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其實,蘭小妃也是在孩子落了之後才知道,原來自己竟然有了身孕。對於這個宮廷而言,她只是一位公子手心的玩物,些許心計也只是望著那風光高位。她也不懂得懷孕的真實含義。所以那夜腹痛,在馬桶里看見自己身上掉下的血肉模糊的物什,如果不是身邊年紀稍長的女官紫衣,她都要認為那大抵是天葵什麼的了。紫衣看著那還未成型的孩子,立刻檢點她今日所食所用,這幾日,送過東西來的,就那三個小妃了。
但是小妃有多大膽子,蘭小妃孩子連醫官都不知道,她們居然就下了狠手?一幫女官合了門合計一番,都認為是現在正得寵的白妃下的手。
白妃夜奔出宮,長公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庇護下來,她們可不認為她真的夜奔了便與這事情沒了關係。
越是遮掩,就越有問題。
白白也無奈,她雖然不似四兒妃子那般有著妙手回春的醫術,卻起碼對天下毒物爛熟於胸,她要蘭小妃的孩子,可真不會做的這般粗俗淺陋。
蘭小妃纖腰楚楚,蒼白著小臉含笑送白白出了門。白白仍惦記著屋子裡那幾封書信該回函了。心裡遣詞造句,想著怎樣又不讓那些王公家的公子們失了顏面又絕了他們的糾纏,默默回了寒香殿,研磨鋪紙。長公子忙完了宮裡的事情,剛下夜就來了寒香殿,看見素紗遮掩處,燈火搖曳,白白墨香片片,桌案上堆滿了書信。白白素日待他冷淡,他不曾上前自找沒趣的問白白在做什麼,不咸不淡拾了一條短榻坐在一旁,接過女官端上的青瓷茶杯,一口一口抿著茶,清雋如玉自持自若。
恰逢白白幾頭的晚香玉開得熱烈,白白望會兒窗外澄澈夜空,垂首寫兩句,每寫完一封,便撿了一片晚香玉瓣塞進信封里。杏紅、明黃、淺綠、銅綠、淺雲的浣花箋,松香墨,字是漂亮的簪花格體,綿柔秀麗。詩句略通略不通,婉言謝拒了多方男子的好意。
白白熬得雙眼通紅,到了下半夜才從詩文堆里抬起頭,暗嘆現在男子多情的也忒多,有些只是匆匆一瞥就記住了巴巴送來封信,如果各個都和長公子般心眼狹窄,她可真沒的呆在宮裡的位置了。
回頭,喚茶,教如兒意兒過來剪燭花,略一怔,看見已然合目睡去的長公子。
忽然省起,他或許也是一個願意給自己寫封情詩託了執事女官送來的。
只可惜,還沒來得及愛上他,他的心思於自己便如冰霜上的冰棱那般清楚。她又怎肯將自己託付於他?
即使一輩子獨守空房,她至少還可以等待。她明白,她要的,他給不來。
將信一封封收好,這是她色長之後唯一的想念,那時候,她還可以明白,她也年輕過。心如古井,也不過如此。
晚香玉在窗前那開得重重疊疊得晚香玉已經被一瓣瓣撕了去,只剩下那淺淺暖暖的香味,旖旎盪開。
略看了眼長公子,他眉眼修長,清靜淡雅,忽的一笑,低聲對女官說:「去抱床被子給他。」
她剛進了紗櫥里睡下,長公子的眼皮就略略一抬,漂亮的瞳仁里流光溢彩。只是他看著她解下紗帳睡去,略蹙了眉,陷入一派深思。
秋日將至,百花凋殘,為花神餞行,宮裡和坊間一般,也要舉行餞花會。
不過是在花枝上系些綵綢,用竹子編些轎馬。白白早精緻的備妥了闔宮所用。因得了皇后信,早早梳洗了,盛裝打扮起來前往未央宮參加宮廷小宴。白白雖然平日素淡低調,今日卻和別的女孩一般打扮的花枝顫顫,紅妝瀲灧,長袖掠過,步步生蓮。
待下了軟轎,看見未央宮的妃子們已經熙熙攘攘地聚了一片,蘭小妃不顧身子羸弱,也嚴嚴妝扮了出來趕來赴宴,函玉宮其他幾個小妃都被禁足,她一個人落落寡合的坐在那裡,樣子十分無趣。白白打眼看見四兒妃子在一口古井旁往下看著,頭上累累珠玉,身上華服逶迤,妝容漂亮,身後還站著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十分面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白白悄悄過去,猛地拍了四兒妃子的肩膀,她嚇得呀的一聲叫,回頭看見是白白,親熱地挽過了她的手。白白也往井裡看看,原來裡面生有幾條紅色的鯉魚,正在水裡遊動呢。
