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 第一百一十四章 邪道(三)
「心血來潮而已。」姬骨魅搖扇笑著,輕聲說道。
【中洲神地/眾神之都未央城/蒼皇神宮/現在】
「那麼,就請容娘娘配合幾位姑姑驗身吧。」高台王座上,那個稚氣未脫的孩子背書一般緩慢而機械地說道。
那孩子,不,蒼皇族啟祥神帝,蒼皇神一抬了抬手,一旁三個年長的婦人屈膝行禮,走向容太妃連懿歡。
「娘娘,多有得罪。」其中一個女子對容妃行禮,語氣恭敬地道。
容太妃從踏進宮殿,到安靜地聽完自己入宮前便是被魔道中人玷污的不潔之人這樣羞辱的控訴后,她只是靜靜站在那兒,頗有幾分逆來順受的嫻靜。
先帝傅一不近女色,即便偶爾在後宮用膳,同后妃閑聊一二,可得其臨幸者卻寥寥無幾,後宮多是從未獲其寵幸的女子,這如今的容太妃很不幸的便是其中一個。
連懿歡靜靜望著這個倉促登基的先帝遺子,靜靜望著那站在神帝身旁,如今蒼皇實際的掌權人蒼皇冠。
蒼皇冠面色鐵青,目光證明,面上的肌肉時不時輕微的跳動。
然後,女子笑了笑,對神帝神一緩緩行禮,聲線柔和:「神帝有命,臣妾安能不從。」
那三個姑姑同時在心底舒了口氣,一旁的衛士立馬上前,用幾片屏風將那女子圍住。
神一坐在神座上,面上是孩童不該有的正經神色,雙腳卻搖晃不停。
許久,他望了一眼身邊的蒼皇冠:「攝政王大人,這樣就可以了嗎?」
蒼皇冠點了點頭,伸手不輕不重按在神一單薄的肩頭。
屏風終於撤開,神一目光亮了亮,那是孩童本能的好奇神色,他一時間忘記了使用神帝該有的口吻問話:「怎樣?」
「啟稟神帝,娘娘清白。」那姑姑朗聲道,聲線清晰。
「那……那……」出於孩子的天性,神一有些失望。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蒼皇冠教了他降罪容太妃的話,卻沒教他如若容娘娘清白無辜該說什麼。
「既然如此,今日有勞娘娘了,娘娘請回吧。」蒼皇冠咬牙憤憤道,言罷他一甩衣袖,直接離開。
「該死的平安王!」他邊走邊小聲地恨恨道。
連懿歡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向神帝蒼皇神一恭敬地抬手合一,深深下拜,然後一言不發地退出大殿。
殿外,曾經的靖神妃,如今的靖神太妃站在那兒,明顯已經站了多時。
連懿歡走了上去,那一向平靜的眼眸里終於有了一分真實的笑意:「讓姐姐擔心了。」
「蒼皇冠那廢物被先帝壓久了,如今急著跳起來耍寶。」靖神太妃白辰璧冷笑道。
自從神帝駕崩,蒼皇冠面色一日比一日鐵青,情緒不穩,那跳動的面孔,總覺得在強忍著什麼怒意。
那陰冷的氣場,就如同鬼一般。
「姐姐。」連懿歡拉了拉那東海女子的衣袖,「莫要失言,如今不比從前。」
「是不比從前。」白辰璧嘆道,她望著大殿喃喃,「蒼皇冠以前就是個廢物,如今倒成了瘋子。這蒼皇家,到底是怎麼了?」
「公主失蹤,損失了五位大成者,剩下的元舜長老依舊未醒,蒼皇冠能不急躁?」連懿歡溫聲道,「況且,還有傳聞……」
連懿歡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她沒說完的是什麼,兩人心知肚明。
況且,還有傳聞,蒼皇家的命脈,蒼皇家能凌駕天啟的命脈,在如今啟祥神帝的啟祥神朝,斷了。
「哼,斷了就斷了吧?全部給她陪葬去。」良久,白辰璧恨恨道,那神色像極了先前大殿上的蒼皇冠。
連懿歡默默無言,並不打算在這時出聲。
她進宮后不久便默默跟隨在靖神太妃身邊,一向內向柔弱的南澤女子接受著強勢的東海女子幾多照拂,才漸漸在宮內立足,最後成了一宮之主容妃娘娘。
連懿歡了解這個女人,對靖神太妃而言,天統神后慕容慎便是她的一切。如果說如今的白辰璧有什麼想做的話,估計就是報復整個蒼皇神族吧?
