

一聲驚呼從遠處鐵騎營軍列中傳來。

「先生!」馬五一聲驚喝,揮舞著手中的馬鞭,朝著青衫男子倒地的地方疾馳而去。

橫卧在馬上的霍青臉上青筋暴起,眸子瞬間通紅,他一把推開壓在背上的一隻大手,翻身摔下馬,幾乎瘋狂的朝著青衫倒下的地方狂奔,身後數騎相隨。

馬五率先到,他一個縱身躍馬,撿起落在地上的瓷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起青衫男子,一口叼住瓷瓶的瓶塞,用力將瓶塞拔出,送到青衫男子嘴前。

「謝……啦……馬……五……兄……弟……」青衫男子面色蒼白,痛苦的擠出一個笑。

馬五紅著眼睛,咬著牙,緊張的連話都說不清:「你、你別說話,先吃藥!」

青衫男子微張著嘴,馬五將瓷瓶貼到他烏青的嘴唇上,緩緩地將瓷瓶中的液體倒進他嘴裡,青衫男子的喉頭動了動,艱難的將解藥咽下。

急促地腳步聲越來越近,青衫男子在馬五懷中吃力的偏過頭,目光渙散的看向從遠處奔跑來的霍青。

等了片刻,霍青飛撲倒地,衝擊力將他的手和臉在地上磨出好幾道血印子。幾騎豹騎接踵而至,馬上的鐵甲騎兵紛紛翻身下馬,半跪在地上,面色焦急的看著馬五懷中的男人。

「先生……」霍青一把握住男人的手,臉上微微泛起一片怒紅,眼眸早已濕潤朦朧。

青衫男子咧嘴艱難一笑:「男人……流血……不流淚!」

他抬眼看著夜空,眼神忽然一顫。竹林中的霧竟然散了,一輪孤月當空,閃著紅光。他驚呼出聲:「霍……青……快、快馳……援滇雲城!再晚……就來不及了……」

見狀,幾人也慌忙抬起頭,看著薄霧散去,他們眼中無一不露出喜色。霍青重重點頭,站起身,撿起剛剛遺落在一旁的長槊,朝著身後三名鐵甲騎兵吩咐:「傳軍醫。」

說完,霍青翻身上了一匹戰馬,朝著豹騎營軍列方向疾馳而去。

霍青手握長槊,一路大喊:「豹騎營聽命,全速馳援滇雲城!」

這一邊。

竹林深處,一白一黑兩道身影靜靜的站在那裡,白衣女子顯然很失落,眼中竟流露出一絲傷感。

「走吧!」雪薇也不回頭,朝著竹林更深處走去。

「去哪?」黑袍老鬼跟在他身後問。

「明知故問。」雪薇冷哼一聲,繼續往前走。

「其實是我輸了!」黑袍老鬼話中帶著一絲自嘲。

雪薇停住腳步,回頭看著黑袍人冰冷的面具,冷冷開口:「你說什麼?」

「他是左手用劍,他那一劍『龍戰於野』若是用左手,我已經死了!」

「你應該慶幸——你還活著。」雪薇臉上不自覺的撇出一個笑,一字一頓。

「是呀,他到底在刻意隱瞞著什麼呢……」黑袍人點了點頭,說完,黑、白兩道影子湮沒在竹林中。

滇雲城下,兩軍還在激戰。

一道寒光劃過,城頭喊殺聲一片,一個身影重重地倒地,就在他失去知覺的剎那,一雙浸滿鮮血的手,艱難地立起緊握斷槍,寒光一閃,一槍刺穿一個揮著苗刃捅向自己的還樓人,倒在血泊中的男人沉沉地闔上了眼,嘴角上掛著一個藐視笑。

