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緩兵之計
胡氏月份還不大,比起陪著爹爹去鎮上找房子,郭綿綿更願意在家陪著娘親,幫襯著家事。
趁著今日太陽好,郭綿綿扶著娘親在村裡走走,聽村裡生了好些個孩子的大娘說,多走走對肚裡的孩子好。
村裡的婦人們都是勤快的,趁著今天天氣好,不約而同的在水塘邊洗刷,三兩成群的幹活。誰家的雞早上多生了個蛋,誰家的婆婆昨天晚上罵了自家媳婦,這些或真或假的閑話都是幹活的好佐料,伴著這些閑話,再苦的活兒都像是能輕上幾分。
幾個婦人見郭綿綿扶著胡氏下來,紛紛笑著道:「綿綿真懂事,才這麼點兒就知道護著娘了。」
「可不是,還是郭家的有福氣,生了這麼個雪玉可愛的女兒,也不知道以後會便宜了哪家的小子。」還有人朝著胡氏打趣。
胡氏聞言笑著揉了揉郭綿綿的頭,開口道:「以前看著還以為是個混世大魔王,現如今倒真是長大了。」
扶著胡氏坐在水塘邊的大榕樹下后,郭綿綿接過木盆,獨自去水邊洗衣裳。
從前因為貪玩,她不慎從滑竿上摔下來臉上留了疤,一直到死,那道疤都一直在。面容有瑕,郭綿綿怕外頭人笑,別說到外頭來洗衣服了,連門都很少出,像這樣的稱讚,上輩子她幾乎從來沒有聽到過。
摸了摸自己的臉,郭綿綿手指觸碰到的是軟軟彈彈的質感,似是察覺到了什麼,她悄悄低頭朝著水面上的倒影看了過去。
水面中,女孩兒烏黑的長發盤在了腦後,一雙眼睛水靈靈的,耀眼的光斑在她周身跳躍,雪白的皮膚被陽光一照更顯得吹彈可破。
原來沒有疤的自己是這樣的嗎?
郭綿綿看著水中的倒影,不由得被驚的張了張嘴,似是不敢相信般,許久都沒有挪開目光。
「撲通——」一道落水聲在河面上響起,這才拉回了郭綿綿的思緒。
她往邊上瞧去,見有個婦人的搗衣杵掉進了河裡。
搗衣杵飄到了郭綿綿手邊,她連忙挽起袖子彎腰伸手撈了上來。
快入冬了,即便是有太陽,也難得把水曬暖,指間觸碰到刺骨冰涼的河水,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將手裡的搗衣杵遞給了那婦人。
那婦人看著有些畏畏縮縮,接過東西,小心得看了郭綿綿一眼,連句道謝的話都沒說便轉身快步離開了。
郭綿綿蹙了蹙眉,看到那婦人的臉,才想起她是誰。
「綿綿,別理她,」旁邊的人朝著那婦人離開的方向看了眼,小聲道:「那是村子里的崔寡婦,連著剋死兩任丈夫了,到現在一直沒再嫁,是個不詳之人,你以後離她遠點,小心她把霉運傳給你。」
郭綿綿沒有說話,只輕輕點了點頭,便收回了目光。
她不覺得那婦人不祥,反而有些同情她。世人皆知人言可畏,她寡婦失業,又沒個兒子傍身,日子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踏錯一步。同在一個村子,日常無人搭理到還好,偶爾還會受些欺負。
……
郭綿綿洗完衣服,手上拿著木盆,跟在胡氏身後沿著原路返回。
山腳下人家不多,離郭家最近的是李嬸子一家。李嬸子性子潑辣,又喜歡拈酸吃醋,眼氣胡氏和郭獵戶和美,說話總是夾槍帶棒,郭家一般都是避著她走。
不知為何,李嬸子家門前圍了不少的人,還不時傳來爭吵聲。郭綿綿順著那聲音朝著身後瞧,好像是李嬸子跟人吵起來了。
「小小年紀不學好,凈學些偷雞摸狗的東西!」李嬸子開口,此刻正拽著一個瞧著跟郭綿綿年歲差不多大的男孩兒。
那男孩兒是張家的二兒子張生,村子本就不算大,各家各戶都認得,許是李嬸子又正在氣頭兒上手裡的勁兒使得大了些,張生被拽著的手腕上已經紅了一片。
胡氏原也不愛管鄰里的閑事,只她看著張生通紅的手腕,心裡難免有些不忍,還是上前輕聲勸了:「這不是張家的孩子嗎,還不回家去吃飯怎麼在這兒?李嬸子,你也別急,有什麼事兒咋們慢慢說,看孩子手都拉紅了。」
聞言,李嬸子轉身看了她一眼,卻是並沒有搭理她,白了她一眼后就又扭頭揪起了張生的領子:「小兔崽子,你老老實實的說,是不是偷了我家的蛋!」
張生聽她這麼問,頓時又羞又急,連連反駁:「沒有,我真沒有偷東西!」
「沒有?那你那蛋是哪來的?」李嬸子開口,語調比方才高了不少:「大伙兒都來評評理,我那會兒去街上買菜,回來路過田埂就聽到這小崽子跟人吹噓說撿了個野鳥蛋,我家剛丟了蛋,他就撿到了,你們說巧不巧?」
