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吃醋
「還沒好嗎。」
「快了快了。」
「可是我這個姿勢很不舒服。」
「還差幾下,你急什麼。」
「我胳膊撐著好累。」
「那你換個姿勢,馬上就好。」
掙得他的同意我終於把酸了的手揉了揉,轉了轉脖子。「陛下,你怎麼畫那麼久啊。」
他坐在我躺著的美人榻對面的桌子後邊,極其認真的描摹著。
他又添了幾筆,脖子向後抻,看了看,「差不多了,月兒下來吧。」
我跳下美人榻,飛快的跑過去看看他畫的如何。
頭用的是工筆手法,擱著畫都能感受到他的認真,這張臉一看便是我的模樣。
但是本來做被畫的我是一臉哈欠,竟是被他畫出微笑的感覺,施施然一坐,溫柔大方又端莊的看向畫外的人。
我有些不好意思,這分明是給我畫好看了,可內心又有些許雀躍,是不是這便是我在他心中的模樣。
往下一看有點吃驚,裙子居然是寫意的手法,人家今天特意穿的鏤金花的裙擺,他這一筆寫意手法下去,這不都糊了嘛。
我撅著嘴指給他看:「這裙子如何是能看出來是我穿的了?花紋,衣飾竟是都沒有了!不作數不作數!」
我如今撒潑賣痴的本領倒是像麗妃看齊了。
他嗔怪的用手颳了一下我的鼻子,提起一支細筆,「看好了,這是你難得的偷師的機會。」
細筆沾取著金粉調的顏色,隨手一勾,便是一個含苞待放的秋菊。
裙擺是粗獷的筆觸,可是再配上細的視線勾的花,居然有種別樣的美感,利落大方與精緻巧妙的融合一體。
整張畫面只有我的臉和花細細描繪,居然有種遙相輝映的感覺。
我大驚:「陛下這是在哪學的?!自己悟的?」
他失神了一瞬間,勉強笑道:「封王之後,找人學的。」
我有些後悔。
這話說著輕巧,但是做起來極難。
他笑著撫摸著我的鬢髮,神色帶著憐愛,「書畫和做人一個道理,大刀闊斧需有,細緻入微也需有,兩者結合,才不失準則。」
「治國,治後宮,都是這個道理。」
我看著這副畫出神,早年我還未踏入東宮大門的時候便聽說了安王蕭紀的名號。
他的母妃無名無姓,據說是先帝的奉茶宮女,被先帝寵幸一晚便有了身孕。
本來抬個選侍,也沒什麼,可是偏偏賢貴妃說那個宮女姿色平平,定是在茶水裡放了什麼,才能有恩寵。
後來她被分到尚衣局,原理先帝,開始沒日沒夜的縫衣服。
而陛下剛生下來就被送到了皇子所,被欺壓著長大。
陛下的身份,沒有嬪妃願意收養他,他的出身,將來是沒有什麼前途的。
他在深宮兢兢業業,無數謾罵和嘲諷伴隨他成長,他長大了。
他的母親也病故了。
後來,現在的太后收養了他,給了他安王的封號,讓他也有了奪嫡的資格。
但是……
朝中沒人支持他。
他從小沒有專門的老師教他,只有皇子所的夫子。
成為安王之後安排朝中勢力,在各個皇子中斡旋,他是如何學的書畫。
是不是在僅有的學習機會裡,像乾涸的,倔強的植物,深深紮根,但凡尋找到一點水源就會瘋狂的汲取養分。
沒有藝術根底,就用千倍百倍的練習去彌補經驗上的不足。
用幾年的時間,趕超其他對他冷嘲熱諷的兄弟,才能厚積薄發,在後期到了先帝都不能忽視的存在,去的了這天下。
這其中的心酸,旁人不親身經歷,很難窺探半分。
我突然有些懊惱。
陪他度過奪嫡,刻苦趕超別人的那段時光的人,不是我,是孫妙華。
他在寒月里的成長,在烈陽里綢繆的時候,見證這一切的,也是孫妙華。
而我那時在閨閣中什麼都不知道,每天傻傻的期待著自己的如意郎君。
他用自己的力量拼搏出來一片天,撕開了別人的偏見,好不容易鑄造起了堅實的城牆,我只憑著家世,輕輕鬆鬆的住了進去,做起了女主人。
也不怪他之前冷落我。
我才是那個坐享其成的人。
如果他不是太子,是一個別人,那麼我也回嫁給那個別人。
我們之間的緣分,全在於他的廝殺和泣血而來,我像個貪慕榮華的傻子是的,輕而易舉擁有了太子妃,皇后的寶席。
我什麼都沒做。
「月兒……怎麼了?不喜歡?」
又是一抹憂心的神色,在他的視線里,我彷彿才是受盡了委屈的人。
我沒有說話,衝上前去,緊緊的抱住了他。
希望用我微薄的力量,能寬慰他以前受過的傷。
「陛下,以前是臣妾不好。」
我應該早一點到你身邊來的,我應該在你多年以前最落魄的時候就牽起你的手。
我不要只與你同甘,我更喜歡和你共苦。
可惜再也不可能了。
我從沒像現在這麼嫉妒孫妙華。
是不是安王最開始學人物畫的時候,就是拿孫妙華練的筆。
初學成的喜悅佔滿了他的心,他歡喜的朝孫妙華分享,雖然畫的不精緻,卻是一片赤誠。
未同他經歷風雨的我,能比得上孫妙華的地位嗎?
