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延興二年除夕

李承乾自然是知道自己那幸運幣的價值的，至於故意輸錢給周瀚，也是希望他能過得不那麼拮据。

武德年間，長安尚且有不少的平民百姓，而貞觀年結束以後，已經基本沒有了。至於現在，長安城真正變成了富人和官員的聚集地。

當一個地方有錢人聚集過多的時候，物價就會自然而然的上漲，對於長安而言，是真正的寸土寸金。當平面沒辦法滿足生存需求的時候，拔高入地也就出現了。大唐的長安住民，如今已經開始了集中居住，過上了後世城區市民的日子。

周瀚這樣的小官員，自然是沒辦法住在長安的，所以朝廷提供的官員住宿樓，就成了他唯一的選擇。

戶部的一份奏摺，到底是送到了皇帝的案頭。內容則是有商人希望能租賃長安的土地，蓋樓並出租。獨孤博到底混成了老油條，許敬宗也嗅到了其中的危險信息，所以他們不約而同的在這份奏摺上陳述了自己的看法。

獨孤博害怕的是這種事一旦開了先例，後面的商人會爭相效仿，到時候長安被折騰的面目全非不說，恐怕將來就是他這一級別的官員，都要發愁住在哪裡了。

而許敬宗則認為，商人此行，獲利堪稱恐怖，要是答應的話，不知道要催生出多少億萬巨富，到時候受苦的，終究還是小商人。而平民百姓，甚至連受苦的機會都沒有了。

看完了獨孤博和許敬宗共同批複的奏摺，李承乾將它丟到一邊，嘆息了一聲。

在大唐，沒人比他知道「地產商」這個行當有多可怕了。或者說，每一個行業的頂層商人，都是可怕的。他們會收購、壟斷，會相互打壓，但最終的目的無不是為了讓所有人成為它的韭菜，肆意收割。

銀行卡里那屬於自己的購房款，哪怕過去了這麼多年，李承乾依然記得上面的數字。因為，那裡面的每一分每一塊，都是他汗水的結晶。

普通人拼搏半輩子才能獲得住房，這是不對的，或許地產商這裡花錢那裡花錢，成本擺在那裡，但是上萬元一平米的價格，到底有多少是純利潤？、

你號不能抱怨，因為就在你抱怨的時候，沒準兒房價又往上漲了。至於原因....豬肉漲價算不算？

購房者的疑惑，永遠會有一套應對的方案。就算你明知道其中好多的措辭都是扯淡，但你依然沒辦法爭辯。因為，愛買買，不買靠邊，總有人來買。

或許不需要爭辯....

回身拿起戶部的奏摺，李承乾提筆批複道：

「蓋房一事，朕已然明白。商人者，低本而求重利，枷鎖放開，當如洪水猛獸，一發不可收拾。如今長安低價巨萬，實為亂相，戶部當平。命工部招募民工，組建建築隊，命戶部出資購置建材，擇地而建樓。其中屋室售賣，盡皆交由戶部釐定。所取利潤，除卻滿足建築隊所用以外，盡皆充入國庫....」

一道批複，足足寫滿了奏摺的空白頁面，甚至還往裡面添了幾張紙。

這一份批複，把大唐至少八成以上的土地開發份額，死死的攥到了朝廷手裡。

而得到了批複的戶部，很快就把這件事落實了。長安眼巴巴等著朝廷批複的商人們，當得知這個結果的時候，大失所望。如今大唐各行各業都在發展，地產的經營尚且是苗頭。但是誰知道，他們的野心還沒等成長起來，就被朝廷生生的掐死了。

大失所望之餘，他們只好把目光轉向建材市場。既然朝廷很快就會阻止建築隊建築新式房屋，那麼建材必然是最需要的東西。

有需求，就代表著短時間裡的薄利多銷會成為可能。

就在長安商界因為皇帝的動作又有變動的時候，李承乾卻不得不率領文武百官乘坐火車前往洛陽，原因就是太上皇太后的旅遊團決定今年回京，過完年再繼續自己的旅遊大業。

長安到洛陽之間的火車線路，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考驗，已經展現了自身的穩定。越來越多的商人選擇藉助朝廷的火車運送貨物，這樣一來，不知道能省多少時間。雖然載客的車廂很少，一票難求為人所吐槽，但是作為商人，他們自然清楚一趟列車如果運人的話，要少很多的利潤。

