冊封

冊封

()雍正元年四月,大行皇帝聖祖康熙爺梓宮奉安享殿,命十四留護。發他出去守靈,我心中倒覺得也未必是壞事,不給十四正經差事做,就不會再有錯可言,不給他見面的機會,也不會有什麼忤逆之舉,這對於當下,反倒是對十四最好的安排。只是那個心心念念兒子無法得酬壯志的額娘未必不能懂得其中苦心,卻仍傷感於有生之年或者無法再得見自己的兩個親子冰釋前嫌。

十四走前到底得了胤禛的准許進宮探望德妃,我守在永和宮門前等他,一再囑託,德妃如今身子早已大大不好,許是時日無多,斷不可再說什麼話讓她煩心。十四看我的眼神憂傷而絕望,久久之後,垂下那如今也已經有了滄桑的黑眸低聲問著:「四嫂,你今日可覺得幸福?」

我一時無法分辨心中的感覺,今天的一切,對我來說未必有什麼幸福可言,但我卻也是滿足的。而我面前這個失意的孩子,此刻是多麼需要安撫。幾乎想要緊緊把他抱進懷裡,對他說,他很好,很優秀,康熙爺沒有選他並不是因為他不夠好,一切也許僅僅是因為所謂的命中注定而已。卻也只能是淡淡地說:「四嫂現在很幸福,四嫂希望的是你也幸福。」

十四長長嘆了口氣說:「只要四嫂能幸福就好,原本以為自己還能有能力保證四嫂不受傷害,現在看來是我可笑了。」

我綻出最誠摯的笑容對他說:「你曾經有過這份心,四嫂便已太過知足,而如今四嫂已是皇后,怎麼還會有人傷得了我?你也不用再為四嫂擔心。」

十四頹然點了點頭,隨我一起進了永和宮。

在德妃面前,我與十四都做足了笑臉,德妃憂心的眸子在我倆的臉上來回逡巡,終究滿意地合上,只是對十四說:「今後要聽四哥和四嫂的話,他們是這世上你最親的人,誰都有可能會害你,他們卻絕不會。」

十四緊緊握住德妃的手:「兒子明白。」

德妃纏綿病榻,始終無法接受授封太后的儀典,五月終於撒手人寰,臨去前的笑容安詳而滿足。胤禛用了半天的時間發獃,又用了半天的時間伏在岸上書書寫寫。我把他抱在懷裡,輕輕拍撫他的後背,他低聲問我:「顏兒,是我錯了嗎?我只是不想騙額娘,我能保證讓十四永遠衣食無虞,卻無法保證讓他在政壇大展宏圖,額娘沒有得到我的承諾會不會怨我?」

我搖搖頭,「額娘心裡真正在意的並非十四弟今後的前途,只是希望你們兄弟倆能好好相處而已,畢竟你倆是她在這世上僅有的血脈。」

胤禛點點頭,「我一定會努力去試試與老十四好好相處的。」

幾日後,十四從貝子改封了郡王,胤禛或許只是試探地想邁出示好的第一步,當然也許只是用這個舉措來告慰德妃在天之靈,也安撫自己不安的心。

七月,才剛剛即位不久,便已有大臣對胤禛提起立儲之事。胤禛面諭王公大臣,言及康熙年間的儲位之爭和最終定儲之倉促,而自己遠不如先帝之英明神武,因此,不敢如此行事,所以現已秘密寫好遺詔,將置於正大光明匾額之後,待到日後自己賓天,完全以此為準,不要再橫生枝節。

這秘密立儲制度,對於滿朝文武可能還頗有些神秘莫測,於我卻是心中肚明,即使我不知道歷史上弘曆就是日後的乾隆,康熙爺當年的暗示,和後來胤禛對我說過的話,也足以證明,這匾額之後的名字,不可能會有第二人選。比起胤礽,甚至比起胤禛,弘曆都是個更幸運的孩子。早早就被定為儲君,卻並不公開,至少能躲開些當年那般針對太子的明刀暗槍,當然,最幸運的是,胤禛遠沒有那麼多子嗣來奪嫡,弘曆的路似乎太過一帆風順。

九月,德妃以仁壽皇太后之名與康熙爺一起葬到了景陵,果然生同衾,死同槨,得到了她的圓滿,她該也是個幸福的女人,雖然只是康熙眾多妻子中的一個,卻孕育和撫養了康熙最寵愛的幾個兒子,並且其中的一個還做了現在的皇帝,而離去前雖並沒有如願看到孩子們友愛如初,卻也算安心他們都會過的好,最後的夢想也終於得以實現,她的一生雖不完滿,這個結局也總該算是個圓滿的結局。

深秋,年羹堯被授撫遠大將軍一職,頂替了當年的十四。我的小十四那最後一點輝煌的將軍夢也徹底終結,沒有皇位,甚至不再會是叱吒沙場的大將軍。

我願意將心比心地去體會十四此時的失意,但內心卻也覺得這樣挺好,輝煌過,燦爛過便也就罷了。人生終歸還是會歸於平靜,不如提早享受完全的生命樂趣,只是不知道十四能否參透,我知道,若是換做十三卻一定能。