「月兒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這麼說。」
我搖了搖頭:「臣妾覺得,臣妾來的太晚了。」
「太晚了?」他有些疑惑。
看他一臉小心,我心情有十分愉快了起來,「要是臣妾早點嫁給您就好了!」
他聽完揉了揉我的頭,將我緊緊擁入懷中。
———
「聽說,皇後娘娘最近不知道用了什麼招數,給陛下迷的神魂顛倒,日日留宿。這旁人,現在是見陛下一面都難!」
「你說,這以前,陛下對皇后可是理都不理,怎麼現在倒是轉了性了?」
「難不成……是娘娘那方面的技術進步,惹得陛下流連忘返?」
說完,幾個人一陣竊笑聲,刺耳到極致。
這幾個宮女一個一個的,明明也都是正經人家出來的,這些年怎麼越發沒規矩了?
「一個一個的說的跟真的是的……莫不是,本宮宮裡的花瓶成了精,告訴你們的?」
我從小涼亭後面的柱子現身,看著這幾張神色各異,但共同點都是驚恐的臉。
撲通撲通跪了一地:「皇後娘娘恕罪!」
我沖早已按捺不住的枝雨說:「掌嘴。」
枝雨朝後揮了揮手,我身後的幾個侍從瞬間沖了上來,枝雨左右開弓,扇得她出了一身汗。
剛剛那種話,不是幾個宮女敢說的,定是哪位主子,肆無忌憚的帶頭說,她們挺久了才敢這麼明目張胆。
「你們幾個是哪個宮的?本宮瞧著眼生的很。」
其中一人哀求道:「娘娘,奴婢們是品幽院的,娘娘!奴婢們真的知錯了,娘娘饒命啊!」
品幽院?
劉才人,和……
王婕妤?!
她說要照顧長公主不來行宮,那她身為一宮主位,手底下的人怎麼……
「去將劉才人請過來,其他人,帶走!」
我倒要看看她幾個膽子,敢教人這麼說我,我此時不管,接下來豈不是滿宮非議論!
「皇後娘娘,何事叫臣妾來呀?」
我抬頭看了看她諂媚的臉,無端的心生反感。
她來的路上應該已經聽說了。
我抿了口茶,淡淡開口:「叫劉才人過來是因為……」我把茶蓋「吧嗒」一聲合上,「今天找到了幾個非議天子和皇后的嚼舌根的宮女。」
「一問,竟是劉才人宮裡的,叫劉才人來是過來認人的。看看,別冤枉你。」
她故作了一副惶恐的模樣,表示怎麼可能絕對不是她宮裡力的人。
「劉才人,別急著否認,本宮對過名冊,的的確確是你宮裡的人。」
她此時才滿滿跪下,假模假式的說了句:「臣妾御下不嚴,衝撞皇后,罪該萬死。」
「究竟是你御下不嚴,還是根本就是縱容她們亦或是,教唆她們如此行事呢?」
她聲音頓時揚了八倍:「皇後娘娘這樣說可有證據?你如此往臣妾身上安,定是不能做數的!」
「枝雨,掌嘴。」
滿臉譏諷,毫無規矩,油腔滑調,仗著自己是麗妃黨的就對我如此不敬。
我是死了嗎?
誰給你的臉?
枝雨上去就刪了她一巴掌,這一掌摑,打得極狠,一聲極其響亮的「啪」的一聲響徹殿內。
媽的,爽!
劉才人呆愣在原地,彷彿一座石像,她手捂著臉,似乎是不明白我為什麼敢打她。
「皇後娘娘不分青紅皂白就出發臣妾,是不是太過分了?!」
「打。」
枝雨又給了她一巴掌,她的宮女還過來要攔,被我宮裡的人拉走了。
「不打你,你眼裡還有我本宮這個皇后了嗎?」
「你說話的模樣里,無半分尊敬,再者說,本宮才是著後宮之主,懲罰何人,豈容你置喙?!」
我一步一步的走到她面前,俯身說:「劉才人啊,是你自己把路走窄了。」
一個什麼身份?居然敢狐假虎威,借著麗妃的名號在這上竄下跳,宛如跳樑小丑。
「傳我口諭,劉才人管教下人不嚴,又對本宮不敬,即日起禁足寢宮,沒我和陛下的命令不準出來,來行宮的品幽院,劉才人的宮女太監,全部罰俸三個月!」
在她被托走之後,我讓枝雨放出消息,劉才人教唆嚇人妄議皇后,被皇後娘娘提醒后還不知悔改,公然挑釁麗妃和皇後娘娘的關係。
我要讓滿宮的人和劉才人手底下的人都是知道,他們是被劉才人連累,才會有如此結果的。
我絲毫不害怕陛下知道了會怎樣。
我以前不怕,現在也不會怕。
我才是那個受害者,我不信他會偏幫別人,說我借權勢壓人。
再者說,我有一點點小私信。
我想看看,在他心中,麗妃究竟是何份量。
我內心,也是吃麗妃的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