傍晚出發，經過一夜，就抵達了洛陽。蒸汽火車的減震能力雖然慘不忍睹，但是車廂的震動感，意外的有助於睡眠。

雖然不知道別人怎麼樣，反正李承乾睡得很香，李夢宇也睡得不錯。

不帶孩子不行，李承乾很清楚自己對於太上皇夫妻早就沒了新意，現在，只有一聲「皇爺爺」和「皇奶奶」能讓他們開心起來。

杜荷早就接到了聖旨，已經等候在車站。不用皇帝發問，見面以後，他直接拱手道：「陛下，信使來報，陛下已經啟程，大概還有兩個時辰就會抵達洛陽。」

李承乾點點頭，走出火車站，就開始了自己的晨練。

百官都知道皇帝從沒有放鬆過身體的鍛煉，如今皇帝選擇跑著去洛陽城門，他們總不能騎馬坐轎子去吧！於是，早起的洛陽人有幸看到了神奇的一幕——皇帝帶著文武百官一起在路上奔跑....

等進了洛陽城，好多官員已經喘不上氣來了。

接過張贇遞來的毛巾擦汗，李承乾無語的看著這些傢伙，尤其是如今已經升職成為吏部尚書的長孫沖。這傢伙絕對是怠惰了，之前戰場上廝殺一夜也沒見喘成這樣。

不過好在武官一方還挺給力的，沒有掉鏈子的傢伙。

命文臣們進入洛陽整理一番以後，李承乾也走到了杜荷準備好的暖亭裡面休息。

李夢宇年紀小，雖然一直以來李承乾都有關注他的鍛煉，但是一路跑過來也把他累的夠嗆，進了暖亭就趴在桌子上休息了。

看了一眼門口站著的杜荷，李承乾指指自己身前的椅子說：「沒多少外人在，就坐一會兒，說說家常話，朕聽皇后說，城陽給你生了兒子了？」

一說起這件事，杜荷的嘴角就忍不住的翹起來，笑道：「可算是生了啊，不只是城陽安心了，就是微臣，也鬆了一口氣。您也是知道的，城陽沒生出男孩子來，微臣....是吧。」

皇家下嫁公主，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同化血脈。嫡長子自然得是駙馬跟公主生的，李承乾也很清楚杜荷的意思，在城陽沒生出男孩兒之前，他納妾都沒辦法納，最多弄一兩個胡女入府解解悶。因為，哪怕胡女有孕產子，這個孩子也沒資格繼承杜荷的家產爵位。

從懷裡掏出一枚串了金絲線的銅幣，遞給杜荷，李承乾道：「朕這個當舅舅的，沒什麼可送給孩子的，這枚銅幣現在被炒的挺值錢的，就送給他吧。」

這個銅幣自然就是幸運幣了，周瀚雖然把幸運幣送回了皇宮，但是關於幸運幣現世的傳言卻是傳出去了，曾有富商在拍賣場懸賞十萬貫，就為了得到一枚幸運幣。搞得一些皇族成員，沒事兒就想進宮拜見，順便打一場麻將。

伴隨著皇族爵位下一代將不能再繼承食邑，各藩王只能自謀出路。有的放下了王爺的身段，開始琢磨經商，還有一些自命不凡的，選擇從底層小吏做起，朝著朝堂的高位發起了挑戰。

他們沒有別的選擇，因為現在的情況，想要造皇帝的反無異於痴人說夢。

百萬大軍啊，還都是徹底聽命於皇帝的軍隊，閱軍大典當天，所有人都被震驚了。而現在，除了軍隊有資格持有武器以外，任何民間的刀劍，都被列為了違禁品。想裝裝b，想鍛煉也行，持有的武器必須是沒有開鋒的，只要開鋒，就要被處分。

