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隱由

「我不知道你們在打什麼主意？」展忠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冷聲道，「當初封印此妖之時，應該說得很清楚，期限百年，如今還不到二十年，你們就全體失憶了不成？」

「他們不知道，難道你也不清楚，一旦此妖脫困，會引出多麼大的禍患，到時候整個雲霧山都會將生靈塗炭，整個乾元門都會被拖入絕地，而你，就是最大的罪人。」

「展忠你放肆……」

展忠的話可謂誅心至極，說得四位金丹臉色連變，墨羽真人實在是忍不住，剛想開口斥責展忠，孤山真人就一揮手阻止了他。

展忠則是根本不理會叫囂的墨羽真人，只是轉頭盯住面前臉色慘白的乾元門主，「孤山真人，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話他說得雖然平淡，但語氣神情仍是怒氣衝天，一副我絕不會善罷干休的架勢。

「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孤山真人抬手抹了把臉，重重嘆了口氣。

此時他的周身氣勢已然回落，甚至有明顯的衰敗跡象，就連那張孩童似的白胖面容，似乎都顯出了一分蒼老之色。

展忠微微皺眉，目光落在孤山真人那參雜著絲絲墨色的白髮之上，眼中頓時閃過一抹恍然之色。

金丹真人壽享千載，如果不能在大限之期到來之前，參悟天道突破關卡晉陞元神境，就會在最後百年之時，出現天人五衰。

天人五衰是所有修者最為懼怕事情，因為這一過程是不可逆的，一旦出現天人五衰，那就代表著壽命將近大道斷絕，即使是有絕世仙丹也是回天乏術。

不過對於已然結成金丹，觸碰到一絲天道的金丹境修者來說，一旦天人五衰出現，如果能在十年之內，得到機緣突破元神境，那就還有機會為自己奪回一線生機。

而想要晉陞元神境，最為關鍵的，就是感悟天人之心。

可以說，這是修者和神人之間唯一的界限。

只是這所謂的天人之心玄之又玄，根本無法強行感悟，不過這也不是說就完全沒有辦法，其中之一，就是奪取他人的天人之心，再輔以海量天地靈氣，就有一定的機率強行突破，逆天改命。

顯然，已然步入大限之期的孤山真人，就在打著這個主意。

只是擁有天人之心的修者，都是已然勘破天道之人，即使還沒有達到突破最後界限晉陞元神境的地步，也絕對是只差一步之遙，根本不是一個區區金丹境，能夠隨便覬覦的。

但凡事都有例外，如今這個被困此地的大妖，擁有上古神獸血脈，天生就俱有融合天道的天賦，只需要抽取它的精血和神魂，再輔以秘法，就有機會窺得那最關鍵的一線天機。

幾乎是在發現孤山真人出現天人五衰之相的瞬間，展忠就想通了其中關節，不由怒火頓減，只是神色依然極為難看。

「所謂秘法也不過是傳聞而已，縱觀數百年，自從這種說法流傳開來之後，前撲後繼者多如繁星，但從未有一人成功。」展忠嘆了口氣，澀然開口。

當初他和展元初到雲霧，結識孤山真人之時，對方就已然大限將至，一直為如何突破元神境所困擾，簡直都快要成了心魔。

而這個所謂的秘法，真要說起來，還是展元告訴孤山真人的。

那個時候，異域妖族盤踞雲霧山，為害青廬城，展元在與孤山真人商討之時，隨口說過此獠有上古血脈，極為難纏之類的話，目的不過是討價還價，為自己多爭取些籌碼。

只是展忠此時想起來，再看看眼前已然出現天人五衰之相的孤山真人，不由得莫名有那麼一點點心虛，所以心中剩下的火氣，頓時就變成了小火苗，隨便晃晃，就像是被人噗的一口氣吹滅了一般，就散得無影無蹤了。