「巴丹!」早已殺紅眼的藤甲兵,目睹著弟弟被一槍刺穿喉嚨,咆哮著沖了上來,手中沾滿鮮血的苗刃狠狠地劈砍向早已沒了生息的鐵甲士兵。

他面目猙獰的舉著刀,準備再一次重重地砍下去,卻只覺胸口一陣鑽心的痛,緊接著整個人被一股巨力提起,甩了出去,藤甲兵的身體在空中飄浮了兩眨,他突然笑著閉上了眼。

「噗嗤」一聲,數聲利器入肉聲,藤甲男子重重地被拋到城下,身體被正在攀登雲梯的族人們手中的長槍扎穿。

滇雲城的南城牆上掛滿了屍體,城下的死屍足足堆積了五尺厚,鮮血染透了城牆上每一塊青石磚,有人在吶喊,有人在祈禱,有人在哭泣,還有人在哀嚎……

「南武兵長,西城門即將失守!」哨兵揮著手中早已卷了刀口的繯首刀,衝殺到銀甲男子身邊,殘缺的左臂耷拉在身上,鐵甲被鮮血染的通紅。

銀甲男子一槍劈出,削掉一個頭顱,反手又是一槍,刺入一個還樓兵的胸膛,藤甲被硬生生的刺穿,他用力往外一拔,槍尖卻卡在還樓士兵的肋骨上,見拔不出,他轉身拔出腰間的繯首刀,反手一刀削掉那人的頭顱。

「煜哥呢?」南武厲聲喝道,臉上沾滿了敵人的鮮血,眼前一片血紅,早已看不清來人是誰。

「戰死……」只聽那人聲音一顫,一道寒光穿透了他的胸口,他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南武心中一顫,看著忽然倒地的兄弟,臉色一變,不顧一切地還擊。後背卻被巨力撞地一震,一個人靠著他的背後,喘著粗氣。

「老大,讓俺帶兄弟們支援西城門吧!」身披鐵甲的胖子大喊著,揮刀砍倒兩個撲上來的還樓兵。

這個喊他老大的人,不是胖子還有誰?

南武也不回頭,眼中滿是殺氣,「咔嚓」一聲,一腳踩斷了一個躺在血泊中,身中數刀拚命掙扎的還樓兵的脖子,遲疑片刻,落寞地說:「去吧……」

胖子大開大合,奮力的劈砍著,殺出一條血路,忽然笑了起來,近乎癲狂:「哈,哈哈哈……不怕死的,跟俺殺去西城樓,殺光他娘的還樓人。」

彷彿壓抑了許久,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他的心不由的顫抖的厲害,一股莫名的恐懼湧上心頭,他再也無法反抗,只覺呼吸都變得困難,就連握著刀的手也在顫抖,他害怕失去這個胖子、這個最後的親人。

胖子,大名:王鐵鎚。

生於滇雲城,和他一樣,都是小販的兒子,從小和他一起長大,他比他大一歲,兒時他和他形影不離,一起打架鬥毆、偷雞摸狗。他打起架來下手比他猛,他雖比他年長,卻喜歡躲在他的身後,而他明明比他會打架,卻喜歡喊他老大。那,到底他是誰,他又是誰?其實,早就不重要了吧,他和他在那群高不可觸的權貴眼中,只不過是兩根——草芥!

真是嘲諷呀!曾經在滇雲城中被無數人指著脊樑唾罵的兩小雜種。如今,卻為這座城流血,為這座城赴死,為這座城生死不棄。

「走!殺光他娘的還樓人……」一個身受重傷癱坐在城牆角落的鐵甲士兵,不顧流著血的肚子,杵著一支斷矛,艱難的站起身,隨手從一個還樓兵身上拔出一把刀,跟著王胖子殺了過去。

「老子不怕死!」

「殺……」

……

城牆上早已廝殺一片,哪裡還分得清敵我,一百多人從夜色里突圍出來,向著西城門奔去。一行人在屍山血海上狂奔,亦如前人,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那麼決絕,那麼無助——這一去,只怕又是有去無回!

