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只要你夠膽

無來與自己的養父母一家住的距離不算太遠，即使跛著腳的RT4「12」拐到那裡，也沒用上太長時間。

「卡布，卡布。」

RT4「12」在養父母——薩魯和艾麗——家門前停住，RT4「12」顫巍巍地還沒站穩，無來就從載荷艙里鑽出頭來並沖著二樓的窗戶大嚷。

「卡布在基地修理廠，他的飛艇被星際盜賊給轟了。沒用的東西，還沒飛出大氣層呢，就被擊落了。」薩魯從窗戶里探出腦袋，一副醉醺醺的樣子。

「啊！卡布怎麼樣？受傷了嗎？」無來擔心地向薩魯問道。

「像你這樣，成天喝酒就能趕走那幫混蛋？！」艾麗猛推了一把薩魯，然後向窗外探出半個身子，「卡布說他沒事兒，就是不知道飛艇能什麼時候修好，好像是發動機被打壞了一個。」

「我去看看。」無來向著艾麗擺擺手，說道。

「那你和卡布一起回來吧，我準備晚飯。」艾麗揮了揮手中的飯勺。

「吱嘎、吱嘎、吱嘎嘎」RT4「12」邁開殘腿並轉頭向基地修理廠方向奔去，艾麗搖搖頭，她不知道無來到底聽沒聽到她的話。

空中不時有三兩戰鬥飛艇追逐而過，星際盜賊的攻擊餘波尚未結束，盜賊的大部隊都停留在太極星的靜止軌道上，而且總還有些沒搶到太多油水的盜賊不肯空手而歸，讓同行們笑話。

這次前來劫掠的星際盜賊飛艇數量其實不算太多，不足二十艘的樣子。

然而太極星部落能用於反擊的戰鬥飛艇並不多，因為部落艦隊中的絕大部分戰鬥飛艇都被首領坎査帶出去跟系外星人群毆去了。

起因是太極星部落好不容易從伊星部落那裡採購了一大批嶄新的戰鬥飛艇，並裝載在大型武裝貨運飛船中運回太極星。

大型武裝貨運飛船的火力可是相當的強悍，就憑星際盜賊的那些小飛艇，甚至都無法進入到其視距範圍內。而雇傭這艘堪稱巨無霸的武裝貨運飛船的花費，竟然抵得上採購那些戰鬥飛艇所花費的三分之二！

剛開始的時候，大祭司南措是極力反對這麼「敗家」的做法，他甚至向首領坎査建議，還不如派人去把那些戰鬥飛艇開回來划算些。但首領坎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於裝酒的葫蘆——大型武裝貨運飛船。

首領坎査的計劃是，在貨運飛船降落到太極星后就直接扣人扣船，然後再對外宣稱是被系外星人劫走，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至於到時候伊星部落信不信，他就管不著了，因為反正他是信了。

這種體積可以堪比一座小型太空城的貨運飛船，就算首領坎査把整個太極星給賣了，也買不了幾艘。更何況這種高端貨，作為高等級部落的伊星部落根本就不可能把它賣給太極星部落這樣的「野蠻人」。

原因很簡單，誰也不希望自己的野蠻窮鄰居手裡掌握著大規模進攻性武器——這種大型武裝貨運飛船甚至不用太多改裝，就能直接當做太空母船使用。而太極星部落的太空艦隊中，就連中型飛船的數量，首領坎査用一隻手就能查得過來。

大型飛船？太極星部落，真的沒有！

首領坎査的如意算盤打得噼里啪啦地響，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因為星際盜賊中的知情者——他們知道貨運飛船的行程，對於首領坎査的意圖是不曉得的——早把消息通報給了系外星人。

星際盜賊們的算盤也很簡單，就是讓系外星人去攻擊貨運飛船，那麼首領坎査自然就得帶人出去拚老命，從而留下一個防守空虛的太極星，任由星際盜賊們肆意宰割。（其實這其中還另有隱情，在後續的章節中再展開，這裡先賣個關子吧。）

事實印證了星際盜賊們的計劃是成功的，防務空虛的太極星只有預備艦隊守護，而卡布就是其中的一員。

就在這場肆無忌憚的劫掠中，無來暗戀的姑娘——凱莉，無端喪命於星際盜賊們的槍口，卡布做為盡職盡責的預備飛行員，在履行自己職責時被擊落，好在他只受了些輕傷。

「躲、躲開，快！」突然在RT4「12」的聯絡器中傳來急促的聲音。

尖利的警報聲隨即在RT4「12」的載荷艙響起，「不好！」，無來下意識地蜷縮起身體，因為只有在面臨撞擊時，RT4「12」才會發出這種刺耳的警報，而能引發這種警報的東西，絕不會是蚱蜢之類的東西。