不過展元惹下的麻煩，展忠是絕對不會認的，所以表面上仍是面沉似水，一副怒火沸騰的架勢。

「這個道理我豈會不知。」孤山真人苦笑一聲，眼中顯出絕然之色。

「只是如今乾元門危在旦夕，即將在大禍臨頭，如果我不採取行動，等到了地下，又怎麼有臉去見師尊，去見乾元門的諸位前輩。」

「此話怎講？」展忠皺眉，滿是疑惑。

這回他是真的有些想不能了。

展忠能夠確認，雲霧山百年之內，應該不會發生什麼大的災禍，否則當年他和展元也不會千里迢迢地跑到這麼一個偏僻得鳥不拉屎的地方來，還想方設法結交像乾元門這樣的本地勢力，目的不過就是為偷得一線僥倖，讓三個小的安享百年平靜時光。

不過想到近日莫名出現的魔氣，以及頻繁現身魔俑魔修，展忠又不是那麼肯定了。

雲霧山確實是安穩之地，但天機莫測，時刻都有變數，即使天機不變，也難保斷絕人禍。

否則此時展元也不會被迫遠遁，不得不去解決當年遺留的恩怨，而他也不會躲在此地消磨時光，早就提刀殺了回去，只求心念通達，一死決恩仇。

一時之間，無數心緒湧上心頭，展忠不由得心神動搖，眼中逐漸浮現出猙獰血色。

就在這抹血色快速擴張，即將充斥他的雙眼之時，一道撕裂神魂般的刺痛，猛地在展忠的識海之中綻放。

展忠身體驟然一震，忍不住悶哼了一聲，心中那種難以壓制的狂躁情緒頓時如潮水般退去，讓他也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

只是等到他再抬起頭，不由得嘴角抽搐。

原本站在他跟前的孤山真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然退出數十丈，甚至還召喚出自己護身法寶，一個巴掌大的小山擋在身前，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

而在場的其他三人，也都不顧堂堂金丹大佬的面子，連手撐起一個防護罩，六隻眼睛緊盯著他，彷彿他是一頭隨時會暴起攻擊的狂獸一般。

看著四人那緊張的神色，展忠頓時有些無語，不過他是自家事自家知，也清楚四人並不是反應過度。

剛才如果不是那道印咒，他一旦失控，雖然不至於能夠一扛四，但至少幹掉兩個金丹是可以預見的.

到了這時，展忠心裡最後的那點火氣也徹底折騰沒了，他隨意擺了下手，毫無煙火氣的飄身落到地面。

看到他恢復正常，神色清明，四位金丹大佬都忍不住鬆了口氣。

孤山真人和鏡夕真人與展家關係密切，對於展忠的情形早就心裡有數，臉色看起來倒還算正常，但毫不知情的墨羽真人和青溪真人，臉色就比較精彩了，看向展忠的視線中，充滿了震驚駭然以及越發深刻的忌憚。

就在剛才那一瞬間，展忠爆發出的氣勢，幾乎超過了之前被秘法將修為強行提升到元神巔峰的孤山真人。

而且氣勢之中充斥著的，那種狂暴危險的感覺，帶有無與倫比的威壓，竟然能夠動搖金丹真人穩如磐石的心神，即使是孤山真人和鏡夕真人，都忍不住面色大變，甚至擺出防禦姿態，更不說是毫無心理準備的墨羽真人和青溪真人，更是在心裡掀起了萬丈波濤，好在怎麼說也是金丹境，不至於無法控制情緒，否則此時兩位金丹大能還不知道會如何失態。

尤其是素來與鏡夕真人不和，也順帶看展家人不順眼的墨羽真人，心中更是升起一種類似於后怕的情緒，儘管並不想這麼慫，但他卻不得不承認，以自己金丹大圓滿的修為，如果對上剛才那種狀態下的展忠，只怕勝算還不足一成。

「忠兄，我這也真是沒辦法，才不得不如此啊。」孤山真人倒是毫無包袱，直接抹了把汗，揮手沒事人一樣的收回自己的護身法寶，飛到展忠近前，白胖的娃娃臉上滿是毫不掩飾的為難之色，而且自然無比，絲毫不覺得他一個堂堂金丹修者，統領一方的乾元門主，在一個練氣大圓滿修者面前擺出如此的低姿態，有什麼不妥之處，反而頗有當狗腿小弟的覺悟，直接就稱兄道弟起來。

而這一幕更是看得三位長老臉色扭曲。

雖然早就知道自家門主能屈能伸，是個能成大事的，但畢竟是耳聞不如眼見，此時親眼所見他這副伸縮自如的做派，還是讓三人頗覺不適，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彷彿被人打了幾百個巴掌一般。