歲末,後宮諸妃的冊封大典,如我們當年商量過的一樣。只是,我被封為皇后,接受宮妃朝賀,原本年氏以貴妃的身份也該授此一禮,卻被胤禛免了,再次向所有人宣告我不可動搖的地位,無論藩邸時年氏多麼受寵,在他胤禛心中,皇后只我一人。我知道他更是要明確地告訴我,在他心中亦只我一人。

我與胤禛一同站在紫禁城之巔,接受天下人的參拜,他的手緊緊地握住我的,攥得我的手微微疼痛,眼中看著底下黑壓壓的人群,心中也不免激動萬千。並非每個人都有機會擁有這樣的殊榮,更並非每個皇后在得此殊榮之時,還能牢牢地握著身邊帝王的手甚至是他的心。雖然曾經對皇后這個位置如此的排斥,但是這一刻,我卻覺得幸福、感激、驕傲等各種各樣的情緒,在胸中翻騰幾乎讓我無法自持。

儀式完結,仍緊緊牽著我的手的胤禛,用只有我能聽到的聲音說:「顏兒,這一世,我給你的是全部的榮耀,而下一世,我一定給你全部的我自己。」

我這個才帶上后冠的女人,沒出息地當場溢出了眼淚,不引人注意地悄悄拭去,我柔聲回應著:「好。」

雍正元年結束,胤禛的忙碌卻絲毫不減當初,每日從早到晚的議事與批閱奏摺,我常常會幾日都跟他說不上一句話。胤禛更喜歡養心殿在紫禁城的地理位置,以其各路相通,來去方便,對於君臣商討軍國大事,召見軍機大臣,更方便迅速。因而把寢宮從乾清宮移到了養心殿。而我在皇后該住坤寧宮住過的日子十個手指都算的出,之前是與胤禛一起歇在乾清宮裡,後來他搬去養心殿,我便跟著一起搬去了養心殿的後殿體順堂。

後宮的瑣事,我漸漸捋順了些,雖不能說是應對自如,但也少了當初甫一開始時的如履薄冰。胤禛對此實則功不可沒,我不知道歷代皇帝是否都會如此抬舉自己的皇后,但我在後宮站穩腳跟,卻絕對是胤禛的功勞。我從不是饒舌之人,可是但凡後宮之人,無論是太妃,或是其他嬪妃,抑或是下人,哪怕僅僅是言語上頗有不妥,胤禛也從不輕饒。

說實話,我雖不習慣這樣的鐵腕手段,但卻對這鐵腕之下的結果嘆為觀止,以我這樣心性的女子,其實根本不具備什麼母儀天下的威風,如今能在後宮之中有此威信,全是憑著胤禛呵護與恩威並施。

我與胤禛都漸漸熟悉適應了這皇宮的生活,一切開始慢慢步入正軌。因為對年羹堯的重用,胤禛自然少不了對年妃的寵幸。我做了皇后才知道,原來皇上哪晚翻誰的牌子,事先敬事房都要先把當日的牌子給我過目,而事後,還會把當日侍寢的記錄拿給我看。我有些哭笑不得地做著這些事,自己的老公去和別的女人睡覺,眼不見,心不亂已經是最高境界。如今對我的要求卻是必須見,仍不能亂。

還好,雖然曾經對年氏的介懷,但也早已經在胤禛無數次的解釋中釋然,我也明白,這皇帝的寵幸宮妃,真的遠不是宣洩**這麼簡單,只是有些事需要通過後宮的形勢來表達自己的政治態度。他寵幸的不只是一個女子,更是那女子背後代表的勢力。

更何況,在這清朝的後宮制度中,只有皇後有資格與皇帝一起過夜,其餘的宮妃侍寢之後還都要送回自己的宮殿,把夫妻之間的關係似乎變成了純粹的為了生育與**。胤禛與她們在一起的時間,反倒還沒有在府里時多。

這古代的皇帝雖然三宮六院,卻用制度表明只認皇后一人為妻。無論是制度上表明的態度,還是胤禛的內心,我都是他唯一的妻子,在得出這個認知之後,我心裡愈發的滿足與甜蜜。

也曾想過現在胤禛的後宮太過單薄了些,但為康熙的守孝期未滿,雖然胤禛的宮妃比起其他皇帝實在是少的可憐,此時卻不也不能選秀以充實後宮,我欲當個賢良淑德之皇后暫時也不可得。

而平日,對比以前在雍親王府中,我雖然偶有應酬,但是做了皇后之後,卻終於明白那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了,每天都會有宮妃與命婦前來尋我聊天、說話。不再是平常的溝通感情,我還得小心翼翼留心觀察每個人的目的,並且還要注意,胤禛疏遠的人,我不能太過親近,胤禛親近的人,我不能顯得冷落。

但面對所有人的煩惱,卻都不如面對八福晉一人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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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橋上等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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