老而殘的RT4「12」已經非常努力地做出規避動作，但載荷艙中無來的後背還是被猛地「捶」了一下，他的頭部和頸椎共同完成了一次堪稱完美的鞭狀運動，算是對這次撞擊的回應。

「哐當」，是RT4「12」外殼被「命中」后，發出的巨響。

「咣當」，是無來的腦袋和頸椎的鞭狀運動終點站。

「嗡嗡」，是無來腦中巨大的迴響。

眼淚被活生生地從兩隻眼球里敲出來並橫飛於空，這一刻的無來，幾乎能看到銀河系中的所有星球。

「咣噹噹」，站立不穩的RT4「12」轟然倒下，生生地又折斷一條腿。

鼻子一痛，兩道熱流從無來鼻孔中直噴而出，繼而他的臉又直直地貼在載荷艙的內壁上，一張鏤空血臉完美地複製了無來痛苦的表情。

「咣當」，載荷艙的艙蓋被無來從裡面一腳踹開，無來直接從裡面滾出到地面。直面土地的無來，看到自己的鼻血嗤嗤地潤濕了眼前的地面，大口喘著粗氣的他似乎感覺飛揚到嘴裡的沙塵倒是少了些。

「混蛋！」一個惡狠狠的聲音。

「啊！」無來含混的聲音。

無來剛揚起下巴想看看是誰在罵自己，但迎面而來卻是一隻精巧的紅褐色小軍靴，但軍靴卻在半途中改變了方向，直取無來的左肩頭。剛剛還在直面土地的無來，這回又被逼著仰望天空，只見兩艘星際海盜的飛船在上空盤旋了兩圈后，晃著翅膀揚長而去。

仰面朝天的無來掙扎著剛要起來，兩隻紅褐色小軍靴就立在無來的雙耳邊，無來的眼睛沿著一雙修長的腿向上仰望，一對聳峰遮住上方刺眼的陽光，這才使得無來看清楚——雙峰上托著的一張俏臉正在對自己怒目而視。

「再看，挖你的眼出來。混賬東西，看不到我的飛船嗎？沒聽見我的呼叫嗎？你不會躲嗎？」一連三問，激光炮似地從一副伶牙俐齒間激射出來。話語不中聽，音色卻不錯，無來並不否認這點。

無來側頭骨碌身兒，把自己的腦袋從來人的兩腳之間脫離開，然後惱火的無來就在地上一蹦多高，「你飛得那麼快，怎麼躲？它都銹得掉渣了，」無來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和土，然後指著身後正在地上掙扎的RT4「12」，「又，又折了一條腿！」，無來這才發現RT4「12」遲遲沒能站起來的原因。

他聲音都發顫——無來簡直被氣瘋了。

「腿兒不掉也是個破爛兒貨！我碰到你這個末路鬼，晦氣！」來人一把扯下自己的飛行頭盔，一頭利落的黑色齊耳短髮散落開來，是名少女，而且是名副其實的「名少女」，太極星部落人人都認識她，就如同人人都知道無來一樣。

只不過，無來是人見人厭，她是人見人誇——原因也很簡單，她是首領坎査的小女兒，琪琪。

無來自然識得此女——驕橫跋扈慣了的女人，任誰都不放在眼裡，就連首領坎査的話，她都敢頂嘴，更何況現在面對的是無來。

「你看，都冒煙兒了，不知道哪裡給撞壞了。」琪琪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趴窩冒煙的戰鬥飛艇，「就你那破爛兒，還心疼呢？我這個，把你骨頭給砸碎了也賠不起。」