兩人都未帶侍女僕從,就這麼相伴走回了嬪妃居住的地方。
連懿歡如往常一樣,默默繞了路,將白辰璧送到了她的琅華宮。
「你回吧,懿歡。今日就不請你留下用茶了。」白辰璧望了一眼身後默默不出聲的女子,明白她今日被折騰了半天,絕對是累了。
連懿歡同她不一樣,靈力平平的女子,是真的如她的面容那般,只有二十來歲而已。白辰璧一向當她是稚氣的小姑娘。
「娘娘,臣妾告退。」連懿歡屈膝行禮。
「等等。」白辰璧像是想起什麼來,皺了皺眉,「為何,那瘋子疑心你不是完璧之身,那傢伙如今應該沒心思處理先帝後宮的閑事吧?」
「誰知道呢。」連懿歡苦笑著道,「白姐姐,既然已經無事,姐姐請不用為此憂心。我沒事的。」
「也罷。」白辰璧有些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你剛剛入宮時,夜夜夢魘,好長時間才治好。現在可不許為了這事犯老毛病。」
「姐姐放心,如今絕對不會了,」連懿歡微笑著道。
【神宮另一頭】
那三個姑姑退下了大殿。其中兩位地位稍低的跟著那總管姑姑身後走著。
「真是嚇死奴婢,居然要,要給娘娘驗身。」其中一位姑姑低聲抱怨,「今後娘娘若找理由責罰奴婢,柳姑姑您可要給奴婢做主啊。」
「藍姑姑你怕什麼,那是銘玉宮的容娘娘,又不是琅華宮那位不好相與的。容娘娘一向平易近人,不會怪罪的。」藍姑姑身邊的月姑姑安慰她道。
「阿藍,你怕什麼,真正驗了容太妃身子的只有我一人,要怪罪也是怪罪我這個老婆子,你們怕什麼?」管事的柳姑姑笑道。
「可是,不知道為何……」那藍姑姑似乎依舊有顧慮,「屬下偶然間聽過那容妃娘娘的傳聞,傳聞,那娘娘似乎……」
「似乎什麼?」月姑姑來了興趣。
「那南澤來的娘娘似乎養著什麼邪門的東西,你看,容妃娘娘,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出眾的地方,卻順風順水,一路成為一宮主位……」那藍姑姑壓低聲音,「而且,還有傳聞,銘玉宮從未侍寢,也是有原因的……」
「阿藍,活了半輩子的人了,也該知道什麼該信,什麼不該信吧?」柳姑姑稍微正色道,「這樣荒謬的傳聞,怎能出自管事姑姑之口?老婆子我在宮內大半輩子,最清楚容妃娘娘一路順風順水,是因為靖神妃照拂,而未侍寢,先帝少入後宮,未侍寢的嬪妃多過侍寢過的,這有什麼離奇?」
「是,是,姑姑教訓的是,是奴婢失言了。」藍姑姑連忙低頭說道。
「這樣的話,下回不可再說。」柳姑姑道。
「是。」
「是。」
望著兩位下屬恭敬的神情,柳姑姑滿意地點了點頭,「時候不早了,兩位都回去歇息吧。」
說著,柳姑姑回到了自己的房中,關上了門。
柳姑姑身為地位不低的後宮侍女,她的房間並不小,甚至可以稱得上豪華。
如今柳姑姑掌管著後宮大大小小的侍女僕從,百般忙碌。桌案上的新舊捲軸堆成小山。
天色已晚,房內昏暗,可柳姑姑就這麼端坐在椅子上,雙手放在膝上,也不點燈。
她就靜靜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若不是那睜開的眼睛和僵直的肩膀,估計別人會以為她是因為疲勞打起了盹。
昏暗的房中閃過了一道細微地,根本察覺不到的亮光,似乎是透明不起眼的絲線。
柳姑姑房間的陰暗之處似乎悄無聲息地站著一個人。
那人隱於黑暗,看不清面容,到底那裡有沒有人,其實都不能完全弄清楚。
接著,本應該只有柳姑姑一人的房中,響起了另一個人低低的冷酷的聲音:「那個叫阿藍的婆子,不能留了。」
柳姑姑一動不動坐在那裡,對那莫名其妙出現的聲音毫無反應。
她那無神的雙眼,如同死人,如同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