也只有見怪不怪的鏡夕真人，還能勉強保持著自己高冷冰山美仙的人設，不像是另外兩個城府較差的同伴一樣，露出窘迫不已的表情，一副彷彿坐在仙人掌上的架勢。

不過孤山真人可不管他們這些小弟怎麼想，反正已經拉下臉了，他就乾脆直接放飛自我，簡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跟展忠哭訴乾元門此時的難處。

當然他這麼做，並不是要求展忠幫忙。

展忠雖然實力莫測還有隱藏手段，但也無法憑一已之力對抗一個宗門，即使是展元還在，也不可做得到。

孤山真人真正的目的，就是希望說服展忠，不要阻止他破壞封印。

當然，要是能夠說得展忠心軟，幫著他收取那封印大妖的精血和魂魄，那自然更是再好不過了。

展忠被孤山真人的做派折騰哭笑不得，不過也倒也聽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說起乾元門，雖然佔據著青廬城，在雲霧山稱王稱霸，但其實是外強中乾，在金虹門的一眾附屬勢力之中，實力只能排在中上游，甚至連前十都不是。

尤其是近幾年，同屬雲霧山的其他四個勢力，實力都有所增長。

其他的不說，就是一直與乾元門不合的星火門，這十年內就有兩位長老突破，結成金丹，金丹修者的數量，一下就增加到了六人，直接超過了乾元門的一門四金丹，一躍成為雲霧山五大勢力之首。

而其他三個勢力雖然金丹人數沒有變化，但本門之中也是強者備出精英如雲，再反觀乾元門，卻是始終表現平平，死氣沉沉，甚至可以說是毫無起色。

不要說突破金丹境，近十年來，在一眾精英弟子之中，就連突破築基後期的也是一個都沒有。

彷彿是展元失蹤，也同時帶走了整個乾元門的氣運一般，一直在金丹後期徘徊的孤山真人，也是始終無法突破那最後一層窗戶紙，達到大圓滿。

而僅差一步的墨羽真人，也是毫無聲息，在得到乾元門海量的資源傾斜之後，至今也沒能踏出那一步，突破元神境。

原本這樣的情況，並沒有給乾元門帶來太大的影響，畢竟底蘊積累都在那擺著，而且大家都是依附於金虹宗的勢力，除非特殊情況，也沒有人會冒著觸怒金虹宗的風險出手，去針對某個勢力打壓甚至滅門。

但事情壞就壞在這個除非上。

如今就是金虹宗，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跟盤踞在雲霧山深處的某個妖王達成協議，同意對方在雲霧山外圍擁有勢力。

達到四階的妖獸可以稱王，實力相當於元神修者，也擁有不弱於人類的靈智，但妖王統領下的一眾妖獸，卻是典型的肌肉發達頭腦簡單，其中也就是妖狐一族，還勉強有點腦子，但因為數量稀少，也不足以經營起一個巨大的城池，所以妖王就盯上了雲霧五勢力的地盤，提出了一個簡單而粗暴但卻最為有用的要求——直接佔據一處城池。

而乾元門所掌控的青廬城，就不幸中了這個大獎。

背後的謀划爭奪不必細說，結果就是金虹宗決定犧牲掉乾元門，來達到拉攏妖王的目的。

這個決定雖然至今還在商討階段，但乾元門已然成為了註定的犧牲品，所以在得知這個驚天內幕之後，孤山真人自然是再也坐不住了。

在多方努力未果，乾元門仍舊被擺上了檯面，註定要被金虹宗犧牲掉之後，孤山真人就下定決心破釜沉舟。

他極為清楚，想要抵禦這場滅門之禍，保住乾元門，最關鍵的問題還是在實力，只有在這件事塵埃落定之前，乾元門內能夠出現一名元神大佬，那這一場潑天大禍就會消彌於無形，迎刃而解。

而乾元門內，不論是他這個門主，還是墨羽真人，都有衝擊這一關卡的希望，所以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他們將突破元神的希望，放到了傳說中的秘法之上。

而封印大妖的精血和魂魄，就自然成了他們必須搶奪到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