「我多挖個坑給你，算是賠償。」無來平日里跟她沒有任何交集，要不是出了這檔子的「交通事故」，琪琪看都不帶看無來一眼的。

琪琪當然知道無來是在咒她，她哪兒能受這個氣，「我給你機會挖最後一個坑，留給你自己。」她兩手之間握持一把小手槍，琪琪的一雙大眼聚焦在無來的額頭。

戰鬥飛艇發動機的轟鳴聲響徹半空，兩架戰鬥飛艇緩緩降落，甫一落定，兩名全副武裝的飛行員就跳了下來，並直奔琪琪和無來兩人而來。

「沒、沒事吧。」

「對不起，我們來晚了。」

兩名飛行員氣喘吁吁地站在琪琪身邊說道，根本沒人關注無來的生命正在受到致命威脅。

「來得正好！你，看住他。你，跟我走，打星際盜賊去！」琪琪氣呼呼地大聲嚷嚷，她並沒想要無來的命：一是殺了無來，就沒人去挖坑；二是她要趕去找星際盜賊們算賬。

兩架戰鬥飛艇騰空絕塵而去，無來用不屑的眼神目送著他們，那個留下來的飛行員則喪氣地立在無來身邊，眼巴巴地看著空中的兩個飛速消失不見的小點兒。

「喂，會修嗎？」無來向那架墜落的戰鬥飛艇努努嘴，並沖著身邊的飛行員問道。

「修？你要開嗎？你會嗎？」又是三連問，不過這次是個男孩兒的聲音。

「頭盔摘了吧，我知道你修得好它，巴布德。」無來聽出來這個戴著頭盔的飛行員是大祭司南措的兒子——巴布德。

「哼，你這末路鬼沒事兒出來瞎晃什麼？還害得琪琪讓我看著你，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家裡死了人。呸！」巴布德摘下頭盔，嘴裡悻悻地罵道。

「巴布德啊巴布德，我知道你成天跟在那女人屁股後面，無非就是巴不得她多看你兩眼。大祭司給你名字起得真不賴，嘖嘖！」無來笑嘻嘻地把火兒都撒到巴布德頭上。

這個點，無來找得很准，巴布德是眾多琪琪愛慕者中最痴的那個——沒有之一。

「你會開嗎？廢物！」巴布德從來不掩飾自己對琪琪的愛慕，同樣他也從來不把無來放在眼裡。

「修好它，我開給你看。」無來覺得巴布德這小子還挺上道兒。

「少來，我不上當。」巴布德並不傻。

「修好它，然後讓我開，有你好處。」無來頭一次覺得巴布德這麼「可愛」。

「好處？！可別，我還不想死呢！用不著你給我挖個好坑。」巴布德說著都覺得一股晦氣從無來的身上隱隱傳來，他不禁把身子向後仰去。

「但是，歷屆大祭司的魂墓，你不想看？我不信！」無來向巴布德擠著眼睛，並用手指了指荒漠區魂墓群的方向。

雖說魂墓群中「躺」著很多人，而且允許族人們到那裡去看望各自的先人，除了那片魂墓群中的禁區——歷屆大祭司的魂墓。除了現任大祭司外，就連首領坎査都不能擅自進入其中。

巴布德作為大祭司的兒子，除了狂熱地愛慕琪琪外，他心中最想的就是要「瞻仰」一下大祭司魂墓，以期能從其中得到些啟示。

而作為掘墓人的無來，他的重要例行工作之一就是定期維護魂墓，特別是大祭司魂墓更是半點兒馬虎不得。而這就是無來對於巴布德的——獨一無二的——籌碼。

「你要開戰鬥飛艇，幹嘛？」巴布德的防線開始崩潰。

「殺星際盜賊，凱莉剛剛死了，你知道的。」無來的鼻子有些發酸，然後就是一辣，鼻子里剛剛乾涸的血，融了。

「你要是摔死或是被星際盜賊幹掉，怎麼辦？」巴布德不是在擔心無來的安危，而是擔心無來沒命兌現承諾。

「你也說了，我是挖坑的嘛，命硬！」無來篤定地說，他的眼睛在爍爍放光，「而且就是修修飛艇，對你來說也是小菜兒一碟。」

「修是一回事，讓你開走又是一回事兒。不一樣！」巴布德的顧慮不無道理，因為掘墓人是不被允許參與任何戰鬥或是生產活動，掘墓人唯一的任務就是挖坑和維護魂墓。

「先修飛艇，然後你再幫我修RT4『12』，但RT4『12』實在是太破了，讓你在裡面修了好長時間，而我又幫不上什麼忙，你哪兒知道我幹嘛去了？」無來給巴布德理順了事情的發展方向。

「好。你要是幹嘛去，回不來，不關我事。」巴布德下定了決心。

「成交！」無來在巴布德的肩頭上，拍了一巴掌。

「要是回來呢？什麼時候去？」巴布德不想被人開空頭支票。

「隨時，只要你夠膽！」無來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巴布德咽了口唾沫，低下頭沉吟一下，然後說道：「你不會出賣我吧？」

「不能，除非有人出個好價錢。」無來笑嘻嘻地答道，「但誰買呢？哈哈，放心吧，我的嘴緊得很。」

「好！連你都夠膽，我就更夠膽。」巴布德不甘示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