李嬸子本就是個潑辣的,平日里無理都能攪三分,現在自覺抓到了證據,更是底氣十足。她大聲嚷嚷著,這話說完又引來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聽到風聲的張家大哥。
那張家大哥原本正在地里幹活兒,知道這事兒以後更是連鋤頭都顧不得放,火急火燎的就趕了過來,出了一頭汗。
見弟弟張生此刻被李嬸子像小雞崽兒一般的拎在手裡,張家大哥也有些惱,直接從她手裡把張生奪到了自己懷裡,怒斥道:「少在這裡血口噴人,這蛋上又沒寫字,你憑啥說是你家的?」
李嬸子聞言,冷笑一聲道:「村子里養鵝的就三家,一家回門兒探親去了,另一家每天都去鎮上的集市賣,只有我家的鵝蛋留著自己吃,前兩天我還納悶兒呢,怎麼家裡的鵝最近都不下蛋,原來是被你家養的這小毛賊偷了去了。」
話落,李嬸子又把剛剛從張生那裡奪過來的蛋從懷裡取了出來朝著周圍眾人示意了示意:「大伙兒瞧瞧,這是不是鵝蛋?」
片刻,人群中便有人附和道:「不錯,確實是鵝蛋。」
張家大哥聽著周圍眾人的話,臉上也有些掛不住,冷著臉問張生:「小兔崽子,那蛋到底哪兒來的?」
「我……」張生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明白。
見勢,張家大哥心裡也明白了幾分,放狠話道:「你要是不說實話,以後就別進家門。」
「我說,我說!」張生聞言也有些怕,連忙道:「前兩天我聽別人說在林子里撿了只鳥,就想著偷個蛋去炫耀一番,玩一玩就又放回去。」
李嬸子在一旁聽著張生的話,臉上神色愈發得意。
不想,張生卻話鋒一轉,指向了一邊兒的胡氏:「可我偷的不是李嬸子家的,是李嬸子隔壁郭家的蛋。」
聽他提到自家,一旁的胡氏二人皆是一愣,想到昨兒個祖母說家裡的雞下了好大的蛋,郭綿綿不由得眉心微蹙,心下也生出一絲不詳之感。
果然,下一刻便聽李嬸子冷哼一聲道:「郭家?好啊,原來是你家偷了我的蛋,倒是在邊上看戲裝的一本正經!」
她說完,也不等旁人反應,便兀自轉身闖去了郭家後院,眾人見勢,也秉著看熱鬧的心思連忙跟了進去。
院子本來就不大,現下這麼多人進來,難免有些擁堵。
郭綿綿扶著胡氏擠到了最前頭,就聽見李嬸子指著雞窩裡的蛋破口大罵:「我說最近我家的鵝怎麼不下蛋,原來都跑到這兒來了,你胡佩佩剛才還在我面前裝什麼好人,我呸!好歹給沒生下來的孩子積積德,挺著個大肚子干這些不乾不淨的勾當!」
圍觀的人聽她罵的這麼難聽,臉色也都不大好看,有想上去勸的又怕沾一身臟,還是選擇了在一邊兒看戲。
胡氏本就性子柔弱,現下還懷著身孕,聽了李嬸子這麼一頓辱罵臉色已經有些發白,渾身被氣得顫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郭綿綿輕輕拍了怕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隨後上前一步淡淡開口了:「李嬸子,說話要講道理,咋們這麼多年鄰居了,我郭家什麼時候干過這些偷雞摸狗的事。」
「那你倒說說,你家這蛋是哪兒來的,難道是天上飛來的不成?」李嬸子雙手懷胸,皮笑肉不笑的開口。
聞言,郭綿綿沒說話,只掃了眼雞窩附近,這一掃便瞧見了雞窩旁的雞毛里混著不少鵝毛。
挑了挑眉,她笑:「指不定還真是,李嬸子你跟我來,我們來看看這鵝蛋到底是怎麼來我家雞窩的。」
這會兒已經黃昏了,天邊兒的雲已經被夕陽染紅,連帶著整個村莊都鍍上了一層金色,暮色一層層的蓋了上來。
郭綿綿抬頭看了眼就要暗下去的天色,招呼著院子里的看客同李嬸子一起進了柴房,隨後又將門虛掩著,只留了一個正好可以看到院子里的小縫隙。
有村民不懂,先開口問了:「綿丫頭,你讓我們都到柴房來做甚?」
「大伙兒別急,且看著就是了。」郭綿綿回道,目光一直在院子里。
李嬸子也猜不出她的心思,只當這是緩兵之計,眯著眼在一旁站著。
她倒要看看,郭綿綿能有什麼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