「胖子,你他娘的活著回來!」終究還是濕了眼眶,南武哽咽著沖著沒入黑暗中的一行人吶喊。

城下的紅衣少女目光悠遠,忽然笑了笑,拍了拍手,喚來一個披著藤甲的還樓族小頭領,聲音輕細的問:「城上的帝臨士兵還有多少人?」

那人跪在地上,匍匐在軟塌前,畢恭畢敬:「稟報聖女大人,前方來報,城上帝臨士兵已經不足五百人!」

「為何還沒破城?」紅絳臉色微微一變,不忿道。

「稟聖女大人,帝臨士兵不過是垂死掙扎,過不了多時,戰神卡慕便能拿下這座城。」小頭領連頭也不敢抬起,面帶懼色。

「去告訴卡慕,半個時辰內,我要看見這座城裡所有帝臨國人的頭顱,全部高高插在巫月國的戰旗上。」她眼中浮出一抹殺氣,一甩紅袖,坐在軟塌上嘟著嘴。

「諾!」說完,小頭領慌忙從地上爬起來,翻身上了一匹棕馬,朝著還樓部軍陣前線策馬而去。

「聖女大人……」一個長相稚嫩的年輕小夥子,低著頭跪在地,雙手高舉過頭頂,捧著一大片綠油油地芭蕉葉,上面盛滿了各式各樣的水果。

紅衣少女隨手拿起一個還沾著清水的紅色果子,咬了一口,烏靈的眸子一亮,問:「這是什麼果子?」

「稟聖女大人,這是奴今早摘的霧蓮。」

「好吃!」紅絳吧唧了兩下嘴,輕啟朱唇大咬一口,嘟噥著,「你、你也吃。」

「奴不敢。」穿著灰色破洞粗布短衫的少年不敢抬頭,光著腳,腳上長滿了膿瘡,他膽怯的搖著頭,戰戰兢兢地說。

「快吃、快吃,很好吃的。」紅絳也不惱,沖著他笑,臉頰上露出兩個甜甜的小酒窩。

「嗯、嗯。」少年點點頭,拘謹的伸手從芭蕉葉上拿起一個最小的霧蓮。

「你這個下賤的奴隸,找死!」一旁騎在馬上護衛紅絳的小統領,催馬踩向少年,拔出掛在腰間的一把嵌著寶石的苗刃,朝著少年砍去。

「你算什麼東西!」紅絳一揮紅袖,掌心一股逼人的靈氣浮現,憑空一個手刀砍向那個小統領脖頸上,瞬間爆發出驚人的殺氣。

跪在地上的少年「啊」的一聲,顫抖著跌坐在地,手捧的芭蕉葉驚嚇中竟脫手掉到混著鮮血的泥水裡,芭蕉葉上盛著的水果滾落一地。

那個騎著高頭大馬的還樓部小統領,轟然落馬,摔倒在血泥濘里,濺起一灘血泥。他眼睛圓瞪,面目猙獰,蒼白的臉上滿臉的不可置信,遊絲般的氣息漸漸消逝在夜風裡。

「你叫什麼名字?」紅絳瞪大眼珠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年,臉上剛剛乍現的殺氣全無,反倒是浮上一抹憐憫。

「我只是個奴隸,他們叫我:賤奴。」

「賤奴?」紅絳搖了搖頭,丟掉手中的水果,「不好聽,以後我就叫你阿奴吧!」

少年抬起了頭,那是一張近乎病態的蒼白小臉,臉頰因為常年挨餓而深陷,凌亂的長發下,一雙深藍色眸子卻極為好看,漾著碧波一樣的光,可是瞬間又隱沒在長發下。

他很謹慎,從來不敢抬頭說話,他不想讓別人看到他的眼睛,也許是那雙眸子里藏著太多秘密。以至於連他自己也覺得好奇,自己今日竟主動抬頭看她。

少年好奇的看向軟塌上那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紅衣少女,先是搖了搖頭,木訥了一會兒,又拚命點頭。

「阿奴,今後你就跟著我,以後誰也別想欺負你。」她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睛,向他伸出一隻手。

「嗯!」少年回過神,嘴角咧出一個憨笑,重重的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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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臨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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