掌握百萬軍隊軍權的皇帝，可以說是無敵的，無論對內還是對外。

杜荷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但是，他同時也相信，皇帝是一個能聽得進意見的人。

倒一杯茶喝了一口，杜荷拱手道：「陛下，微臣對朝政有所建議，不知陛下可願聽聽？」

李承乾毫不猶豫道：「說說。」

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單體的人不同，看待同一個事物的角度也不同，李承乾深知不存在全知全能的人，哪怕是皇帝也要把「謙虛」的美德貫徹到底。

從懷中拿出一份奏摺，杜荷目光灼灼的雙手奉上。

李承乾也刻意雙手接過，打開奏摺開始讀。

這是一封關於「糧食」的奏摺，杜家現如今作為大唐最大的糧商家族，對糧食絕對有發言權。

看完了杜荷的奏摺，李承乾痛苦的捂住了腦袋。

這道奏摺拋卻分析和數據對比，其實就是講明了一個中心主旨：糧價低，則傷民！（感謝書友北風北方的提醒）

雖然不曾經歷過農耕生活，但是李承乾還是能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後世國家偶爾會對種植特定作物的百姓進行補貼，就是因為後世的糧食，價格低的實在可憐。站點組織優秀騎手下鄉旅遊、體驗農家樂的時候，他曾經跟一個老農有過詳談。

當地兩山夾一溝，種植的都是山坡地，三畝多玉米地一年下來，扣掉成本，所得只有區區的六百塊而已，五隻土養公雞的價格！

糧價低，確實可以讓所有人都能吃得起糧食，但是對於需要用糧食換取其它生活資料的百姓而言，糧食的售價低，代表著收購價只會更低，這樣一來，還怎麼活？

放下杜荷的奏摺，李承乾攥住拳頭就給了自己兩下子。

眼見皇帝自殘，還是全力動手的樣子，杜荷嚇壞了，連忙勸阻道：「陛下這般是為何？」

李承乾嘆息道：「說到底，朕還是昂起了頭啊，這麼簡單的道理，朕本來應該明白的，根本不需要你來提醒。但是，因為視線都關注在商業、政治、外交、科研等問題上，完全把百姓的生活，拋之於腦後了。

嘴上說著當皇帝要利國利民，利益要始終向百姓看齊，誰知道，朕是一點兒都沒有做到啊！」

聽到皇帝的說法，杜荷苦笑道：「陛下何須自責？就微臣看來，您為百姓做的事兒已經很多了，別的不說，單單洛陽，就有好多的百姓請求為您建造生祠。大唐盛世的構建，本身就有您的一份功勞在裡面，而盛世如果延續下去，您將會成為不亞於太上皇的千古一帝，哪怕到了後世，依然有人歌頌您的豐功偉績。

糧價過低傷農的事情，您不必自責，因為沒有人能面面俱到。您作為大唐的領頭人，就像是海船的船長一般，只需要控制好船隻的航向，號令船上的船員工作就好了。至於水流的流速，那是測量員應該做的工作。

如今玉米雖然開始了推廣，卻還沒有擴散大唐全境，土豆番薯還在培養中。現如今，大唐的糧食只是能做到自給自足，並且向外輸送一部分，還不到年年豐收，無處安置的程度。如今清醒，為時未晚啊。」

李承乾點點頭，見一邊的李夢宇正偏著頭趴著，聽得很有興趣的樣子，李承乾就拍拍他的肩膀說：「看到了，父皇算是好多人公認的聰明人了，可是也有疏漏的時候。夢宇，人無完人，但是我們可以通過不斷的自省，來使自己趨於完美。錯了的事情如果不知道承認的話，就永遠沒有改正的機會。」

李夢宇直起身子，站起來拱手說：「父皇教誨，孩兒銘記在心。只是父皇，兒臣現在餓的不行，雖然跑完沒多久，但是您能不能讓孩兒先吃點東西啊。」

李承乾笑著點頭，對張贇說：「帶他去吃東西吧。」

獲準的李夢宇，頓時笑著拉張贇就往外走。

李承乾並不在意孩子後面的話，因為他們父子間的相處就是這樣的，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只要聽進去了就好。至於想吃東西，誰規定就不能在接受教育以後就提出來？

扯著身上的龍袍看了一眼，李承乾把苦笑隱沒在內心深處。

皇帝不好當啊....

有句話說得好：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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