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終別

沿著前面偵查小隊留下的痕迹，左辭等六人盡量的讓魔狼能跟著。

第四道防線剿滅四百一十五頭魔狼，其中陷阱坑殺一百二十六頭，傀儡轟殺兩百零七頭。

最後一道防線，包括營地自毀，功勛靈紋牆破碎，一共剿滅一千一百二十三頭。

其中一百七十二頭被陷阱絞殺，四百八十八頭被天火燒成灰燼。

三十三頭被戰者斬殺，四百三十頭被營地自毀剿滅。

魔狼被殺了大半，死亡兩千三百五十一頭。

人類也僅剩十五人，擅長戰鬥的更是只有六名戰者。

『一切，就要結束了啊……』

眼看著自己的人生進入倒計時，左辭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應該表現得沉重，還是輕鬆。

這短短的四十多分鐘內，他消化完了別人兩年的經歷。

一看見那些回憶，就覺得自己在這兒待了好久、好久。

時間的扭曲感，讓他感到不適。七百餘頭魔狼在身後的追擊，都沒令他停下胡思亂想。

未來，已經不重要了，畢竟結局已定。

那麼，該怎麼度過剩下的這段時間呢？

跑啊，跑啊……

途中，有幾位戰者為了讓狼群聚集，吸引它們的注意力，特地轉身、衝鋒。

左辭身旁並肩而行的人越來越少，那些關於他們的記憶，卻是越來越清明。

他們慷慨赴死的模樣，深深印刻在了腦海里。

這些『陌生人』愈加的熟悉。

「裴如、曹瞞……」

身旁的人每少一個，左辭都會把他們的名字念出聲。

表情很平靜，緊緊的盯著遠方。同時，眼淚在止不住的流淌。

「蘇承厚、崔龍……」

那個才剛結婚，連個小人都沒造出來的傢伙，被一紙軍令調動到此。

駐守兩年後，死在了衝鋒的道路上。

「聶華……」

那個成天在烽火台上等後方情報的傢伙，左辭知道，聶華的妻子在後方的情報部門。

兩人經常用專屬於他們的密碼交流，一句句情話夾雜在一篇篇情報中。那傢伙天天看著，笑得很是幸福。

他也死了……

在看到了度厄河時，左辭慢了下來。

他不再猶豫，轉身，拔出腰間的長刀，輕聲道：

「左辭。」

不再想著多撐一會兒，多賺一點錢了，左辭只是做了他認為自己現在應該做的事。

已經輪到自己了，有什麼退縮的可能呢？

獵狼關的漢子，可不怕死！

唰唰唰唰！

四名偵察隊的人來到了左辭身旁，他們渾身上下的靈力暴動著，完全不像以偵查、暗殺為主的輕靈兵種。

「左辭！連我的這一份，一起拿來殺敵！」

身後傳來了豐山海的聲音，比左辭速度要快，眨眼間就把他準備好的一身修為注入了左辭的靈海。

波！波！

強行破壁，用最暴力的方法，把左辭的修為瞬間提升到了擴海六層。

靈海開始崩碎、識海也動蕩萬分。

左辭的生命力在瘋狂燃燒，又得到了豐山海的一切作為催化劑，更是閃耀。

「殺！」

虎嘯刀劈出！

狂風，起！

……

「呼！呼！呼！」

太陽穴在跳動著，胸膛不斷起伏，左辭感到渾身無力。

瞳孔逐漸聚焦，看清楚了周遭的物品。

時隔一天，他身上的衣服又被汗液給完全浸透。

從那個極端瘋狂的狀態中回過神來，一陣恍惚。

精神力的過渡消耗，還有最後靈海崩潰，引發的識海動蕩。

他的神魂受到了猛烈的衝擊，就算是成功回到了本體，也是沒有完全復原。

除了那兩年的駐守生涯以外，記憶有些模糊。

他記得自己在吃烤兔腿，然後是啥來著？

打量著身旁這個狹小的空間，對於見慣了妖域寬廣的他來說，這裡簡直就是一個籠子。

昏暗、潮濕、腐朽……

牆上那塊白板上，還寫著什麼——治病……

「這裡是——」

有點遲疑，兩段記憶開始衝突，讓他很不適應。

緊盯著那塊被早前他翻回來的白板，過了好久，才終於明白：