四兒妃子拉了白白的手,笑著對她說:「你怎麼忽然不見了,害得我第二天好找,聽說你回去了才放下心,你這兩日身子好些了么?要不再去我那裡拿些葯?」
白白自然不肯說那夜的事情,她搖搖手:「葯哪裡是亂吃的,我身上的病不礙事的。」
四兒妃子剛想說什麼,白白又道:「在這裡多沒意思,我想去偷偷瞧瞧他們再外殿赴宴的王公大臣們,你去么?就偷偷看看,咱們一會兒還溜回來。」
白白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四兒妃子,四兒妃子也膩煩宮裡妃子們無聊的話題,她揣度了番,覺得此時她正得陛下寵愛,就是真被人看見陛下也不會責怪什麼,方伸出一根白玉般的手指:「唉,說好了,如果被發現了我就推說是你帶壞我的。」
白白伸手就撕四兒妃子的臉:「便宜都讓你得啊!還沒被抓住你就開始對口供了!」
四兒妃子一扭身子躲了開,左手拉著身旁那小姑娘,右手拉著白白,左右看看,沿著殿旁小道偷偷往後山走,矮矮的小山頭剛翻過,就看見白衣翩翩的公子們和一幫朝中年輕俊傑正飲酒賦詩。微風拂來,遠遠的看不真他們面貌。四兒妃子拉著她一直往前走,到了幾處石刻詩文後藏好了身子,偷偷看著。
「誒,好多人啊,不過怎麼個個都那般年輕,難道朝中沒有一個年齡大的官?」四兒妃子疑惑道。
印象里,左右丞相,自己父親,可都是一大把鬍子啊。今天這宮裡宴席可真奇怪。
「宮裡現在可有了位到了年齡的公主了!這次,可能是為了公主選婿才這樣大動干戈。」白白隨口道。
跟在四兒妃子旁邊的小姑娘側著頭聽著最近兩個人說話,白白只約莫看清楚都是十分好看的人,卻聽不清楚。四兒妃子更是一臉混沌。白白撞了撞那小姑娘:「你聽清他們說什麼了么?」
「好像在說什麼王儲娶妻?」那小姑娘眉目蹙的很緊,看來她聽得也很費力。
是王儲娶妻不是公主選婿么?那倒怪了。白白暗暗納罕。公主年已及荊,怎的爹娘不愁?這次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呢,皇后就這麼輕易放過了?如果說王儲娶妻的話,她就有些理解為什麼那寧柯公子這兩天這樣反常了。感情是婚前焦慮症啊。
「啊聽清了,說是燕國皇儲要娶弦歌公主為妻。」
白白神色黯了黯,道:「表親結婚,其實是不大好的。」
復又精神起來,繼續問:「還有什麼?」
其實她是想聽到關於李崇山的消息的,她處在深宮之中,莫名其妙被人劫持,她還沒回過神來呢。還沒等小姑娘回答,她嘆氣了,哪裡那麼巧,你想聽什麼人家就講什麼,捏了捏懷裡厚厚一沓信,很大一部分託了宮娥們送出去了,這一部分,人物比較重要,她想自己撿了親自送去的。
「還有就是……靜哲公子沒有前往封地,是被人軟禁的。」小姑娘一字字重複著。
恍神,不知多久,忽然聽到草葉大動,原本遮蔽著她們身體的桂花樹忽然被人把頭削了,四兒妃子驚的大叫,白白抬起一雙澄澈的眸子,看見面前二人。
那二人,一個一身藍衫文雅清秀形容風流,另一個月華衫子臉如冠玉舉止洒脫,月華衫子的人手裡還拿著一把開了鋒的劍。
一般仕子手裡拿的劍都是作裝飾用的,並不開鋒,劍身也很薄,這把劍卻寒光熠熠。所以白白驚詫的目光都落在了這個白衫人身上。
那二人原以為是個不知道顏色規矩的宮人聽牆根,看見是兩個姿容絕艷的女子,其中一個四兒妃子典型的皇妃裝扮,當時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