「我的家。」

說到底，那兩年的記憶還是沒有他親身經歷過的要牢固。

一旦認定了它們屬於虛假，就像翟樂山焦炭一般的身體一樣，沒有風，都散了。

「不行！我不想忘！」發現記憶在消散，左辭捂著耳朵，蜷縮著，想把它們留下來。

平淡無奇的人生，突然有了如此精彩的一頁，他拼了命的想把它們攥在手裡，一點也不想它們褪色。

這二十多年的人生，從來沒有這樣酣暢淋漓過，從來沒有這麼多同生共死的兄弟過。

不想忘卻它們，不願承認那些東西都是虛假的！

可惜，他的人生就像是高壓鍋里的水，在壓強的作用下，能成功上升到一百二十度、一百三十度。

可一旦揭開鍋，回到了屬於他那平平無奇的人生中，那些熱量就會離他而去。

徹底的沸騰，將那些不屬於他的精彩，全都奪走。

截斷了上升通道，沒有一百二十度的可能。

『想辦法，想辦法！』

他拿出紙筆，想把那一切都記錄下來，但記憶已經在支離破碎，不成章法。

『對了！』

鬼使神差的又來到了星空之門前，查看自己的信息，並滑到了最下面：

……

天命點：一。

……

不安的用手指點了一下，直覺告訴他，這可以改變一些事情。

天命點，改天命。

波！

果然，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左辭回到了支離破碎的獵狼關。

現在那裡有滿地的魔狼屍體，還有碎成魚鱗大小的鎧甲殘片。

一直沒有出現在識海里的文字終於再現：

【你有半個小時，可帶走一立方米的東西。

但我要提醒你，只有屬於你的東西，才能被你拿走。】

……

嗯？

這句話，像一道雷霆，劈在了左辭的神魂上，他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屬於……我？」

坐在支離破碎的城牆上。

看著自己那瘦小的影子，這副孱弱的身體，就連能籠罩的東西都很少。

『我還是不是獵狼關的左辭呢？』

一個是通脈九部，肉體孱弱，現實中連拳頭都很少揮動的普通人。

一個是擴海四層，身強體壯，一人剿滅了數十頭魔狼的戰者。

怎麼能相提並論？

他不過是機緣巧合之下，擁有了對方一小時的人生罷了。

究竟有什麼是屬於他的？

功勛？戰友？還是這兩年的記憶？

左辭看著自己細如麻桿的雙手，他現在想的不是怎麼留下這一段精彩的人生，而是在思考——

自己配不配。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糾結，現在也不是糾結的時候，但是多年以來的習慣，已經成為了本能。

漸漸的，妖雲籠罩的夜空越來越多，極目望去，已經看不到星光，天地一片昏暗。

那繁星點點，皓皓皎月，破不開厚重的雲，灑不下清冷的光。

左辭想了想，去傳送陣里把那塊碳拿了出來。

呼！呼！

鼓起腮幫，用力的吹著，讓它顯現了光芒。

篝火重新升起，照亮了營地的一隅。

烤著火，繼續想那些有的沒的。

在這裡的話，那些回憶不會褪色，左辭很享受沉浸在其中的感覺。

雖然有一種隔閡感，但自己羨慕這樣的生活。

看著他們狂歡，聽著他們大吼大叫，從記憶的開始，一直延續下去。

『若這一切都是真的，那該有多好。』

起碼自己的人生了無遺憾，並釋放了獨屬於自己的光彩。

直到那無助的哭嚎聲響起，並叫喊自己的名字，左辭才回過神來。

他不在乎那半個小時還剩多少，他也不想用利益來玷污這些記憶。

什麼都不想帶走，彷彿保持原樣，才是最美。

『左辭』在這裡的人生已經圓滿，自己何必再擾他們的安寧？

「你是我嗎？」

「我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